大师姐(二)
日子又徐徐过去了几日。
那日过后林落月再见到陆星晚,她脸上已经没了什么忧色,便以为她已经放下了烦恼,顺势拿出自己这几天闲暇时写好的游记给她分享。
陆星晚有些意外的接过林落月的游记,发现她做的游记不管是字迹还是山水画都颇具个人的潇洒风格,忍不住赞叹连连。
“这画真是生动有趣,似乎这里是绝宿峰的断崖,晚风落日苍凉萧索。”
“没错没错是绝宿峰,你也去过?”林落月连连点头,点完头又有些不好意思的摸摸脸,“你这样夸我,我会当真的。”
“偶然去过,那里风景别有一番滋味,以后还是想再去看看。”陆星晚从游记中抬眼,含笑注视着林落月,“我也是真心的。”
她说完又颇为喜爱的浏览着游记打算仔细研读一番,目光却无意间扫到林落月桌上堆着的纸张。
林落月发现她在看什么立刻解释,“这是我要给家里面寄的信,游记我也会摘抄一部分给他们寄回去。”
虽然也能用传音玉石或琉璃水镜两样修真界常用的器物和家中联络,但这是她和家中人的乐趣,加之她最近受了伤更不愿意让他们知道。
陆星晚只从这些细节就可以想象那一定是个非常热闹温馨的家庭,她心中生出了羡慕和向往。
林落月说的开心又似想到了什么,充满期待的邀请,“以后有机会你去我家玩儿啊,南方水乡风景如画,其他地方的人很喜欢到那边去赏景。”
她谈起自己家乡眸光晶亮,手臂也随意的晃着,一派轻松之感。
陆星晚想了想,大师姐的身体在好转,等她行动如常了,自己也可以放下门派的事出去走一走,而且……她到现在也没想好怎么去面对阿萝,出去走走不失为良策,便点头道,“好。”
林落月立刻更加开心,“那就说话啦。”
阿萝离开后日子又渐渐的归于平静,她不在眼前陆星晚也就尽量避免去想她,只是梦境却不肯放过她依旧频繁的来访。
这让陆星晚不禁会想难道在未来她和阿萝的关系就半分温情也没有了吗?从头到尾只见争吵与厌恶。
但任一个人内心如何波澜起伏,日子总是要过下去。
她从山下买了一批书,多半都是用来研究人际关系的,当然也有用来给林落月解闷的话本子。
唯一值得开心的是这些时日大师姐不似过去那般对她那么客气疏离,她去探望时也会留她说几句话,指点她关于修行的事。
这让她恍惚地想到了昔日大师姐给他们这些外门弟子演示剑法的时候,那时她也只是众多弟子中最不起眼的一个,可是只要站在台下看着大师姐意气风发的模样,她心里就生出了无限的向往与崇拜。
这些小心思她是不好意思和别人说的,但心情却一日一日的愉悦起来,就连林落月都看了出来,经常会和她开玩笑打趣她。
又一日,陆星晚照例去探望苏静云,她带着满心的盼望端着自己刚刚做好的点心,刚走到门口就听到里面有瓷器碎裂的声音传来。
她心头一紧,顾不得敲门就推门走了进去,弥漫着淡淡香气的里屋只有苏静云一个人,她面白如纸,脚下是一个打碎的杯子。
陆星晚连忙将手里端着的托盘放下,走过去扶苏静云,“师姐,你还好吗?”
苏静云被她扶回到了榻上,陆星晚只觉得自己扶住的这只胳膊纤细无力,心头不由有些发酸。
苏静云轻轻摇了摇头,“没事你别担心,我就是想倒杯水,结果……”
她脸上流露出了落寞的神色。
陆星晚的心中更觉得酸楚,转开目光的同时不由又皱起眉,“墨竹呢?”
苏静云虚弱的轻咳了两声,“我让她帮我去采些花来,不怪她。”
陆星晚忍不住暗自叹息一声,无意中碰到苏静云的手更觉得冰凉,“师姐你身体还有哪里不舒服吗?”她怎么觉得这伤势没痊愈寒症也越发严重了。
“就是有点冷。”苏静云紧了紧身上披着的外袍又露出温和的笑意,“没关系的,我躺一会儿就好了。”
陆星晚连忙给她盖上被子又思忖个不停,“这样的症状持续多久了?我去请蔺神医再来一趟。”
蔺神医是百草谷的人,昔日与寒剑派交情颇好,这些年苏静云的伤势都是由她诊治的。
苏静云连忙拉住陆星晚的手,“不用了。”
她顿了下又露出了些许无奈的神色,低声说,“我这寒症不致命,用温和的药物养着就好了。”
陆星晚看她秀眉微蹙,显然在压抑着痛苦,身形更是单薄的连阵风都能吹倒,心中更加忧虑,寒症看起来需要长期疗养,夏日都这般难挨到了冬日岂不更折磨人?
