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四十八章混乱协奏曲之三
“那里怎么了？”
此时正值下午五点，下班的人群与游行的人群全部拥堵在了街道上。他们如同寸行的长蛇，沿着寻阳市各条主干道上不断的移动。
而就在所有人都在因为等待而焦躁不安的时候，一个小贩突然指着东面的方向大喊道：“那里着火了！”
浓重的黑烟就像是一道黑色幕墙，从地平线的尽头升起，遮蔽了那一方天地。
“是垃圾处理厂着火了。”
有个带着眼睛的男子看了一眼火焰的方向后说道：“没事，那里离咱们这里还有一段距离，只要扑救得当不会影响到这里。唯一要注意的是，接下来的几天空气可能会不好。”
益州多山，而寻阳市的四周更是山峦起伏，那错落的隆起仿佛将这个城市拥在了怀里。
在过去，这些沉默的巨人为这个城市抵挡了许许多多的风雨侵袭，同时也为它播撒了无数带着生机的种子。
但是这样的地理位置也有一个不好的地方，那就是因为落差的原因，这里也是一个“聚气”的地方。
这个聚气并不是风水上的那种说法，而是因为四周存在落差的时候，寻阳四周的气流会因为气压、山体气流下冲等原因无法快速离开。
为什么注入福官镇这类地方的空气污染会那么严重，就是因为那里的有害气体因为地势等原因，无法尽快消散。
而如东运垃圾处理厂这样庞大的体量，一旦燃烧，其产生的浓烟可能要在寻阳上空盘桓很久才会彻底消失。
“哎，说到底，这一切都是我们自己造成的。”
带着眼睛的男子一边说着，一边将手里带着塑料包装的食物放了回去。垃圾的拥堵，已经成为了笼罩寻阳、中夏乃至全世界的大问题。
但是此时亡羊补牢明显已经没了意义，随着气流的窜动，那些弥漫在远处的浓烟开始向着这个方向奔来。
啪嗒一声，一个女人手里的塑料袋掉到了地上，无数的宣传单、塑料包装散落了一地。这引起了眼镜男的不满，他刚想和这个女人说说保护环境的意义，就看到那个女人伸出保养精致的手指，指着西边的方向说道：“那，那里……”
顺着女人的手指，更多的人发现，在西侧的方向也有火焰升起。甚至于，不仅仅是西侧，寻阳市的南北两个方向也有火焰升腾。
四面合围，烈火焚城。
此时站在寻阳市中心，入目所及的都是升腾着的火焰以及缓缓集合在一起，足以将傍晚化为黑夜的浓烟天幕。
“啊！”
许多人惊呼，甚至一些人放弃了手中的事情，开始快步向家走去。
但是，如今的各个主干道上都被许多游行的队伍占据了。他们簇拥在一起，一边高喊着口号，一边挥舞着手中写满了各种文字的牌子或者条幅。
起初，街上的人们对这些人还能保持着一定的宽容和忍耐，毕竟这些人要么是最近失踪人口的亲友，要么是濒临破产、失业的普通工人。
所以虽然内心已经焦躁的要死，但是路过长街的人们还是尽力在克制。
但是随着那浓烟的隆起，一股更加浓烈的焦躁在所有人心中涌出。
那些浓烟不可能马上将这些人杀死，那些火焰也不可能烧到寻阳市。但是人就是这样，当不安的情绪在内心扩散的时候，一切包容与理解都变成了一句【去你吗的，快给老子闪开】！
无数人对着拥堵在街上的游行队伍发出了催促，甚至是咒骂，一些司机更是开始疯狂的按动喇叭，希望那些人能让出一条道来。
如果是平时，如果是单一或少数人遇到这种情况后，都会下意识的让开道路。毕竟长街不是你家的，不可能任由你自己就瘫痪了整条街道。
但是今天不同，因为他们人多，势众，而且势在必行！
他们的家人不见了，孩子失踪了，公司、店铺所有赖以为生的东西都在一夜之间消失。
旁人的喝骂催促或许让他们难以接受，但是亲人的安危和生活的困苦却更让他们如鲠在喉。
“你们不过是要在烟尘中呼吸，而我的孩子却连有没有呼吸都不知道！”
游行队伍中的一名女子对着身后人群大喊道：“就不能有点包容心么！”
游行的价值体现在哪里？
在于动静越大，诉求方的成功率就越大，而此时在寻阳各处游行的人们，其目的就是要逼迫寻阳政府尽早找到那些失踪人口，尽早解决因为赵子明失踪而出现的各种问题。
这里是不是有人在操控暂时还不知道，但是当那些游行的人看到了天边的烟雾以及拥堵在一起的人群后，他们便明白，自己的机会来了。
闹得越大，成功率就越高。
在生活和亲人失踪的逼迫下，这些人如同抵御极寒的企鹅，自发的聚集在了一起。
他们更团结了，甚至有种党同伐异的感觉。
本质上来说，他们是可怜的，无论是家人失踪还是家人失业，对他们的打击都是毁灭性的。
但是对于长街另一头的人来说，他们同样是无辜的。
谁家没点事？
其他人的苦难自然值得同情，但是当危机降临到自己头上后，什么同理心都得为个人存在让步。
