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你好
2002年，9月3日，星期二，初三开学第二天。
黎悦六点多起床洗漱，换好校服，正在家吃早餐。她妈妈姚蕙每天一大早起来做一家子的早餐，还得叫醒两个孩子。
转眼就成为初三的学生了，黎悦却没有什么实感，日子还是照样那么过，无非就是上学、回家，上课、考试、吃饭、睡觉。这样的日子还得过好多年。
“黎原，载一下你妹！”姚蕙在厨房门口大吼。
“不要！”黎原穿好鞋，砰一声关了门。
“黎悦你也快点啊，你哥比你晚起床，还比你早出门！怨不得他不等你。”
“谁要他等啊！”黎悦也跟着甩门而去。
姚蕙看得直摇头。
黎原向来是不愿意载黎悦的，所以黎悦从初一开始就坐公交车上学。不过姚蕙总要隔三差五试探一下。
黎悦从前很不喜欢坐公交，有时候车来早了，她得一路快跑才能赶上，有时候车来晚了，她得一路快跑才不会迟到。但是现在不一样了。
秋季开学，总是天气晴朗，恰如黎悦此刻的心情。她满怀期待地在公交车站东张西望，翘首以盼。可是直到公交车大门在她眼前洞开，都还等不到昨天见到的那个人，心中一阵失落，无可奈何，只得上车滴卡。
滴、滴、滴，乘客陆续上车。
黎悦走到车厢中部，扶着座椅背站定，听见公交车门准备关上的气音，紧接着又是“嗤”一声——“滴”，有人上车。
黎悦往前门看去，竟见到了“那个人”，嘴角忍不住扬了起来，心情多云转晴。
“太帅了吧！”黎悦忍不住在心里感叹，她偷偷地瞄一眼，再瞄一眼。
昨天上学等车的时候就看到他了，穿着他们学校的校服，应该是学长吧，看着比他们班的男生要成熟一些，这身高怎么也有一米八！噢，天呐，又高又帅！不知道是哪个年级的，叫什么名字？
她看着车窗上那人的虚像，脑海里翻滚着一个又一个的问题。察觉到两人的视线在玻璃窗上交汇，她吓得连忙偏转目光。
公交车一路缓慢行驶，中途上来好些个大爷大妈，刷着免费老人卡不知是去买菜还是喝早茶。后面站的学生差点挤不上，直到大爷大妈下车车厢里才松快些。
几站后，学生们到站了，鱼贯而出，汇入清晨回校的学生大潮中。
黎悦走在人群后，不敢贴的太近，远远地跟着那个人，生怕被发现。
突然，肩膀被拍了一下。
黎悦回头，看不到人，又转向另一边，还是看不到人！她眯着眼，没好气道：“谁这么幼稚？”
曲响哈哈大笑。
黎悦扭头，无语地看着他。
曲响笑完，问她：“怎么鬼鬼祟祟的？”
“你才鬼祟吧！”黎悦没好气道。继续往前走了两步，忽眼珠一转，问道：“你不是认识很多人嘛，前面那个长得高高的男生你认识吗？”
曲响伸长脖子左看右看：“哪里啊？”
黎悦偷偷摸摸地伸手去指：“那个，又高又瘦的。”
曲响仔细辨认：“嗐，那不是池颜嘛。”
“还真认识啊？”
“认识啊，打篮球认识的，怎么了？”
黎悦干笑两声：“哪个年级啊？”
“唷，”曲响贱贱地打量着她，“你想做什么？”
“没想做什么。”黎悦辩解道。
两人说着话已经走到一楼布告栏。
曲响努了努嘴：“那有照片！”
“什么？”黎悦凑过去看，口中跟着念道：“高一（3）班，池颜，优秀新生……”念完隔着玻璃戳了戳照片，回头对曲响说，“真人好看多了。”
“花痴。”曲响翻了个白眼。
“初中读的我们学校吗？”
“是啊。”
“我怎么从来没见过他。”
曲响都被她逗笑了：“你认识几个人啊？”
“这么德才兼备的，我如果见过肯定就能记住。”她自信道。
曲响看看手表：“走快一点，马上早读了！”
“啊？快快快！”
黎悦说没说完就开始小跑起来，曲响只好匆匆跟上。
第一节课下课，教室里顿时闹哄哄的，学生们被囚禁了四十分钟的无限精力终于等到十分钟的放风时间。黎悦却像散架一样趴到桌面上。
“你怎么了？没睡好？”同桌苏亦棠问她。苏亦棠的语调带着江南水乡特有的柔软。
“……不是，上数学课太累了，好催眠啊。”黎悦抬起头来有气无力地说，说完又趴下去。
耳边传来其他同学风风火火的声音。
“我们班来插班生了。”
“什么？”
“你看，师太进来了！”
话音刚落，黎悦就听见班主任岳静知的声音：“都进来坐好！”
黎悦弹起来坐直。
