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第17章
床上放着一本文集，《荷塘月色》。放假一个多月，许多东西在大脑里开始被遗忘。“弥望的是田田的叶子……”背书的时候，花了很长时间，最终，它们仍是会被遗忘。小时候背过的东西，反而会记得牢一些。
童年如一场奢华的梦，一闪即逝。
初中的时候，级长曾经在班里朗诵朱自清的《匆匆》，他总觉得学生们在虚耗光阴。时间总是让人汗涔涔泪潸潸。当时的他们，还觉得级长的行为很可笑。如今，黎悦重读这篇文章，意外地想起了他。
易逝的光阴。
花谢了总会开，燕子飞走了总会归来，而时间流逝后为什么回不来呢？时间到底在哪里隐藏？
或许，时间是世上唯一不隐藏的东西，它总是借着阳光，透过窗户，在窗台下位移。
社交软件占据了她生活中的大部分时间。
同学介绍她看《道缘》，她第一次接触修真小说，看得废寝忘食。
同学说毕业后谁和谁在一起了，她的嘴惊讶成“o”形。
她跟张辰又开始在社交软件上聊天，像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一样……
她问他，高一的时候s大状元讲座那天，他是否在场？他说他没有印象了。
她问他，高二的时候市里组织学生统一培训，他参加了吗？他说他懒得去，有同学去了，回来说讲课内容很弱智，后来也都不去了。
很弱智……
黎悦盯着这三个字，回复：“重点高中果然不一样。”
人与人的差距可以有多远？怪不得，从来没有遇到过你。
张辰说他在老家跟朋友们出去吃饭、唱k、打球、爬山、游湖。
倒是让黎悦歆羡。
他们平时同学聚会，最多也就是唱k。包厢里，同学们选了很多五月天和周杰伦的歌。那些歌，陪伴他们度过了高中三年。她看看手机，到点了。黎原非要来接她。跟同学们挥手道别，她下楼，在路边等着。
同学走下楼来，说陪她。
她有点不自在：“你不用陪我的，回去玩吧。”
“陪你等一会儿吧……”
静默。
“其实，我有话想对你说……”
“……说什么？”黎悦警惕地看着对方。对方的眼神让她不敢直视，她撇转头，盯着地上的花砖。
“我……我喜欢你。”
喜欢？
“喜欢我？喜欢我什么？”
“我不知道。我就是觉得你很好，特别特别好。我真的很喜欢你。”对方的语气焦急。
“很喜欢？有多喜欢？”
“这个，要怎么说啊？‘喜欢’这种东西，又没有一杆称可以量。”
真是个好说法，黎悦心中轻笑。
手机震动，黎悦看完，收起手机，飞快地看了对方一眼：“谢谢，我哥到了。”
她逆着人潮，往黎原给的目的地走去。
喜欢一个人，可以喜欢多久？
张辰跟黎悦互换了手机号码，聊天方式又多了一种。
怎么样才能开心一点呢？
“难过以前的事？反正都过了。难过现在的事？反正马上就过了。难过以后的事？反正还没发现那~心要放宽点，不要没事就忧郁，读一下庄子，经常和同学出去玩，学会感恩。”张辰发来的短信如是说道。
已经凌晨了，碧利斯带来的雨还在不停地下，池塘里的青蛙呱呱地叫。还有许多人像黎悦这样，未曾入眠。一盏盏灯，点亮了黑夜。
未开灯的房间，黎悦躺在床上，睁着眼睛，想了想，翻身坐起，手指快速摁动键盘，编辑短信发送给张辰，告诉他，一件小事也许算不了什么，但几件小事加在一起就可能发生效用。本来还想告诉他，自己并不是“没事就忧郁”，但最终还是没有。
话说得太白，就肤浅了。
从《庄子》中，能得到精神关怀，他是这么说的。
黎悦决定验证一下。
她去购书中心。正值暑假，人山人海。她走过一排接一排的书架，在角落里找到了想要的书，才知道庄子是道家的。往旁边看，道教一栏居然真的有教人修炼的书，把她吓一跳。不少人捧着书，或坐或立，看得津津有味。会是作者写书找资料吗？她不由得想。
回到家，将新买的书拿出来翻看。
“……至人无己，神人无功，圣人无名……”指尖掀动，“嘶”，她倒抽凉气，一阵锐痛。手指被书页划破一道口子。她用邦迪的止血贴包起伤口。举起来，竟觉得挺好看的，是客心漫画中女主角鼻子上贴着止血贴的感觉。
闪电划破天空，点燃天地。又一场大雨。
“谈恋爱了吗？”张辰问。
“没有。”在长期的禁欲教育下，这个话题让她有点尴尬，聊别人是一回事，聊自己是一回事。
“你呢？”有来有往。
