惊鸿4 重华公主
看到李止和楼梦结伴而来,须牙园中很多学生都是很羡慕的。
楼梦可是须牙园中无人不晓的美女,关键是她还是如今怪石城主的女儿,这身份在这里当真是尊贵无比。
李止看到很多人向他投去代表各式各样意味的目光,感觉很难受,然后他故意放慢了脚步。
奈何楼梦却浑不在意,也放慢步子。
“这有什么!”楼梦嗤笑一声,“我就从来不理会这些,你害羞啦?”
“是有些不自在,我只是习惯了一个人。”李止秉实而言。
“呸!不要脸!”楼梦气呼呼地快步走开了。
李止有些摸不着头脑。
这时候有人拍了拍他的肩膀,李止回头就看到了一脸古怪笑意的莫录。
“你昨天整整一天都没来上课。”莫录说。
李止点了点头,却没什么开口的心情。
“枭院长说要给你好看,代村夫也对你一而再的失踪很不高兴。”莫录担忧地说。
“无所谓了,还是先担心一下你自己吧,你还要跟人单挑呢。”
看到如此平静的李止,莫录也感觉自己充满善意的提醒很是无趣。
又想到那名气势凛然的羊贩少年初零,莫录就感觉到一阵压力,直觉告诉他,初零并不好惹。
“还真有心情说我?反正你到时候可好好承认错误啊,代村夫虽然有两下子,但我还听说这个人挺小心眼的,有那么点德不配武的意思,你爽他的约,他肯定不会善罢甘休,另外,枭院长那闲得不行就愁天下不乱的性子人尽皆知,这次他可是盯上你了——唉!别走那么急!”
李止承认莫录人很好,但他实在有些受不了他如此叽叽歪歪,于是抱着枪闷头往前疾走。
说实话,李止巴不得那什么代村夫和枭院长赶快一齐来,早点处理完自己省得磨叽。
进了教室,楼梦已经在那儿了。
李止过去跟她坐在一桌上——他俩本来就是同桌。
楼梦呵呵一笑,“可怜的鸟儿又回到牢笼了。”
李止摇了摇头,没说什么。
正当枯燥乏味的理论课还没上到一半的时候,就有人来,那也是须牙一位先生。
“枭院长传李止过去一趟!”说完这位先生就急忙忙走了,一边走还一边嘀咕,“差点忘了这回事,害我上着课还得过来……”
有些学生已经憋不住笑了,倒不是幸灾乐祸于李止,而是那位传话的先生,此人武学很是一般般,侥幸才捞到一个先生的位子,枭院长平日里最喜欢指使他做点儿杂七杂八的活儿。
楼梦莞尔,“祝你好运。”
李止轻轻哼了一声,于众目睽睽之下抱了枪,沉稳步出教室。
没见过枭寞的人一定会这样想:身为名气颇盛的须牙园的院长,他一定是个有着长长白发白胡子,一身一尘不染的素衣,眼睛中透露出卓越而睿智的明光,出口即是令人醍醐灌顶之文章,起手便是风雷齐震的无上武学的博学大家。
嗯,倒是有一部分确实如此。
除了一尘不染的素衣,其他的——他看起来很年轻,黑发如墨,没有胡子,眼睛很亮,但却看不出什么卓越而睿智,最多是滑头,出口不仅没有什么文章,反倒更多是毫不避讳污言秽语,至于武学,虽然很多人都说他深不可测,但反正李止没见识过,所以也不好多想。
院长办公室里面光秃秃的,对,确实是光秃秃的,因为除了一张桌子几把椅子之外什么也没有。
因为枭寞大部分时间从来都不在这儿,大小事务他也几乎从来都不经手——除了特别重要的。
所以这所谓的院长办公室其实多半就是个样子,正所谓须牙园盛传的那样:院长办公室里面没有院长。
而此刻,白衣的枭院长正坐在院长办公室的椅子上打瞌睡,身边还有一位穿着打扮土里土气如同农夫般的人,也在瞌睡。
敲门声响起,枭寞晃晃脑袋,然后一巴掌拍在那农夫身上,“醒醒!”
农夫惊起,“小劲儿点!拍散了你养我?”然后他非常没涵养地用袖子擦了擦嘴角的口水。
这农夫模样的正是须牙园中的一大风云人物——代青昀,人送绰号村夫。
枭寞见代青昀醒了,也不理会他的不满,冲着门嚷了一句:“进来!”
