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殁鹭末路
“嘘——”剑不世竖起一根手指,小心翼翼,“别出声。”
泠立刻一言不发,十分警觉地感知着四周,一双眼睛机灵地扫来扫去。
好一会儿,泠发现剑不世似乎没多么紧张,终于压低声音不耐烦道:“怎么了?”
“也没什么。”剑不世道,“太无聊了,就是想骗骗你。”
泠愣了一下,右手成拳凌厉甩出,咚得一下沉闷砸在剑不世脑袋上。
剑不世立刻疼得眼泪都出来了。
——
刹那最惊心的一幕!一瞬最诧异的目光!
如流星袭月,如潮鸣电掣,如白驹过隙,如无可比喻。
快锋一闪,生机湮灭,一把雪亮的匕首已经刺入泠的心脏。
泠一把推开女子,捂住胸口,难以置信……
——
弥天彻地的死亡丧钟缓缓地奏响,仿佛整个世间也挂上一副虚幻的沉重的枷锁,于是时间就走不动了,一切都陷入了了极其的慢,只有更加让人惧惮的,丛生的,不断的不断的坠落感,直堕到无尽的无尽的没有生息的空虚与死寂中,不入轮回,彻底死亡。
……
咔咔咔咔!嘶拉嘶拉的响声不绝如缕!仿佛有什么东西在再以与时间相反的极快的速度构建而成,时刻准备着吞噬一切,把所有的所有都从这个生机勃勃的世间带往幽冥。
恍然间,优美动听的,婉转又带有淡淡忧伤的鸟鸣漂浮,勾人心神,妙引浣魂。
随着那曼妙的鸟啼,是一串串声嘶力竭的高亢又惊恐万状的终结悲吼。
那是象征末路的杀生之鸟——殁鹭。
墨般的长羽,完全的黑色的双眼,它们是把生灵带往死亡的信使和引路者。
无尽的黑暗中,惨叫不绝,一场鲜血的盛宴。
饱食其鲜血与灵魂,干瘪枯萎的面容犹自带着狰狞的尸体被衔进那象征死亡的黑色棺椁中,而后殁鹭也投身棺中。
嘶啦声响起,冰冷锐利刺耳,封裹,黑棺瞬间消失于暗夜中,带走一条曾经鲜活的生命。
风阵阵,云层层,正是隐匿黑暗中的杀手刺客们自寻的墓场。
此刻的剑不世双目突出,血丝布满,面容狂霸,银衣黑发张扬,如同残杀的修罗。
惨叫声渐渐减少,只有风声在迅速增大,暴雨欲来。
突然一声尖锐鸟鸣,带着十分的痛苦,然后仿佛被什么狠狠撕裂,又一声仿佛被拧断掐碎的哀鸣后就没了任何声息。
有强大的武者杀死了殁鹭。
……
暴雨来临,冲刷着旧的气息,重洗世间。
……
像是风突然静止,像是雨突然凝固,羽族的血液在体内疯狂沸腾!一种自亘古就传承的翱翔本能像是破茧而出般带来无拘无束的畅快,仿佛眼前大地在崩坏,高山在倾塌,大海在沉降,只有天空依旧!它就在那里!
在那里,一双洁白的羽翼自她得后背一刹那间喷薄而出,散发出夺目耀眼的光。
如一道白虹,割裂雨幕,冲天而去。
……
鲜血染红了泥泞,顺着泥水流走,越来越浅,残破不堪的双翼也变得黯淡无光,然后寸寸消失,嘴角露出一丝笑,仿佛是在嘲笑着自己。
脸上正在缓慢蔓延扭曲的青黑色,让她看起来越来越鬼一般丑陋。
意识在逐渐的远去,再也抓不住。
雷声轰隆大作,暴雨越下越烈,雨水已经汇成了河流,流淌着流淌着,一堆的寂静无声。
……
死去的,一瞬不见,甚至来不及反应,活着的,还是要活着,背负着伤痛,而后交由时间去完成淡忘的环节
那个夜晚,剑不世不知道自己是怎样杀掉了最后的的敌人,也不知道自己在暴雨中背着早已冰凉的绯颜走了多久。
……
一名醉汉不知道从哪儿跑出来的,光着脚,傻呵呵笑着和他并肩行走在暴雨中,还时不时瞄一眼他背上的绯颜。
“嘿!你背上那个!是死了吧?怎么长成这糟蹋模样?”醉汉碰了一下举愁的胳膊,然后闪电般缩了回去,“哈哈哈,是死了吧?”
剑不世木然回答:“是的。”
“那你怎么还背着她?”醉汉用嘲弄的朦胧的眼神看着剑不世,乐呵呵的,“你傻啊你!”
