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六章太庙香火
众人猜得都没错。
果然，没过二日，武帝就在上阳宫的煦堃殿单独召见了狄公。
武帝坐龙椅上，并赐狄公以软榻。
狄公刚一落座，武帝便直奔主题：
“狄公，朕已考虑良久，立储大事，不宜久拖，再无定见，恐伤国本。对此，你有何见地。”
狄公一听，武帝已经正式摊牌，于是站起身来正色说：
“回禀陛下，立储乃天家大事，同样也是天下大事。
昔年太宗皇帝栉风沐雨，亲冒矢石，方才平定天下，传于子孙。
李唐得政数十年来，天下承平、百姓归心，时至陛下，帝国已臻于盛世。
如今放眼天下黎民，仍念李唐之恩德，故而老臣以为储位人选非李姓王莫属。”
也许，整个大唐，敢在武帝面前如此直抒胸臆的，也就只有狄公一个人有这个资格了。
武帝听了，脸色瞬时变得铁青。
很明显，狄公所言，与她内心的期待相去甚远。
“哼！什么非李姓王莫属？！那你说现在是谁家的天下。”
“陛下虽是武姓，可依旧是李家儿媳，臣不敢妄言这天下就是武家的天下！”
狄公回答得不卑不亢。
“你……你……”
武帝手指狄公，气得直哆嗦。
但，即便怒火中烧，武帝也不敢轻易把狄公怎么样，毕竟是当朝第一重臣，国之栋梁。
武帝又一下子靠回了龙椅上：
“好……好，就算天下的百姓还念着李唐之恩，可你看看李家的这几个儿子，一个病病怏怏，一个窝窝囊囊，哪个能扶得起来？”
狄公沉吟了一下，回答道：
“陛下，李唐乃是家国正统，传位于李唐，乃民心所向，亦可以保天下太平无事。
倘若传于外姓，那必将是朝廷分裂，地方反叛，一场生灵涂炭的纷争再所难免。
虽然，相王多疾，庐陵王也略显软弱。其二人可为过渡之用，因为陛下孙辈中人物却不乏后起之秀，其中定有后世之君的可造之材……”
“好了！好了！”
武帝不耐烦地打断道，“放着子侄辈的梁王不选，非得考虑什么孙辈的。
我看你们有些朝臣就是看不过我们武姓人坐天下，我心意已决，择日将立梁王为太子。”
武帝终于说出了她的心里话。
狄公却并没有因此而慌乱。
“咳咳。”一阵沉寂之后，狄公清了清嗓子说：
“还望陛下三思，立梁王为太子，表面上看是将天下传于了武家。但对陛下来说，终究是将天下拱手让给了外人！”
“一派胡言！”
武帝厉声道，脸上已然起了凶煞。
狄公并没有畏惧，反而进一步地解释：
“请陛下细思，自古以来，君王前往太庙祭拜先祖，均是祭拜其父王母后，可有祭拜姑母的先例呢。”
“……”
狄仁杰此言一击即中，武帝的表情瞬间变得凝固。
看似平淡通俗的一句话，给了武帝前所未有的冲击。
是啊！哪里听闻，有人家祭拜过自家姑母。
这个由湘仪急中生智所抛出的言论，竟然是个无论如何也颠扑不破的真理。
武帝动摇了，从未像现在一般动摇过。
作为一个暮年君主，相比于生前事，武帝反而会看中自己的身后之事。
如果真如狄公所言，自己驾崩以后，太庙中的香火无继，那自己在九泉之下将是何等悲苦凄惶。
想明白这些以后，武帝顿时像泄了气的皮球一样，瘫坐在了龙椅上，有气无力地大口喘着粗气。
狄公看了她的样子，自知劝谏初见成效，也就鸣锣收兵，不再刺激武帝了。
“你下去吧。”
武帝最后说，诺大的殿宇内，她的声丝显得如此的微弱。
“是，陛下保重龙体。”
狄公徐徐而退，全身其实已经被冷汗渗透。
……
朴素的道理往往最深入人心。
湘仪的侄儿不给姑姑上坟的理论起到了巨大的作用。
武帝从此再也没有再透露过立梁王为太子的意思。
估计，湘仪的这个理论也给了武帝沉重的打击。
也许为了舒缓心情，武帝近日已经起驾离开了皇城，游幸西宫去了。
看来老人家的心还是被打击地不轻，需要旅旅游，散散心才能平复。
即便武帝暂时不会考虑立梁王为太子，但也绝不证明她放弃了这个想法。
因为，这次出行，她没有带说梁王，反而在临行前，她把处理朝政的大权，仍然交给了梁王。
本来已经送了一口气的长安公主，又不禁紧张了起来。
所以，她也称身体有恙，并没有随驾。
目的是守在皇城，防止梁王有什么轻举妄动。
由此，武帝便带着其新宠张昌荣游幸西宫去了。
武帝走后的第三天。
上官便告知了湘仪一个她最不愿意听到的消息。
“湘仪娘子，公主传话召见你。”
湘仪一听此消息，顿觉天昏地暗。
她实在是害怕再去永明宫了，基本上每次去，都要脱一层皮……
“是。敢问公主召见有何要事？”
不管心里怎么想，面上可不敢露出半分不悦。
“公主没说，不过，我想应该是要赏你的，最近，你连立奇功，公主这次赐你还魂丹也有可能。”
上官的话着实让湘仪由悲转喜。
“真的？……”
湘仪有些不敢相信。
能获得还魂丹可谓是湘仪目前最大的追求了。
尽管在贤灵宫，锦丸是足量供应的。
但，噬魂丹带给的痛苦还是不能完全消除。
每每那种痒痛之感袭来时，都在提醒着湘仪，自己并非自由之人，而是处于一个时时刻刻处于被别人控制的状态。
上官走上前来，拍了拍湘仪的肩膀，微笑着说：
“去吧，事在人为。”
湘仪点点头，心里已有了期待。
湘仪是直接被永明宫的车驾接去宫中的。
这对一个低阶的女官来说，着实是不小的恩宠了。
受此殊荣，湘仪竟也暗暗有点相信，自己此去可能会交好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