然后门就开了,李止进入之后顺手带上了门。
然后他就站那儿,抱着枪,一言不发,呆若木鸡。
枭寞看了他两眼,然后非常失望地对代青昀说:“这小子看起来傻傻的,敢在我的地盘翘课,还以为是个有趣的家伙!”
代青昀却道:“看起来傻而已,但是他耍起枪来的模样保准让你大吃一惊!他们武试那天你没来,可惜了。”
一旁站着的李止听到这俩人直来直去的对话,除了有点儿想笑,没什么多余感想。
“是嘛!”枭寞又认真看了看李止,但他除了发现这名学生右手大拇指居然有三段指节这个特殊点之后,再没其他特别。
“李止?你知道你犯了多大错误吗?”枭寞大声喝问。
李止还是一语不发,他感觉须牙园的院长的派头果然如传说中一样滑稽荒唐。
他看上去也没什么斯文威严,年纪也不过二十多点儿的样子,而且完全没有半分儒雅博学的风范,可这样一个人居然是须牙的院长,当真可笑。
于是他用沉默来反抗——虽然他确实旷课了。
“无故旷课!在学风严谨享誉碧荒的须牙园的历史上,像你这样的学生实在少见,没想到我枭寞居然有幸见到了,说吧!你想怎么弥补过错?还是说,立马滚蛋?”枭寞大吹大擂的同时毫不客气。
代青昀听到这话,立刻补上一句:“还有选择,你当我的亲传弟子,这次大过就一笔勾销!”
枭寞瞪了眼,“村夫你来真的?”
“你是真没见过这小子的本事!”代青昀寸步不让,与愤怒的枭寞对视,“他很有天赋,他入学的时候,你没见到而已。”
枭寞气极反笑,“我又不是聋子,用不着你再重复一遍,这样吧,我也好久没活动一下筋骨了,今天你好好准备准备,明天,明天只要你能接住我三招,这事就算完了,接不住,你就滚出须牙园,我须牙不需要你这种目无尊长胆大妄为毫无纪律令人发指之徒。”
“你今年都多大了,怎么还这么容易上头?人家李止什么都没说呢,你就要着火了。”代青昀皱着眉。
枭寞一横眉,直言:“就是这小子屁都不放才更让我火大!”
代青昀眼睛一亮,对李止道:“李止,快认个错。”
李止看了看代青昀,想了想,觉得确实没必要这样僵持。
“对不起院长,对不起代先生,我错了,我不该未经批准而旷课。”
本以为认个错然后再随便挨个处罚就算完事儿了,可没想到自己刚承认完错误,枭寞就看着他怪叫一声,道:“你的语气太没有诚意了,小子,我要和你决斗,就现在,拿着你的枪,接不住我三招你就立马给我滚,啊哈!终于有点意思了!”
代青昀满脸无语。
“枭寞,你别这样搞了,像什么样子,我告诉你,李止是我早就看上的,弄坏了你赔不起!”
李止看着这两人一黑一白演绎般争执得带劲,尤其是代青昀的话让他更觉得有趣,说得自己好像是某种货物似的,还你看上的?!
“嘿!你也不看看人家同不同意,老村夫,你别自作多情了行不行?”枭寞挖苦道,“那个谁,快去叫人,把须牙园先生学生都叫上,我要让他们看看,目无尊长无法无天的下场,人呢?人呢!都死了?这么大个须牙园连个跑腿儿的都没有?”
“好了好了,你这样真的有虚张声势的嫌疑,先生们都上课呢,大小人员也都有事要做,你以为谁都像你这么闲?”代青昀道。
“好,那我亲自去。”枭寞起身就走,“李止,你就在这儿等着,别跑!”
李止感觉非常荒唐,这位年轻的须牙院长竟然如此顽劣,其实自己在不在须牙都是无所谓的,或许别人会认为在须牙受教是一种荣耀,但对他而言却不过尔尔,只是人生的一个寻常落脚点而已。
“枭院长,何必费事。”李止平静道,“我这就离开这里,不再回来。”
枭寞愣住了,代青昀也愣住了。
“不行,不行!”枭寞突然拽住就要离去的李信,“好不容易来点事儿,不能这样简单放你走,决斗,一定要决斗,我非常想看看代村夫究竟看上你哪儿了,在须牙园我就是天,一切得按我的规矩来!”
