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九十六章所谓考验，所谓江湖。
李峰的面部全部被阴影笼罩，只有那被火焰笼罩的眼睛在升腾。
他死死的看着面前因为窒息而涨红脸颊的少年说道：“你觉得下过地狱的你就是英雄么？觉得拯救过自己同胞，屠戮过恶魔就是英雄了么？
你喜欢被人崇拜，被人赞颂，哪怕因此而死也死得其所，你觉得那才是男人应该拥有的，应该做的么？
我告诉你，在你我还未出生，甚至连我们这个国家还未出生的时候，就有无数人在黑暗中，在历史中，在被人遗忘的角落里，默默的守护着人类。和他们的牺牲相比，你我所做的事连‘微不足道’都算不上。
而你，仅仅因为自己那可怜的事迹就想着成为英雄，哪怕因此让无数人为你陪葬也在所不惜，这样的你简直就是一个可怜的人渣！”
说着，李峰一把甩开，将手里的少年重重的甩到了墙壁之上，任由其无言滑落。
此时，整个走廊里鸦雀无声，所有人都屏息凝神的看着那个少年，只有背靠墙壁的孙小小在无声无息中，裂开了嘴角。
“我以为我是你的战友。”
少年沉寂的声音从他五官下的阴影里出来，显得失落而低沉。
“战友？”李峰嗤笑道：“你凭什么？”
“凭我亲眼见过地狱。”
少年的声音在走廊中飞扬，而孙小小狰狞的笑容也在随之扩大。
“我见过无家可归的孩童，见过失去丈夫的妻子。也见过徘徊不定的魂灵，倾听过他们破碎后留下的执念。”
少年的声音在走廊中回荡，此时所有人都没有言语，只是在默默的倾听着少年的话语。
“你问我凭什么？
就凭我吃过他们喜欢的食物，走过他们走过的道路，见过他们注定见不到的亲人。
就凭我体会过他们的悲伤痛苦，知晓了活人对死人的思念，也见证了亡者对生者的留恋。
就凭我身后站着的，是从芙蓉酒店，从中心医院停尸间走出的一个个亡灵，一缕缕执念。他们曾用最后的执念给与了你我生路，同时也在用自己的执念告诉我，
他们要我去杀！
去杀他个日月无光，杀他个血流成河！
去杀光那些畜生，杀到它们今生今世，永生永世不敢在踏进浩土星半步！
你问我凭什么？我凭的就是这贯穿了生死界线，从另一个世界涌来的众生执念！”
鸦雀无声。
当牧青最后一个字落地之后，本就寂静的走廊变得更加安静，所有人都默默的注视着他，仿佛在审视一位新来的同事。
啪！
有人在失神间，不经意间将手中的圆珠笔松开。塑料的笔杆与地面碰撞，发出了清脆如掌声的轻响。
下一刻，海潮一样的掌声将走廊填满淹没，那声音之大几乎冲出了上方的超市，直达苍穹。
而在众人的身后，再也压抑不住笑容的孙小小开始放声大笑。
她笑的是那样的畅快，又是那样的欣慰，仿佛是什么东西终于可以卸下。
她没有理会众人，而是在狂笑中大踏步的离开。
“什么情况？”
众人的反应让牧青有些摸不清头脑，而更让他不明白的，是李峰的态度。
这个刚刚还对待他如同寒风过境的男人，此时正一脸欣慰的看着他。
到底让不让我去啊？
看到众人的反应，牧青第一反应是觉得自己可能是让人耍了。所谓的战斗，所谓的计划都是假的，是这帮人为了整蛊自己的手段。
其实在人群中，正有一个人偷偷的拿着摄像机在录自己此时的样子。
随后李峰不等牧青找到那台录像机，便随着孙小小离开了。同时离开的还有孙鹏等人，只有云天放穿过人群，将自己一直紧握的手心摊开。
“小伙子，你通过了，这是你的屏蔽器。在接到行动指令后，你只需要将它吞到肚子里就成。”
在他的掌心上，正躺着一个比一般胶囊大一点的黑色事物。
显然，这是早就准备好的，只不过因为某种原因没有直接交给牧青。
因为他需要经历一次考验。
“又是考验？”
牧青傻眼了，他茫然的看着面前一脸坏笑的云天放问道。
“嗯。”
后者极为夸张的点头道：“我们想带你去死，总得走个过场吧。最起码得让后面那些同样想和我们一起去死的人，把嘴闭上吧。”
“说到底，这不还是一个操蛋的考验么？”
牧青有些崩溃。
这一次次的心灵捶打太过煎熬，就好像一人在一次次的剥离自己的内心，然后在将其重铸一样。
可以说，如果不是牧青在那晚因为吸收太多痛苦进而欲火重生外，恐怕这一次的考验他无论如何都过不去。
因为李峰的考验要的从来不是“答案”，而是勘破层层人性桎梏之后的，来自心灵上的，对人生的重新定义。
这个过程虽然不起眼，甚至在旁人看来简直就是顽童般的“游戏”，却带给了牧青极大的震撼和痛苦。
可以说，正是正是李峰那看似随意的一次次敲打，最终拓宽了牧青的内心，间接为他打开了可以熔炼一切苦难的痛苦熔炉。
“对。”云天放大方承认道：“这就是操蛋的考验，而且是局长准备了很久的考验，为此我们都出力了哟。”
说着，他还猥琐的掏出自己的手机对着崩溃的少年说道：“而且我们还录像了，这要是传到内网上，那还不比水字数挣钱挣的多了？”
卧槽！
少年崩溃的声音响彻整个走廊。
在这“锣鼓喧天，鞭炮齐鸣”的气氛中，参加这次任务的人员名单便已经定了下来。
其实在很早的时候，这份名单就已经定了下来。
唯一的变数就是牧青。
通过一次次的并肩作战，灵能局众人已经知晓了这位平时看着不咋靠谱的小老弟那可怕的战斗力。
