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第041章
季霄昏睡的第二天夜里,开始有了醒转的迹象,何炀感受到一股强大的吸引力,拉扯着他的意识回到季霄的身体。
听觉在五感之中最先恢复,熟悉的脚步声从门口一路来到床边。
小皇帝虽然嘴上说着不放过他,但还是派人将他从大理寺监牢转移到厢房,一天十二个时辰轮流派人在门口看守,除了太医外其他人一律不得近身。
所以这个时辰出现在他身旁的,只可能是褚子瑜本人。
“季霄。”
小皇帝轻唤了一声,紧接着便是长达几分钟的沉默。
何炀闭着眼睛纹丝不动,连呼吸的频率都和原来无异,他有的是耐心等小皇帝说出后面的话。
然而半晌过后,房间里依旧十分安静。
耳边传来衣料窸窸窣窣的摩擦声,紧接着嘴唇突然触碰到一片温软,何炀瞬间反应过来小皇帝在做什么。
他双手撑在何炀身侧,眼神痛苦又挣扎,身体由于羞耻而变得僵硬,屏住呼吸在何炀的唇上落下蜻蜓点水的一吻。
这个动作像是打开了他心里的某个开关,一时间控制不住的红了眼眶,嗓音委屈地质问道:“当年为什么要一走了之?”
何炀当然无法给出答案,他闭着眼睛,两道英气的眉毛经过多年战场上刀枪剑戟的打磨,带了几分肃杀之气,即使闭着眼睛也会令人心底生寒。
但小皇帝却极为熟捻地拂过他的眉眼,指尖停留在眉心,眼中蒙上一层水雾:“我对你还不够好吗?”
“为什么你的眼里只有皇位?”
“权利对你来说真的有那么重要吗?”
何炀一动不动,他心知这番话在清醒时绝无可能从小皇帝口中听到,坐在那个至高无上的位子六年,纯善天真的褚子瑜已经很难再吐露真心话。
不过在他眼中季霄居然是这样的人,这误会对他完成任务委实很有助益。
“皇上……”
门外传来小太监细声细语地提醒,小皇帝恍然回神,脸色恢复平日里的沉静。
“天色不早了,明日大婚您万万不能耽搁了良辰吉日啊……”
“朕知道。”小皇帝声音冷漠,眼神看不出一丁点儿喜色,他关上房门前最后看了何炀一眼,轻轻呼出一口浊气:“走吧。”
过了今晚,他也该同过去的人和事诀别。
房门关上的那一刻,何炀缓缓睁眼,单手撑起额角,眼神似笑非笑。
【我好像嗅到了不同寻常的气息,我猜您不会让明日的大婚顺利举行吧。】
何炀轻笑,眼神讽刺:“这么显而易见的事情,你居然还用猜,真是太令我失望了。”
晚风透过窗户,乘着月光带来一丝寒凉,小皇帝渐行渐远的背影在月光下无限拉长,像一根永远也扯不完的风筝线,但无论飞出多远,这一头永远握在何炀掌中。
翌日清晨
皇宫和太傅府天不亮就开始忙碌,入目之处满是鲜艳的红绸,喜庆之余多少带了几分炫耀。
当今太后虽不姓沈,却是沈夫人娘家的远亲,如果说起此生最大的遗憾,莫过于先皇在世时,皇后之位一直空悬,凭她如何费尽心机,也争不过早逝的太子生母。
现如今沈怡萱弥补了沈氏一族的遗憾,待到以后生下皇嗣,沈家的地位只会更上一层楼。
他们这边算盘打的巧妙,却不知大理寺内何炀早在前一天晚上就已经醒来。
季霆这几日都会赶在辰时探望何炀的身体状况,外面的守卫知道两人的关系,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毕竟皇上派他们来的目的实为保护,季将军的亲弟弟总不会害他。
季霆掐的时间极准,他刚一推门就见何炀背对着他站在桌前,桌上摆着两个茶杯,正袅袅冒着热气,显然这位也算到他会在此时过来,好整以暇地等着他上门。
何炀气色已经恢复不少,不像在牢里那样苍白羸弱,只是毒性发作终归对身体有着不可逆转的损伤,他再次醒来比之前瘦了一圈,下颌线愈发明显,使他周身平添了几分凌厉。
“哥,你醒了。”季霆叫了他一声,脸上挂着单纯的笑意。
何炀垂着眼不说话,自顾自地撩起衣摆,坐在椅子上喝茶。
季霆见状,出于本能地阻止:“你刚病了一场,喝茶太伤身体……”
话说到一半,他不自觉噤了声,外人不知道缘由,他们兄弟二人心里可是最清楚,何炀这场病的由来,并不是巧合。
或许是冥冥之中血缘的牵扯,他们总是比别人更快看穿彼此的企图。
何炀勾起唇角,示意季霆坐下,他可以不关心身体里的毒,毕竟系统已经承诺刷满进度条给他解药,但六年前的来龙去脉,他必须从季霆口中得到答案。
“你曾经做过什么,我并不关心。”何炀嗓音出奇的平静,他凝视着季霆,开门见山道:“我只问你一个问题,你觉得杀死韩晔的凶手是谁?”