李止抱着枪,目光渐渐凝聚,浑身气势闭而不发。
这时代青昀心思急转:李止是绝不能放的,这样有天赋的孩子不知道多久才有一个,我这一身本事就差这么个传人了,而枭寞这小子看来今天也是杠上了,但是绝不能让他俩真打起来,院长亲自出手殴打一个不过旷了课的学生,影响未免太过恶劣,更重要的是不能让李止出事,嗯,决斗,决斗……
“等等,枭寞,李止,你俩都听我说。”
李止看着代青昀,不知道他又要搞什么节外生枝。
“有屁快放!”枭寞狠狠盯着李止,看也不看代青昀。
“不知道你们听没听说过关于花语王朝那位重华公主的传说?”
——
在碧荒,有一个很美的国度,那里遍地芳草,各种美丽的花儿数不胜数,有“风香醉人,花色留魂”的盛誉。
那个国度被称作花语王朝,而花语王朝也被称为碧荒之花。
故事发生在很久之前的花语踏云年间,当时王朝有一位漂亮的公主,美若玄仙,可是这位公主却被整个花语王朝的人们所唾骂诟病甚至诅咒,称为花语罪该万死的红颜祸水。
传说是这样的——
公主在一场宫中大火中出生,据说她的母亲苏茉皇后就是死于那场大火,是御医剖开已死皇后的肚子,从中取出了这位公主。
小公主生来不哭不闹,只是有些呆,踏云皇帝在她满月的时候赐号重华。
重华公主渐渐长大,见过她的人都说公主很美,一双眼睛能勾人心魂,只是她几乎是不笑的,就像一个精致无暇的木偶。
苏茉皇后生前很得踏云皇帝宠爱,因为爱屋及乌以及对逝去皇后的思念,踏云皇帝对重华公主的宠爱简直是凡有所求必定倾尽所有。
可是重华公主似乎是个很寡兴的人,每当一件心心念念的事情完成之后,她就像是忘记了一般,继续寻找下一个能让她愉悦一笑的事情。
而且并非每件事情都能在平静中完成,很多时候都是伴随着血腥,正所谓一次绝世的微笑,需要一场残忍作为见证。
而最负盛名的一场见证,则是那一次她说想要看山,于是踏云皇帝就带她南下重岳看山,可是当她见到了山,却又说不是自己的,要是能够在那山上种满鲜花,那该多漂亮啊。
于是,六年的战乱开始了。
踏云皇帝挥军南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一路占据重岳王朝一百座大山。
踏云皇帝手书一封给当时重岳的赫青帝:重岳多山,百微尘耳,吾以黄金九千万,珠宝一百万箱,美女七万,雪泷参八万盒,精钢蓝铁三千万块,与汝换之。
赫青帝读之大怒,他撕毁了踏云帝的信,挥师而向。
重岳乃山之国,山乃其根基,况且踏云皇帝一声不吭便大军杀至且先斩后奏,实在是辱人太甚,抢了人家的贵重东西又留下几个臭钱作为补偿,哪怕钱再多,也一样荒唐。
年轻血勇的赫青帝有着丝毫不逊于他历代祖先的刚烈,花语如此,他岂能如其所愿?
赫青帝表示战场分高下,重岳亦群情激奋,举国之力精诚团结。
踏云皇帝则傲然:山中莽夫,堪与花语皇族争锋?然而花语王朝朝野上下却是一片怨声载道,皆言皇帝陛下万不该与兵武强盛的重岳起这不必要的争端,可惜踏云皇帝充耳不闻。
当时花语王朝的左相胡月亲自进言:重华公主之言,简直儿戏,战事一起,民不聊生,更将动摇国家社稷,若不罢手,您将是千古罪人,重岳虽有王朝之名,但其以绝对武力平接帝国一等而著称,那三千空寂卫个个宗师之才,合力之下更是号称可斩升龙,再加之这一代山氏大将军神威鼎盛,若战,极有可能断送了我朝啊!