可以说，他的出现在某种程度上改变了众人对灵化类异能者的看法。
但是仅仅有战斗力和视死如归的心是不够的，就像李峰说的那样，这是一场战争，是一场关系到整个人类生死存亡的战争。
它不仅仅局限于莱安市，而是在影响着整个幽州、整个中夏，甚至是整个世界。
所以除了无畏与英勇，参加这场战斗的人员还必须足够坚韧。坚韧到足以承担其任务失败，灵能局覆灭，中夏国为之灭亡后，依然能带领残存人类奋起反抗的使命。
不仅仅是他，包括孙小小、云天放等人，所有参与这次任务的人都接受了类似的考验。而同样，当这次任务失败后，那个悲壮的使命也是落在了这些人上。
他们可以失败，但是只要这些人中还有一人活着，那么灵能局的精神与火种就不会断。
这便是李峰在决战之前，为灵能局留下的最后手段。
“所以说当领导真特么不容易，特别是这种负责任的领导就更不容易了。”
当牧青说这话的时候，已经坐上了回家的公交。
在经历过那场考验之后，他用了好长时间才平复自己“马上叛变，然后烧光整个世界，让那些喜好偷拍的变态全部去死”的冲动。
也当他冷静之后，便也明白了这次考验背后的意义，同时也明白了李峰心中的无奈与悲凉。
即便是他，在面对强大到让人无法形容的恐怖魔使时，也无法做到完全的孤注一掷，破釜沉舟。
但是身为领导的他，还无法直白的向所有人宣告他的忧虑。所以才有了这一系列的考验。
说是考验，然而在牧青眼里，这更像是磨炼。只要经历过那场令人煎熬的心路历程后，通过考验的人就会下意识的将那种坚韧不屈的意念刻印在脑子里。
这种情况下，即便的李峰不去明说，那些通过考验的人也会在任务失败后，在废墟之中拾起引领人类的火把，为人族的未来燃烧最后一点余烬。
而同时，李峰这所以在所有人面前如此对待牧青，还有一个原因就是在变相解释，解释他为什么会带着这位小老弟一起去死。
更确切的说，是李峰在给他自己一个交代。毕竟带领一个十七岁的少年去和那个实力几乎冠绝人间的可怕存在硬拼，即便是他内心也有无数道过不去的坎。
“为什么不求援？”
蛰伏在口袋中的面皮魔开口问道：“虽然你们人类现在的高手不如曾经多了，但是如那位老人那样强悍的高端战力应该还有一些吧。这种情况下，随便来几个，也好比你们这些人上门送菜强吧？”
是啊，为什么不求援？
这个问题牧青也考虑了很久，直到从灵能局离开之前，云天放为他解惑：他们求了。
其实在发现，莱安市内隐藏着一头恐怖魔使后，李峰就曾经向上级汇报过，希望上面能抽调一位高手前来坐镇。
这也是为什么那位玄老会在莱安市内一留再留的原因，否则仅凭冷山扔的那几块石头就像留住这位大高手，简直就是痴人说梦。
然而随着时局的发展，中夏大地上，无数隐藏的魔物冲出了阴暗的角落，不断层出不穷的事件让如玄老这样的大高手无法在一个地方长时间的盘恒。
“而这一次，局长在作战计划被审核通过后，就像上级汇报，希望能派遣些高手前来坐镇。上级也同意了，唯一的问题是，那位高手一直处于‘赶路中’的状态。两天前他就已经到达幽州边境了，但是昨天的时候却又神奇的出现在了大梁州。”
说到这里，云天放突然神秘的眨了眨眼道：“你可知道那位高手姓啥？”
“姓啥？”正听得津津有味的牧青被他这么一问明显有些发蒙，而在看到对方那个”贱到死“表情后，就猛然想起什么，脱口而出道：“姓黄？”
黄大局长走了，之后原本的灵能局二五仔王有才晋升，成为了违禁药物管理局的领导。
一个毫无根基，甚至在莱安市政治层面毫无建树的透明人，在眨眼之间就成为了一个实权单位的一把手。
这一切是那么的顺畅自然，水到渠成，就好像被人特意安排好的一样。
而作为代价，黄伟在某个夜晚悄无声息的离开了。一起离开的还有那几位异能者，和他犯下的累累罪行。
能将一个人如此悄无声息的从莱安市这座大泥坑中弄走，足以说明黄伟身后背景的强大。
而就因为牧青的原因，灵能局不得不和黄伟正面冲突，也等于间接打了他身后那人的脸。
正是因为这些狗屁倒灶的事情，那位高手一直处于“要到达，却又未到达”的状态。
大爷的！
每每想到这些，牧青都忍不住想要找个地方宣泄一下，但是却像是挥拳头打空气一样，没有任何着力的地方。
“为什么要这样？”
牧青不明白，自己等人每天没日没夜的出生入死，为的就是将那些怪物清除掉。这些人即便是不帮忙，也不该如此的拖后腿，唇亡齿寒的道理就这么难懂么？
听到他的问话，云天放罕见的沉默了。
原本牧青就没指望这个家伙能回答自己，却不想这个平时看着不咋正经的家伙突然说道：“无论是在庙堂还是市井，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
“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啊！”
想到云天放在说这话时，沉重的面容，已经快要到家的牧青忍不住也叹了口气。相比于这些纷乱复杂的弯弯绕绕，他还是更喜欢直来直去的战斗，最起码身处战场上的他知道自己的敌人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