换而言之,你想把杀人的罪名安给谁?
季霆微怔,似乎对何炀的表现感到十分讶异,他保守答道:“这个案子正在调查当中,目前尚未找到关于凶手的有力证据。”
“呵。”何炀冷笑,垂眸看向杯中打着旋漂浮的茶叶,漫不经心道:“从小到大,你有什么事情能瞒得过我,何况这件事你做的并非滴水不漏。”
季霆眼底闪过一丝慌乱,但很快就被笑着掩饰过去:“哥,你说这话是什么意思?”
“那日我从将军府离开,三令五申不许你出家门,还嘱咐管家替我看好你。”何炀挑眉一笑,帮他回忆道:“然而你转头便身着官服出现在皇宫里,且不论这种种巧合,你就没发现当日所着官服的下摆有两处不明显的血迹吗?”
季霆脸色一白,额角冒出些许冷汗,半晌,他嗓音沙哑道:“果然什么都瞒不过哥哥慧眼。”
“为什么要这样做?”何炀追问道。
季霆眼中浮现浓重的阴霾,十指攥紧掌心道:“他六年前那样欺辱你,我怎能让他好过。”
“所以你就来了招借刀杀人,把罪名安在我头上?”
“不是的。”季霆急于反驳,慌不择言道:“我已经有了打算,帮哥哥洗清污名的同时,嫁祸给……”
“谁?”何炀眼中闪过得逞的笑意,眯起眼睛凑近:“你真正想搞垮的目标,是谁?”
季霆低着头,十指绞缠在一起,默不作声。
何炀嗤笑,压低嗓音道:“是沈太傅,对不对?”
季霆猛地抬起头,眼睛里写满了震惊,何炀坐直身体,面色从容,后面的话都不必再问,季霆的反应已经足够说明一切。
“事情都过去这么久,你这速度委实慢了点。”何炀茶杯往桌上一放,发出一声不轻不重的闷响:“既然决定要做,动作就要干脆一点。”
季霆的脸色瞬息万变,短短数秒已经冷静下来,皱着眉道:“哥,你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吗?”
不等何炀开口,季霆表情沉重地解释道:“你昏睡的这几天,太后赐婚的懿旨已经昭告天下,皇上将要在今日迎娶沈太傅的女儿为后,算算时辰迎亲的轿辇应该快到太傅府门口了。”
“来,大家让一让——”
身上系着红绸腰带的官差在大街上忙着组织百姓让路,天子娶妻的排场不是一般的盛大,在太后的操持下,迎亲的轿辇异常华贵奢靡,由十六名壮汉抬着,一路从皇宫敲锣打鼓来到太傅府,算是给足了沈家的面子。
沈家小姐沈怡萱坐在闺房的梳妆镜前,周围陪着一众丫鬟婆子,凤冠霞帔衬的她容貌娇艳,唇红齿白,当真是好一位顾盼生姿的新娘子。
“小姐,迎亲的仪仗估计快要到了,奴才们替您把盖头戴上,剩下的就交给下人来操办。”
“嗯。”沈怡萱笑着点了点头,随后眼前一片鲜红。
锣鼓声响彻天际,她在陪嫁丫鬟的搀扶下,缓缓走出门外,轿辇已经恭候多时。
小皇帝穿了一身大红喜服,同太后以及一众大臣等在宣和殿,只等着迎亲的队伍接了新娘后,二人在吉时祭拜天地,行拜堂之礼,最后宣读册封皇后的圣旨,即为礼成。
太后和一众大臣翘首以待,仿佛今日要娶妻的人不是皇上,而是他们。
随侍的太监见小皇帝脸色不好,担忧道:“皇上,您从早上折腾到现在一直未曾进食,这样下去恐怕支撑不下去,反正离吉时还有一阵子,要不奴才给您端些点心来?”
“朕没那么娇弱。”小皇帝在人前一向要强,不可能当着朝廷众臣的面失了礼数,何况他也没胃口。
思忖间,远处众人抬着迎亲的轿辇缓缓行至宣和殿前。
按照祖宗传下来的礼制,皇帝需要亲自迎皇后落轿,于是场面顿时寂静下来。
在万众瞩目之下,小皇帝一步一步,面无表情地走到轿辇前,动作随意地掀开帘子。
下一秒,在场所有旁观者倒吸了一口冷气,瞠目结舌地看着眼前这一幕。
何炀身穿黑色镶暗红边的长袍,缓缓从新娘的轿辇中站起身,同小皇帝比肩而立,宛若一对天作之合的璧人。
他笑着垂下眼,压低嗓音道:“子瑜,你穿这大红喜服果然好看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