由于左相胡月言词过激,踏云帝当场拔出佩剑斩其首,一时之间,再没臣子敢于进谏。
而当战争进行到第六年,且即将继续扩大的时候,重华公主却兴致阑珊地说:“没意思,我听说山上很冷,花儿是不会好好生长的,我不要了。”
战之六年,重岳军士死伤总数超过二百万,那一代的重岳空寂卫战亡将近三百余位,算得上是重岳建国以来对外战争中一次重大损失。
而相较之下,花语王朝付出的代价至少是重岳的三倍以上。
总之,这场被称作重华战争的历史事件以花语王朝的战败告终,并且花语王朝赔付了令人无法想象的财物才平息了重岳赫青帝的愤怒。
据说,那时候赫青帝曾言:重岳地大物博,不需要任何,尔诛重华公主,此怨一笔勾销。
可踏云皇帝不愿意,并说:若非重华之言,战争不会在此停止,重岳应念重华之仁。
当真是荒唐。
花语群众众口相传:重华公主是妖魔啊,她迷惑了皇帝的心智。
可是踏云皇帝紧接着就下令把所有传播这则消息的人悉数处死,也因此,花语王朝在未来的十年中发生了多起叛乱起义事件,但每次都被残酷镇压了。
赫青帝见到踏云帝如此态度,不由笑道:败者终究是败者,但没想到你如此不值一哂,念此一战吾竟觉羞耻,败你实在无趣,不过你既然不想重华死,那么……灭你亦无趣,不如付出花语这株碧荒之花的根吧。
于是,按照赫青帝的要求,踏云皇帝赔偿甚巨。
后世人常道:重华战六载,帝国拖千年。意思是若不是重华战争,花语王朝现在应该早就已经晋升一等为帝国了,就是这一战,花语王朝元气大伤,国力基本被掏空,实力大减,甚至一度退入公国之列,而很多原本附属其下的公国及以下劣国也纷纷脱离加入其他国家的阵营,其中有三家入了重岳。
后来某一天,重华公主出宫游玩,来到某地。
她看见很多小孩子在欢闹,又唱又跳,当她凝神去看去听的时候,这样的一段童谣传进了她的耳朵。
“重华重华,带刺的妖,红颜红颜,惹祸的笑……”
孩子们围成圈拍着手。
后面唱的什么重华公主没有再听下去,她只是自言自语:“为什么人人都想要我死呢……我是不是……该给他们一个机会?”
然后她微微一笑。
说到这里,代村夫停顿了一下。
从来都少言寡语的李止居然忍不住说了句:“后面呢?这故事还没完吧?”
枭寞也抓耳挠腮,“快说快说!说起来,我还真没听说过这样‘传奇’的一位公主。”
“传说而已嘛,且听我说——”
碧荒太大了,很多事情光靠史书是根本记不完的,玫瑰公主的事,最多也只能在浩瀚碧荒典籍当中留下那么寥寥数页罢了,至于代青昀自己也是道听途说来的,估计其中相当一部分也不过是人为编造的故事。
传说当年花语王朝的史官编写史书的时候,踏云皇帝命令关于重华公主的部分一定要写的跟重华公主的人一样美丽,那代史官怯懦,不敢不从。
但是真正的历史还是被或多或少的流传了下来,关于重华公主的作恶事迹出现在很多野史之中。
而重岳王朝的史官对于那场战争只记录了这么几句话:骸生历7881年至7887年,花语流氓侵我重岳,杀之大败,重华公主也是绝了,一手覆了花语一蹶不振,十年后,有勇士杀重华,踏云帝病死琼宫,花语重回正轨,新帝虽承,却不见传国王剑,怪哉。
据说这几句话是赫青帝亲自写的,写完还自夸言简意赅,并问当时史官从刃:朕这流氓一词是不是妙到毫巅?怪哉二字是不是画龙点睛?