“没有。帮一个女生辅导综合科，把她从五百多分教到八百分，结果毕业后就被一脚踢开了。”
黎悦指尖顿在键盘上。所以是表白被拒了？
五百多分教到八百分……
她想起那些独自挣扎的日夜。在她无助落泪的时候，觉得深陷绝境的时候，希望有人拉她一把的时候，别的女孩，正被温柔以待。她甚至能想象到他是如何看着那个女孩，如何坐在她旁边耐心讲解，讲到什么好玩的事……讲到什么好玩的事的时候，又是如何笑的。
她盯着屏幕，发送：“好惨”。
张辰回复她一个无奈的表情。
“她考到哪所大学了？”
“……也是s大。”
“噢，又做了同学。”
他发了一个问卷链接给她。
“什么？”她问。
“我做的问卷，试试看和你有多熟。”
黎悦拿了八十分。有很多人分数比她高。
“你是第几题不会啊？”他问。
“红楼梦里，你最喜欢谁？”
“黛玉啊，一直都是黛玉。”
原来你喜欢的一直都是黛玉，像黛玉的女孩子却那么多。
“我怎么记得是紫鹃？”黎悦故意回复。
“……看来我和你还不够熟。”
早就知道我们不熟了，还用你提醒？
他发来一个红楼梦的论坛网址，黎悦点开，里面有大量的讨论帖，还有网友们写的诗作。
“逛天涯吗？”张辰问。
“什么东西？”
“天涯论坛，你不知道？”
黎悦用浏览器搜索，第一次见识到。
算起来，我们不过认识了一年。此后三年里，你遇到过什么人，遇到过什么事，我一概不知，又怎么可能，够熟？
“一年半载同路，为人几度糊涂，然科举已逝，四方同庆；前路漫漫，仍待功夫，磨剑尚需辛苦，愿君他日，雨雪风雷，任尔吞吐。”
为人几度糊涂……什么意思？黎悦反反复复咀嚼。算了，表面看起来是句好话。她摁灭手机，翻身睡觉。
录取通知书收到了。
尘埃落定。
专业不同，与张辰勉强称得上是同学。
“我有个同班同学，跟你一个专业，不知道会不会分到一个班，是个大帅哥，介绍你们认识认识。”
“不用了，谢谢。”黎悦无语。
q/q传来提示音，有好友添加信息。黎悦看了验证消息，无奈点击通过。对方语气羞涩，黎悦硬着头皮跟对方聊了几句。
碧利斯走了，宝霞又携雨而至。
黎悦在msn上开了个space，最近很流行这个。她的时间都花在打造space上。
在别人的网络日志上看到一段话：“锺意一个人，会想行佢经常行嘅路，虽然唔知道会唔会遇到佢。”
回忆最初，总是遥远地美好着。
张辰说他在回c市的路上。
“天高路远黎风雨，纸短意深悦性灵。”
黎悦躺在床上，看着手机，笑了。还有兴致写诗？她回复：“好诗好诗。”
入学报道，开学，军训。
每天筋疲力尽，晒黑了几个色号。
“本来就丑，现在还变黑了。”黎悦看着校园卡上自己的照片，不忍直视。
“我觉得你很漂亮啊。”张辰回复。
黎悦想起初三的时候问他觉得班里哪个女生长得漂亮，他还说都一样，不都长着眼睛鼻子嘴巴？
她笑笑，发送：“多谢，难为你了。”
“我是说真的。”他回复。
她慢慢敛了笑。
下了场雨，气温骤降。
“爱你不是两三天，每天都想你很多遍~”老大的手机闹铃响起。
黎悦睁开眼，看看手机，收到张辰的短信：“降温了，注意保暖。”
她弯起嘴角，心生暖意。与你做朋友，挺好的。
“真是不喜欢这个专业。”
“可以转专业啊。”张辰总是消息灵通。
“是吗？”黎悦很惊喜。
“不过要年级前5才可以。”聊天对话框里又收到一句话。
“那有什么用，我既然不喜欢，又怎么可能考到年级前5。”这规定什么逻辑啊……
晨练、站军姿、唱军歌、打军拳、拉练、汇报表演，军训结束。同学们哭着送别了教官。
第二天是个阴天，空气有些闷热。国庆假期到了，校道上有不少学生带着行李。
小超市里的空调开得很足。黎悦在货架上挑了瓶橙汁，结完账，往外走，猝不及防地，遇到了张辰。
目光交汇，时间在刹那静止，黎悦忘了呼吸。似乎过了很久，又好像只是过了一瞬。
“嗨。”他呆呆地看着她，率先打了招呼。
“嗨。”她愣愣地跟着打招呼，僵硬得仿佛网友见面。
都在互相打量对方。
张辰变化不大，让她产生错觉，仿佛时间并未过去多久。
一致的沉默，身边人来人往。
“我帮你拿吧。”张辰打破沉默，伸手过来想帮她拿行李。
“不用，我拿得动！”她躲过他的手。
“还是我帮你吧。”他坚持着，拉过了行李箱把手。
黎悦无法，只能看着自己的所有物，落入他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