前班主任休产假，从这学期开始由岳静知担任他们班的班主任兼语文老师。岳静知四五十岁的年纪，因为表情过于严肃，初次见面后，班里就有同学给她起了个“师太”的绰号，不过两天，便在班里叫开了。此时的岳静知像往常一样戴着眼镜，头发一丝不苟地盘在脑后，身后跟着个男生。两人一前一后地走进课室。男生面对着班级站定，身后背着书包，没有穿校服，皮肤白净，嘴角含笑，落落大方。
等班里的学生都坐满了，岳静知终于开口道：“各位同学，这个学期，有一位新同学加入我们这个班集体，大家掌声欢迎。”
底下学生打量着新同学，鼓起了掌。
“现在，请新同学做一下自我介绍。”
男孩微笑点头道：“大家好，我叫张辰。”说罢背转身，从集灰条盒上捡了支粉笔，在黑板上书写了自己的名字，字迹工整文雅。
“很高兴成为这个班级的一员，希望能和大家一起度过一个值得回忆的初三时光。”说完鞠躬作为结尾。
掌声停下后，岳静知让张辰坐到课室最后，那里还有一个空位。
“先坐那里，等月考结束再重新调位置。”岳静知说。
黎悦扭头看着张辰从身边过道走到尽头，放下书包坐下。其他盯着他看的同学扭回头，她也跟着回头。
课后，有几名学生围过去找新同学说话。
黎悦看得心痒，终是按捺不住，走了过去。
张辰正在跟其他同学说着什么，眼角余光看到她走近，微笑点头示意。
黎悦也扯了个笑容，点点头，靠着身后不知道谁的桌子，听他们一问一答。
“原来你是从成都过来的啊，怎么突然从那边转学过来呢？”
“因为父母工作调动，我就跟着过来了。”
“哦~那你住哪里啊？”
“在附近，步行差不多十分钟。”
“那还挺近的。”
“是啊。”
“你喜欢打篮球吗？”另一个同学问。
“还行，打得不是特别好。”
“跟着我打，我罩着你。”
“好啊。”
“喜欢听周杰伦吗？”又一个同学问。
“还可以。”
黎悦听在耳里，默不作声。
最近，黎悦都在偷偷观察张辰。
她右手撑着下巴，眼睛往后面瞟去。
课间时间，耳边热闹得跟菜市场似的，有人在黑板报前的过道处踢球，有人在座位上嬉笑打闹，有人用指尖转着篮球，有人转着笔，不小心掉到桌面磕出声响，一名男生不知怎么惹恼了一个女生，被女生卷起书本追着打，跑过半间课室，追到外面走廊。那些声音混杂在一起，在耳边嗡嗡作响。
而这些，都成了张辰低头专心致志看书的背景。
黎悦眼睛一眯，下定决心，走了过去。
她在他课桌旁站定，手指扶在桌子边上，假笑着问道：“张辰，你想做英语课代表吗？”
张辰抬头看她，理所当然道：“不想，那岂不是要做苦力？”
“呃……那你以前在班里当什么啊？”她接着问。
“数学课代，还得帮老师改作业。”
“哈哈哈，”黎悦干笑几声，“做英语科代不用改作业的，只需要收作业就行了。”
张辰盯着她看了半晌，了然地笑道：“你是英语科代吧？”。
“啊？嗯……是啊……”黎悦尴尬无语，眼睛转了转，生硬地转移话题，“你看武侠小说吗？”
“只看过一点。”
“金庸小说看吗？”
“一点，你知道他的十五部小说吗？”张辰反问。
“什么？不是十四部吗？”她自认对金庸小说很熟才敢聊这个话题的啊，怎么会有十五部？
“还有最后一部，是在《明报晚报》上刊登的短篇，你不知道？”
黎悦不好意思地低着声音说：“……不知道。”
“叫做越女剑。”张辰公布了答案。随后又挑眉问道：“你知道另外是哪十四本书吗？”
黎悦一听，眼睛又亮起来，内心陡然燃起自信的火焰：“借我张纸！”
张辰从本子上撕了一页纸递给她。
黎悦内心的小人叉腰仰天大笑，笔下唰唰唰写出“飞雪连天射白鹿，笑书神侠倚碧鸳”，写完递给张辰：“怎么样，对不对呀？”
张辰抿嘴笑笑，点头赞道：“厉害。”
“那…”她语调拐了几个弯，终于问道：“…你上学期期末考全班第几啊？”
张辰想了想，说：“第四。”
黎悦心头大石稍稍落下，可能跟自己差不多？又听他补充道：“全班第一那位参加全国数学联赛拿一等奖。”
黎悦落下的心头大石又提了起来，班里好像还没有那么厉害的人，愣了半晌才道：“厉害。”
“嗯。”他笑了笑。
当晚，黎悦在家写完作业，拿出日记本记录今天发生的事情：“……好了，今天的调查因为时间关系终于结束了。看来，这位斗士的战斗力还真强，起码有975，但，我也不差，我的战斗力是980！（哈哈哈哈哈哈……哎，别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