从刃笑曰:帝王之笔,鬼神莫测。
赫青帝很开心,然后很不屑地说:清浩然真是疯了,传国的古剑送给我就图个重华在史册上的端庄无暇,可惜,无暇是不可能了,少写点就已经够宽容了,败者,没资格谈条件。
清浩然,是花语踏云皇帝的姓名。
从刃默然,想那踏云帝年轻时也曾被冠以英主之名,奈何一个重华,颠覆了他的后半生。
——那天回宫后,重华公主吩咐下去,耗时三月布置了一个广阔的森林围场,然后散播了一条震惊花语的消息,内容如下:
凡有意杀重华公主之人,便可报名参与一个游戏,这则游戏的名字叫做‘一个人’。
游戏规则很简单,每凑齐一万人,便可开启围场,万人入内厮杀,直至决出最后一人,而这最后一人,将获得与重华公主对决的机会。
按照重华公主的指令,届时,若那万里挑一的人能杀她,那么那个人便可以活着离开,若杀不得她,那么结局也只能被杀死。
“你们不是想杀我么?那就来吧,只不过,杀我之前,先把自己的双手染满鲜血吧。”重华公主如是说。
得到消息的人们奔走呼告,很快,纵然很多的人都舍不得性命,但仍然也有很多仇恨重华的勇士纷纷报名,欲杀之而后快。
消息散布的第一年,从花语王朝各地奔赴而来的聚集了不下数十万众,无一不是因重华公主之故而生活大不如意者,比如重华战争之后家破人亡者,对他们而言,生不如死,哪怕不能亲手杀掉重华公主,但能有人代行,也死而无憾。
重华公主见状笑说:不错的觉悟。
围场一次次开启,鲜血把整个森林都染红了,林中花草树木也生长地越来越繁茂,只是除了乌鸦,再也没有其他的生灵出没了。
那些万里挑一的灵师,个个都算得上是一方豪杰,但是却没有一个能成功杀死重华公主,正相反,重华公主向花语展现了她霸道残忍的个体力量。
整个花语再次震惊,没想到这个妖孽的公主居然还有如此可怕的实力,果然是妖孽。
第二年,来报名的勇士就锐减到三万。
第三年,只有八千人,但重华公主依然笑着为他们开启了象征死亡的围场。
第四年,没有人报名了。
如果重华公主可杀得,那必然还会有人前赴后继,可如果仅仅只是白白送死,那便无人愿意了,至少痛苦地活着,还可以奋力诅咒。
据说,当重华公主杀死第一个踏着万人尸骨才站到她面前的勇士的时候,她笑靥如花,然后轻轻说:你和我是一样的,只可惜力量不对等,这是我一个人的游戏啊。
由于后来再也没人报名,重华公主就下令彻底封锁了围场,那里也成为了花语王朝著名的死亡禁地,传说里面阴森慑人,遍地骸骨,诡异可怕得很。
封锁围场之后,重华公主只丢下了一句:人呐,可怜的人呐。
可是令人匪夷所思的是,自那以后,这位美丽的死神再也没有寻求能够让她愉悦的事——血腥事件不再发生。
她终日沉寂在皇宫深处的一处别苑中,身边不设奴仆,也不允许任何人见她,包括她的父亲踏云皇帝。
花语王朝所有人都松了口气,只期盼重华公主最好再也别出来。
开始的时候,踏云帝为此非常担心,于是悄悄派人去查看,但是那些人都一去不返,而他自己也不敢去,怕惹得女儿不开心。
后来有一名年轻的灵师毛遂自荐,说自己有信心可以去到里面并全身而出。
踏云皇帝大喜,当下便将这位灵师奉为上卿。
灵师去了十日,还不见回来,踏云帝便很失望,想来此人也是自夸,定然也是个江湖骗子想来赌赌运气。
第十一日,正当踏云帝愁眉不展之时,那名年轻的灵师去而复返。
踏云帝急切询问结果,灵师便描述了里面的状况。
苑中百花盛开是寻常,而不同寻常的是其中一株重华也没有,重华便是花语的国花,本应随处可见的,重华公主之名,也印证了踏云帝对她的极度喜爱。
更不同寻常的是,重华公主居然换了一身普通农妇的装扮,在苑中专门辟出一地开畦种菜,圈养鸡鸭,打理的时候还微笑着哼着农家的俚俗歌谣,一副颇为自得的样子。
至于饮食也都是重华公主自己动手,只不过观其反应,她的手艺应该不是很好……
