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八十四回 活下去

    昏黄的路灯已经亮了，背景的天空是深蓝色的，此时在灯光的映衬下，深色的天空都有些亮。已经到了下班的时间，就连车流都悠闲了很多，时不时有曲调的哼哼声从车里传来，整个城市都慢了下来。有行人走过，孩子拉着妈妈的手，吵着要吃烤地瓜，他的妈妈连连说好。江上波光粼粼，满载的游轮五彩缤纷，看得到船顶的人拍照不停。烧烤的小摊开始迎客，弥漫的白烟充斥着炭火的味道，旁边的炒花哈放多了香料，有些呛人。好像之前所有的动荡，都波及不到这落凛城，生活该是怎样，就是怎样。只是这灯红酒绿，都与离羽无关。他坐在三龙江的边上，看着被灯光打碎的江面，风轻轻吹起了他头上的绷带。很煞风景不是吗，如此美的风景里，坐着一个木乃伊。离羽自嘲的笑了笑，这时候还能开得起玩笑，看来自己还是想活下去的。可是怎么活呢，身无分文，举目无亲，还断了只手。离羽苦笑，这样的自己还能做些什么呢？不说能不能做，就是看到都会害怕吧。“哪xx来的xx，赶紧滚，别挡着老子做生意。”

    有人开始驱赶离羽，只是也不敢靠得太近。离羽只能识趣的走开，他将自己的身份放在了最底层。他走的时候还回头看了一眼，那个推车上写着关东煮三个字，红底黄字，像是一面战旗。就这么走啊走啊，沿江路仿佛走不到尽头。离羽也不知道要去哪，能去哪，走累了，就停下了。他坐在江边的小石滩上，这里的水挺深，也不是游泳的地方，所以也没灯，也没人。周围黑黑的，只有对岸的房屋和路灯亮着，它们的倒影随着水流飘来，可是怎么都飘不到离羽这来。离羽用唯一的一只手抱着自己的膝盖，安静的坐着，融入了黑暗里。也不知道他在想什么，噗的笑了一声，突然又哭了。对岸的窗户一个个暗了下去，只有路灯还在亮着，它们保持着距离，发着光，一动不动。然后路灯也关了，天慢慢的亮了起来。离羽还坐在那江边石墩的墙角，也不知道这一晚上他睡着了没有，他是数着这一个个路灯暗下去的。他想着，要不就这样一直坐在这吧，说不定能化成一块石头，成为一段传说呢？他倒是没有一点自己已经成为传说的意识。然后，他的肚子叫了。还不是一下，是咕噜噜噜噜噜……还是去走走吧，死之前领略一下江南风景也是不错的，顺便找点吃的……离羽起身，扯了扯黏在身上的衣服和布条，才转身离开石滩。还别说，南方的空气和北方都不一样，在北方空气干燥，只要不出汗多久不洗澡都没事，在南方就不一样了，特别是这种有江河的城市，到了夏天半天不洗都得难受死。不过离羽也没管那么多，反正都这样了，还管它难不难受？离羽走的都是小路，或许连他自己都不知道，有意无意的，他在躲开路人的视线。但其实他应该是知道的吧，毕竟他宁愿死去也不想让父母和战友看见他现在的样子啊。离羽靠着墙边走着，就差贴在墙上了。只是他怕脏了墙。哪怕这墙又黄又贴满了小广告。落凛不是一线城市，和黎明比起来确实有些差距。黎明是千国的首都，政治中心，每个人看上去都是守序“文明”的，而落凛的人就显得随意了些，离羽这一路走来就看到了好几个随地吐痰和乱扔垃圾的，这在黎明是完全看不到的。虽然很不习惯，但离羽觉得自己更喜欢这边的风气。一直生活在黎明，还没觉得什么，但真正出来了才发现，黎明有一种“很假”的氛围，人人都在克制着自己，上演一出和睦美满的戏。只是他们自己都没有发现。而落凛的人，相较之下更加“真实”。或许是城市小的原因吧？压力没有黎明那么大，才能更加轻松，更加放肆。一家五金店门口，一对母女打着羽毛球。没有网，没有场地，只是在人行道上，互相拍来拍去。没有顾忌路人，小女孩跑来跑去，粉色的裙子也直接往地上趴。路人也没有皱眉头，笑了笑为她们让出了战场，离得近的还顺手帮他们捡球，然后逗逗小女孩，把球抛了回去……一家光线不太好的小卖部里，两个小豆丁正数着兜兜里的零钱，他们背着鼓鼓的书包，戴着小黄帽。把几张皱皱的零钱递给小卖部老板，拆开了一包辣条。左边的小瘦孩拿出两根细细的辣条放进嘴里，然后轮到右边的小胖孩吃。小胖孩抓了一大坨出来递给小瘦孩，然后小瘦孩也抓了一大坨……有晨练的老爷爷路过，他穿着白色的背心，像是在练竞走，看着怪怪的，走路一扭一扭，粗粗的手臂有松弛的肉一晃一晃的。他的胸前挂着台收音机，声音大概是调到了最大，播放着老土的歌，与那车顶挂着大喇叭播放广告的银色面包车照相辉映……清洁工穿着橙色的制服，拿着大大的竹叶扫把清扫着非机动车道旁边的绿化带，她的丈夫捧着两个大馒头，和一杯豆浆，递到她的嘴边。没人的时候她会咬一口，有人路过她就用扫把把他推开，粗糙黝黑的脸上尽是嫌弃，黑里透了点红……静静的，静静的，突然他笑了。离羽静静的看着这一切，是一个真正的旁观者。他突然有些羡慕这样普通的生活。戴面具太久了，也想要放肆的活一次。在这里谁也不认识他，或许，这就是他再来一次的机会！那就活下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