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二九章风后余波
狄公的死讯很快传遍了全城。
一时，举城带孝，麻衣如云、纸钱如雪。
上至公侯群臣、下至黎民百姓，无不为国之柱石的倾倒哀恸不已。
湘仪、锦良、姚玄也来狄公府送狄公最后一程。
三人看着尚未入殓的狄公，满面哀容，双眼噙泪。
狄公是服毒而死，所以，死得并不安详。
他躺在那里，面色青紫、眼未全闭，嘴巴歪斜，整个面颊都呈扭曲状。
显然临终前，承受了巨大的痛苦。
湘仪看着他，想到这位生前一向沉稳又不失谐趣，威严又不失慈爱的老者，以如此悲壮的方式结束了自己的磊落的一生，不禁泪如雨下。
“夫人，就让奴来为狄公入殓吧。”
湘仪含着泪，向狄公的遗孀李老夫人请求道。
李老夫人尽管和狄公斗了大半辈子的嘴，但二人的情感是极深的，此时，她早已哭干了泪。
李老夫人是极信任湘仪的，所以，她没有多想，点点头：
“那，就有劳湘仪娘子送这老头上路吧……”
入殓时辰到了。
湘仪庄重地跪坐在狄公的尸体前。
她用手轻轻抚过狄公的面颊，让其终得瞑目。
为狄公松动了手脚，让它们看起来不再僵硬。
她又小心翼翼地用棉絮清理狄公的面部。
再为之理发、剃须、修甲、整衣，使之恢复了往日的仪表。
……
经过一番精心打理，狄公已经装容得当、面态安详地躺在了棺椁中。
似乎……那个慈眉善目、憨态可掬的老头又回来了。
本已哭干泪水的李老夫人，看着狄公的新样貌，不禁又再次垂泪。
“谢过湘仪娘子，能这样走，老头他应该能知足了。”
李老夫人庄重地向湘仪行了一礼。
湘仪双手扶着李老夫人：
“夫人节哀，狄公，该上路了……”
李老夫人，重重地点点头，不敢再抬眼看。
一声哀乐起。
狄公的棺盖被缓缓地盖上。
灵堂内，一片哀哭。
就连锦良、姚玄都不能自已。
湘仪的腮边已留下了两道深深的泪痕。
她对着狄公的棺椁，轻声哽咽着说：
“狄公，您……安息吧……”
……
这场投毒、争储、逼宫的大风波，最终以狄公的牺牲换得了平息。
返回泊鸾居的湘仪身心疲惫。
但，她还需要做完最后一件事才能安心。
那就是送走清瑶。
“清瑶，听话，快回去吧。”
湘仪苦口婆心地劝道。
“回哪？回禁苑吗？”
清瑶的大眼睛忽闪忽闪的。
“不是，回横川，回你的家。
我已经和公主说过了，你已经完成了任务，也为秦门争得了功劳，公主同意让你荣归。
我想，你父亲也应该想你了吧……”
说着，湘仪的脸上挂着灿烂的笑。
“不会的，父亲不会想我的，我回去后，还会被送到其他地方……”
清瑶对湘仪的话不以为然。
“什么？这……为什么？
湘仪大为不解。
“因为，我是女孩子，女孩子在秦门是没有地位的，我们只会被外派执行任务。”
“啊……”
清瑶的这句话大出湘仪所料，她本以为这个天真可爱的妹子会是她父亲的掌上明珠。
那曾想，她小小年纪就经受了如此的不公，还要承受着家族给予的重担。
湘仪怜惜地摸着清瑶的小脸，动情地说：
“可是……可是那毕竟是家呀……”
“姊姊，别赶我走好吗？我最喜欢和姊姊在一起了。”
清瑶仰起头，满脸依恋，眼中带着波光。
一向缺乏关爱的她，早已把湘仪看成至亲了。
湘仪对她何曾不是万般不舍，但她还是说出了让清瑶离开的理由：
“可……可是宫中太危险了，在禁苑也太危险了，你还是要回横川，至少那里是安全的。”
一听“危险”二字，清瑶却转悲为喜，还偷笑了一下。
她对着湘仪作了一个鬼脸，随即一转身，消失在了湘仪的眼前。
“啊——清瑶……清瑶你去哪了？”
湘仪只觉清瑶像一只脱了手的小鸟，四下望了望，也没发现她的踪影。
“姊姊，我在这里呢。”
湘仪闻声找去，抬头一看，却见清瑶已经安安稳稳地坐在了屋内的房梁上了。
“你——你怎么上去的……”
湘仪见状又急又惊。
“哈哈，姊姊，我轻功很好的，所以，我最不怕危险了！”
湘仪听了，这才明白。
清瑶这是给自己露一手，让她不用担心自己的安全。
清瑶：“姊姊，遇到危险，我跑得可快了，只要我想跑，是没有跑不了的。”
湘仪看着房梁上的悠悠然的清瑶，都被她气笑了：
“你快给我下来吧，你——”
就这样，清瑶用行动说服了湘仪，姊妹二人终得相守泊鸾居。
……
风波虽过，余波未平。
狄公在迫不得已的情况下，使出了杀手锏。
这虽然一时保住了太子之位。
但也暴露了李唐势力的军力。
武帝也因此认识到，这天下虽然名义长还是她的，但其实已经暗流涌动。
无论是宫内禁军，还是地方守军，忠于李唐的将领，大有人在。
于是，她不得不再次布局，开始重新调配将领，翦除狄公嫡系。
锦良可以说是狄公嫡系。
但，由于锦良在比武大会上的忠义表现，深得武帝垂爱，并得赐“忠君剑”之名。
所以，锦良侥幸没有被波及。
但其他人就没有这么幸运了。
这其中就有神策大将军方匠。
方匠追随狄公多年，而今又是身居关键武职，可以说是武帝最放心不下的一个人。
所以，她先夺了方匠的军权，将其改任文职。
方匠也由此从神策大将军改任了右仆射。
方匠在朝内上任不久，就因为不肯向张昌荣行垂首礼，被张昌荣怀恨在心。
随后，张昌荣向武帝吹耳边风，说方匠的神策军其实就是当时狄公逼宫的主力部队。
武帝本就对方匠极为忌惮，再听张昌荣和他的爪牙们的添油加醋，更是信以为真。
不久，便将方匠治罪处死。
方匠的死，也拉开了张昌荣一伙在朝内陷害忠良、安插党羽的大幕。
他们借武帝的不安全感，大作文章，搞得朝内乌烟瘴气、人人自危。
一时间，以长平公主为首的李唐一方的声势陷入了低潮。
张氏兄弟上有武帝的恩宠，下有奸臣的追捧，已然猖狂至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