闲暇时刻,重华公主会带着自己泡的花茶,登临苑中小楼,品茶,看着太阳从重重宫殿上升起又落下,安静恬淡,也会在夜晚光着脚,在月华下踱步。
有时她也会重新换了华服,在日光下研墨铺纸,画上几手,其中有的是火焰滔天人们惊慌竞走的图,有的是寻常乡野之间儿童拍手作乐的图,更是有一幅丹青用了三丈长两丈宽的纸张,其内容是数座长满巨大的奇花异草的山,奇特之余那山与花也很有神韵,尽显大家风范,而也有那么几幅凌凌乱乱没有章法看上去不过是信手涂鸦的图。
她还画了两幅自画像,一幅冷若冰霜,眼角眉梢都带着透纸而出的寒气,另一副则笑得天真无邪,风华绝代。
每当画作完成后,重华公主还会细心的装裱,挂在屋中,然后又津津有味面露呆呆可爱相的看上一会儿,仿佛在幻想某种美好的秘境。
这十日,笑容始终挂在她的脸上,温暖和煦,让年轻的上卿恍惚觉得这位美丽的姑娘其实并不是传闻中血腥残忍的重华公主,最多只是两者同样美貌绝世。
整体看起来,重华公主悠闲自在得很,并没有踏云皇帝所担心的事情发生。
踏云帝虽然放下心来,但还是觉得作为一国公主,整天躲在那里不出来成何体统,再加上自己实在是想念得很。
于是便询问灵师有没有办法改变这种情况。
灵师表示定当不负期望,便又去了。
然而这一去就是十年。
十年中,继年轻灵师之后派去别苑的人依旧没有一个出来,踏云皇帝思念成疾,终日不理朝政,花语王朝也是在这十年中跌至公国一级。
十年时间一晃而过,在浩大的历史中也不过是朵小小的浪花。
那一日,一位宫女路过那座别苑,看到别苑十年未曾一开的门吱呀一声开了,然后从里面走出两位出尘如仙的人儿。
男的衣袂飞扬丰神俊秀,女的顾盼之间风华如画。
宫女失魂落魄地跑了。
后来,一则消息在花语再次掀起狂澜。
那位上卿用十年时间请出了幽居不出的重华公主,而重华公主也把他视为意中人,即将在风暖花繁的六月成婚。
人们议论纷纷,不知是福是祸。
……
重华公主大婚的那天,意料不到的事情发生了。
那位本该是要享尽荣华的灵师将一柄锋利的匕首刺进了重华公主的心脏。
在场所有人都呆若木鸡。
他静静地流下眼泪,问已经痴了的踏云帝:昏君可还记得左相胡月?
踏云帝惊醒:你是……
他说:我是他的孙儿,当年,你杀我祖父还则罢了,王,毕竟是王,可你不该屠我满门。
然后他用染满重华公主鲜血的手在脸上胡乱抹了抹,血泪融合,样貌骇人。
重华公主倒在锦绣香车中,看着他笑道:“世间不过是个更大的围场,杀人与不杀人,仁慈与残忍,又有什么分别?死了的,没死的,跟我又有什么分别?我这一生,真正活着的,也不过十年……呵呵,你赢了……你知道吗,血的颜色就像重华……真是寂寞啊……不过,结局很完美,这是我们两个人的游戏。”说完,重华公主笑着闭上了眼睛,温婉地让人恨不起来。
他依旧流着泪,不知是为重华,还是为自己。
“清雅,我……”他说得很小声,永远没有人知道他当时说了什么。
这时候,大批的士兵将他重重包围,而踏云帝不知何时已经昏了过去。
他笑了一声,无悲无喜,然后他又用那把杀了花语王朝中传奇一生也罪恶一生的重华公主清雅的匕首结束了自己的生命。
三个月后,踏云帝因病崩于琼宫——那是重华出生的地方,也是他一生挚爱的苏茉皇后的寝宫。
骸生历7897年六月,勇士胡雪刺杀重华公主,重华公主薨,是日,花语境内重华悉数凋零,花雨漫天,人谓:祸水重华新死,花神亦喜极而泣,否极泰来,花语复兴有望。
“重华公主居住十年的那所无名别苑被后世称作重华苑,只是奇怪的是,苑中并没有一株重华。
都传重华公主是披着人皮的魔鬼,但是从来没有人去思考她是为何成为了这样的魔鬼,也许,她真的从一生下来就是魔鬼吧。”
代青昀说完,闭上眼睛,似乎在思考着什么。
李止枭寞皆是一脸茫然若失的样子。
谁也不说话,一时间寂静如世间本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