于是长街上的两伙人之间，出现了隐隐的对峙。
“老公，我们换条路。”
看着拥堵不堪的长街，一个妙龄女子对着身边爱人说道；
现代社会的高速发展，让各大城市的交通都可以达到“条条大路通我家”的程度。
如果在平时，调头离开或许是个好办法，然而当这个念头出现在所有人的心头时，个人的行为就化为了混乱的源头。
随着众人的想法，一辆辆汽车开始移动，然而这种移动是无序的，大量的车辆都因为“各自为战”的原因，而被死死的钉在了原地。
他们横七竖八的卡在长街上，本就混乱不堪的街道被彻底堵死。
一些人开始互相喝骂甚至推搡，而也有人或许没车，或许弃车，想要从两侧的小巷离开。
然而当他们进入巷道后，发现的却是大量的摩托车、三轮车以及无数的小贩。
十七年的人口危机让寻阳市不得不引入了周围村镇的人口来稳定自身的人口基数，虽然这个政策稳定了当时的局势，但也导致了一个关于就业的问题。
一个人从农村迁到城市不可能是只身一人，而且随着他在城市站稳了脚跟后，会有更多的人被吸引。
这固然兴盛了寻阳，但是也催生了许多移动商贩、小型货摊等等产业。而对于这些产业，寻阳政府处理的方式也十分温和。
毕竟这些人或者他们的家人都是为了寻阳的建设才背井离乡来到了这里的，所以在这些摊贩的管理上，寻阳方面都保持了极大的宽容。
理论上讲，只要不影响城市运转和百姓生活，这些商贩就是自由的。当然必要的手续和运营许可还是要有的。
在平时，这些商贩依照自己身形灵活，借助巷道往返于各个地方。但是随着四周人员的密集，这些商贩就成为了堵塞的源头。
街头巷尾的冲突在升级，人们从过去的互相指责，到问候爹娘，又转变了互相推搡进而拳脚相加。
也就在这时，在四周气压的逼迫下，一直向低洼处汇聚的浓烟降临了。
如同是沙暴奔袭一样，当那遮天蔽日的烟尘进入城市之前，那在更前方的涌动的热浪就先一步冲进了人类的居所。
它们像是进入油锅的水滴，在遇到城市中的低温空气后，直接碰撞出了巨大的轰鸣以及浩瀚的风浪。
足有八级以上的大风席卷了整个城市，之后随之而来的刺鼻气味迅速填满了气流清空的街头巷尾。
“咳咳！”
无数人开始忍不住咳嗽，而当他们即将大口喘息的时候，那遮天蔽日的烟尘也在这一刻冲到了人类近前。
当那些平日里司空见惯的垃圾充分燃烧后，原本无害的面孔就会现出狰狞的獠牙。它们如雾如烟，狰狞咆哮着从人们的口鼻进入了肺腑。甚至哪怕是那些身处家中室内的人们，也在这一刻闻到了它们的存在。
刚刚那些纠缠扭打在一起的人们分开了身体，因为那刺鼻的气味和呛人的烟尘让他们不得不松开手。他们不断的拍打着自己的胸膛，紧捂着自己的口鼻，希望在这拥堵混乱的街头找到一个能为自己提供庇护的所在。
于是刚刚还互为仇敌的人们，开始不断恳求对方打开车门或者店铺门窗，让自己进去。不是没有好心人为这些人提供庇护所，但是那些店铺和车主人却在这时发现，随着不断有人进入，那些呛人的烟尘也随着他们侵犯到了自己生存的空间。
这种情况下，人人心头都有了盘算。于是那些店铺的主人，汽车的司机都默默的关闭了自己的房门车门，他们任由外面那些人拍打窗户，拽动门锁，却没有任何动作。
“他们不可怜我们，我们也不让他们好过，天塌大家死！”
一个抱着孩子的男人一直在苦苦哀求身边的车辆，希望有人能为他的孩子提供一个干净的环境。
然而随着烟尘的增加，那些人的同理心也渐渐被一种危机感取代。于是他们虽然心有戚戚，却依然选择了漠视。
也是在这种情况下，那位父亲怒了。
他捡起身旁的硬物，对着前方的车窗就砸了下去。引人呛咳的烟雾瞬间冲进了车厢，让里面的人疯狂咳嗽。
“你特么找死！”
车主人大怒。
在他的身后，坐着的就是他即将临盆的妻子。那从车窗缝隙中透出的气息就已经那个女人在不断咳嗽，而随着更多的气息涌入，女人的呛咳甚至已经无法停止。
在看到这里，本就焦躁不安的男人再也忍受不住，他一脚油门下去，身下的车辆在一阵轰鸣中对着那对正在狂笑的父子就撞了过去。
砰砰砰！
随着烟雾的涌入，本就混乱的长街变得更加混乱不堪。弥漫在整个城市的烟尘就像是幕布，遮蔽了城市的天空。而在城市的下方，无数人类为了自身存在，放弃了所谓的体面、文明，直接化为彼此争杀的野兽。
鲜血与呐喊，死亡与哀嚎。
在以灰色为主旋律的世界中，一个个虚幻的影子在整个城市的上空不断盘旋。
“献祭！”
随着宏大的声音在天际盘旋，整个城市的流血冲突开始骤然升级。
【地狱乐章—混乱协奏曲—杀戮之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