“我不傻。”剑不世停下脚步,看着醉汉一字一顿很认真地说。
“那你背着个死人?”醉汉问完就忽然手舞足蹈癫狂起来,指着剑不世发疯似的哈哈大笑。
……
那个在雨中与剑不世见过面的醉鬼坐在一根腐朽的木头上,衣着普通干净,他身旁还有一只浑身黑斑点,活像一头小豹子的大狸猫正在直立着两只前爪抱着一个大大的酒壶在喝酒,看起来很滑稽,不一会儿,那只大狸猫就放下了酒壶,晕晕乎乎的了,然后倒地呼呼大睡。
“你酒量不行啦!这才到哪儿?!”醉鬼大喝着,同时用手轻轻拍打着狸猫的脑袋,又揪揪它的耳朵,“起来!起来!咦?又醉了,真差劲”
只好拿过酒壶,自顾自猛灌起来,不一会儿,也醉晕了,然后抓破衣服半露出胸膛,大吼大叫,又哭又唱。
“怎么就死了呢?啊?!哈哈哈哈,你吓着我了……江湖飘鸟不念归,红尘迢迢断不尽,饮尽三千世界酒,看透世间清浊心”
马空徒,一个一壶酒就能让他丧失做人的尊严的家伙,绰号“酒见疯”,而他的那只大狸猫似乎也被他传染上了喝酒的习惯,而且酒量奇差,闻闻酒味儿就瞌睡,稍微喝点儿就长睡,人称“睡狸”。
……
极端的凄凉和悲伤疯狂涌入他的心,他的魂,仿佛要让他窒息。
他伸出手臂,胡乱挥着,似乎是想扫去那些足以击溃他意志的可怕的幻象。
透过窗子的温暖阳光照在他扑腾腾的手上,乱着无数细小的闪亮的微尘,像一条小小的晶带不停翻滚起舞。
一双白皙修长的手轻轻把他来回挥着的手握住并压了下去……
境宫,望云坡。
剑不世站在绯颜的墓前沉默好久,不知道应该对她说些什么。
尽管她已经听不到了。
“为何是地葬,羽族不是要归天——葬于天壤才能安宁的吗?”剑不世看着墓碑上的“绯颜”二字。
“那是她自己的意思,临行前就交代过的,她说,这是你和她相识的地方。”
——
关于境宫和镇海宫,有这样的比喻:一个是万古常青树,一个是没落的贵族。
境宫位于地原中央,煊赫无二,不必赘述。
镇海宫位于望川之中的一个叫做靖蓝的巨大海岛上……
——
华燃曲阑身着境宫青玄两色的简单宫服,而寒千素依旧穿着她水蓝长裙,随风飘动。
后者正刀指前者。
“我经常想。”华燃曲阑没有在意寒千素极具挑衅的攻击姿势,只是自顾自陶醉叙说,“我死的时候一定要安安静静的,默默无闻的,没有几个人见证才好,最好别人根本就不知道我死了就更好了,那样一定很有悲凉的气氛,而现在,与你一战,生死难料,却有这么多观战者……”
寒千素早就知道眼前此人拖泥带水的风格,直接无视他的一切发言,轻灵的身姿旋开致命的圆弧刀光,如走龙蛇,拨弄流转,撕裂了山川,留下道道纵横交错的沟壑。
华燃曲阑无奈之下,只好艰难地止住话头,提剑而起,霎时间雷电大作如神威降世,隐约有兽形在他身后显现,庞大威严,那是他的本相。
……
——
罪剑天罚自出鞘之后,上邪原罪的每一剑都是气势磅礴,尤其是起手便能让她感觉到一股前所未有的沉重的剑中悲凉,那种悲凉会如同避无可避的潮水一般袭来,总是让她有瞬间的恍惚失神。
无所不在的悲凉中,又隐约含了一股艳烈的死亡之感,仿佛一出剑,便已经是最终了,让她感觉自己好像是陷入了一种空无一物的境地。
这是一个非常非常极端的剑者,剑起至死,招行已止,绝非寻常剑境。
……
“哈哈哈!”上邪原罪大笑,深黑的眸子却是波澜不惊。
这一笑,似乎苍凉了世间悲凄了人生,一股雄浑的死气飘动了无限的空无,宛若天地初开前的混沌,宛若意识诞生前的虚无,继而荡剑狂放,仿佛天地末日之时的最后一剑。
……
宛若一座大湖的水全部凝成了冰晶,方才的波澜大作化成了一片片冰石嶙峋,反射着重重的华丽光芒,而那条水龙也由头至尾冻结成一条寒气森森的冰龙,冰龙吐出大雾一般的冰息,弥漫天地,昂首旋尾,飞舞空中,发出一声声轰天彻地的龙吟,震撼千万里山河。
但见那一片耀眼的冰之光芒中,一人一剑,划开惊风霸势,携带力破千钧又穿行如电的威赫武魄,破冰而来。
只见上邪原罪丝毫不惧眼前的庞然大物,罪剑出,天地变色,纵横八方。
冰龙怒吼,吐出足以冻结一切的冰息,利爪挥舞,带着开山劈海的雄劲。
“就只有这样吗!”上邪原罪嗤笑一声。
一剑!破爪!
二剑!碎尾!
三剑!腰斩!
四剑!贯首!
无数的冰屑四散,纷纷扬扬如下了一场冰雨。
就在冰龙终结之刻,寒千素终于完全举起仿佛凭空重了千万倍的玱刃,眉目坚定,长发飘逸,水蓝长裙猎猎而动。
刹那间,威压滚滚,好似身虽依旧,却换了灵魂,已全然不是曾经的她。
上邪原罪的眼中终于露出振奋之色,“升魄,惘界最罕见的七魄之一,成势之后,至死不减,甚至会源源而升,真正的愈战愈强,寒千素,你总算没让我失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