“那蔺神医有没有说还有其他的办法可以缓解,比如说暖玉之类的,我差人去重金寻访。”
陆星晚说完自己先否决了这个念头,寻常的暖玉起到的效果微乎其微,能有奇效的必然和其他珍宝一样可遇不可求,就算她派人去打听也需要时间。
“如果有什么可以立竿见影的药就好了。”她自言自语着,心中已经决定向蔺神医再仔细问一下情况。
苏静云一直在观察着她,看她从进屋到刚刚和自己谈话都是情真意切,看不出半点虚假。
如果不是真心实意那就说明这个人心思十分之深,也是,如果这是个心思浅薄的人,又怎么可能在已经衰败的门派中待上十年。
陆星晚现在的反应也可以让她把自己之前预想的试探计划再推行下去,计划顺利,她原本是该高兴的,可如今却是莫名的有些不痛快。就像你认定一个人是虚伪狡诈之辈,可偏偏找不出她的一点破绽来。
心中思绪浮动着,苏静云轻轻拍了拍陆星晚的手,“若说药其实也有,只是太难。”
陆星晚的眸子微亮,连忙追问,“是什么?”
苏静云看着她,“寻不到的东西又何必说出来惹人烦恼,而且我这又不是什么不治之症,真的不必如此。”
陆星晚有些不赞同,“所有的事情都会有办法。不试一试怎么知道,师姐你不告诉我,我还是要去烦扰神医。”
苏静云像是怕了她这般执拗,叹息,“真是拿你没办法,是离火蝉,好了别再想这事儿了。”
陆星晚心中默念了一下离火蝉,将这事记挂在了心头,恰好此时墨竹回来了,她带着刚采回来的鲜花走了进来,见到了陆星晚也在连忙行礼。
陆星晚叮嘱了她几句后,很快就离开了。
苏静云望着她离开的背影,目光有些复杂。
墨竹将花插在了花瓶里,摆放在最易让苏静云观赏的位置,见她神色有些不对,连忙问她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苏静云轻轻摇了摇头,“没什么。”
陆星晚离开苏静云的住处,心中思量不停。离火蝉她也是知道的,这是一味非常珍贵的灵药,它之所以珍贵倒不是说取得它的过程有多么凶险,是它颜色为红,只在离火林中出没,而且只在六七月份中出现。
若是只有时间限制还不是最难的,它的速度非常快且极其脆弱,所以用蛮力不可取,非常考验修士对灵力的运用和反应。
而这还不是最致命的一点,最致命的一点是元婴期修为以下的修士对上它都会被它自带的灼热感影响,犹如置身烈火地狱。
偏偏寻常可以用来降温的宝物起到的效果都微乎其微。
捕捉的条件苛刻,又不是什么可以吊着命的神药,所以离火蝉除了在对寒症上有市场,其他受推崇的范围并不广泛。
陆星晚想着现在正是六月,是取离火蝉的最好时机。
门派中只留侍女照顾大师姐虽然有点不放心,但仔细一想若真有什么危险,她修为低微挡也挡不住。
若是日常起居还有侍女们在,也不缺她一个人,实在没有必要做万事离了她就不行的姿态,这么一想也没有什么理由阻止她去取离火蝉。
那么她在出发之前要做的就是去和林落月道个别。
陆星晚去找她时发现她在院中练刀,那是一把锻造的十分厚重的古刀,林落月挥练自如,她的招式也不花哨,和练剑走轻灵路子的陆星晚截然相反。
林落月几乎是在陆星晚走到院子的时候就察觉到了她,她将一套刀法走完,收了招式。
见陆星晚正目含笑意和赞赏的看着她,疾步了过去,有些羞涩的摸了摸发梢,“你来了。”
陆星晚含笑点点头,“很厉害的刀法,大巧若拙。”
她说完又笑了笑,“我修行低微却在这里评头论足起来,让你见笑了。”
“这有什么。”林落月毫不在意,“朋友间一切切磋指点多正常,你要是客客气气的我还不习惯呢。”
她收了刀站得端正,“对了,我打扰了这么多天,一直没去拜见贵派掌门才是太失礼了。”
这若是在别的地方,林落月这么一个小辈还未必见得到掌门,可能也就是长老级别的人物招待一下,但问题是寒剑派除了掌门也没别的长辈了。
陆星晚说,“掌门还在闭关,大师姐她身体还未养好,也不方便见客。”
林落月听了这话不仅没失望反而更自在了,掌门也算是个传奇人物,她一个小辈要去拜见压力还挺大的,至于苏静云人家还在养伤就更不方便打扰了。
陆星晚和她相处了这么多天,也摸清了她是个什么性子,她不缺礼数但更喜欢无拘无束,只是在自己面前就有些压抑本性。
陆星晚这么想着也没再特意提出来,只是尽量让自己的态度更随意些与她相处。
“落月,我今日有事要和你说。”
林落月连忙说,“那我们进屋聊。”
说着将陆星晚带进了房间。
陆星晚坐下后也没绕什么圈子,直接将自己想去取离火蝉的事讲了。
“离火林在百里之外的天辉山中,一来一回倒也谈不上太远,就两日的功夫。只是取蝉肯定要耗费些时间,所以这些日子只能留你在门派内了。”
陆星晚说着心中颇觉失礼,平常她肯定要再思量一番,但她现在和林落月交情颇好,也就少了很多顾虑。
果然林落月倒没觉得这有什么,就是有点失落,自己要好些日子见不到陆星晚了,不,应该说其实她可以告辞离开了。
她此行是为了家人寻药,如今伤好的差不多了,自然也没有再留下来的理由,可她竟有些舍不得。
也是,难得交到了要好的朋友,她们还没有秉烛夜谈,还没有去逛灯会,还没有互赠荷包或者玉佩表达情谊,就这么分开了,好可惜呀。
林落月恋恋不舍的想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