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傻子-25
“万局，两盒茶叶。找时间帮品一品。”上了车，魏庭提起茶叶说道。
“咱们兄弟之间就不用这么客气了嘛。”万子麒客气了一句，却没有回头。“放后备箱吧。”
魏庭转身把茶叶放入身后的后备箱，发现偌大一个越野车的后备箱里，除了一箱已经打开了的矿泉水，啥东西都没有。
魏庭不禁有些奇怪，领导的座驾还搞得这么寒酸看来江湖传闻的水分还是有点重。
车子很快驶出了县城，朝着通往市里的方向走去。一路上，万子麒有句没句的和魏庭瞎聊着，绝口不提工程项目的事。魏庭对自己的初衷尚在两可之间，也没有提出
这个典型喀斯特地貌的县城，一路上山高路险，奇峰俊秀，怪石嶙峋。饶是魏庭这个离乡多年的游子。也是看得心旷神怡，惊叹大自然的鬼斧神工。
途经一座山寨的时候，只见寨子里锣鼓喧天，鞭炮齐鸣，喜气洋洋的景象。
“万局，前两天罗支书带口信说，罗五今天嫁女，要不要顺道进去一下”小冯减慢了车速，请示万子麒。
听到罗五这个名字，万子麒怒斥道。“不去!不去!以后关于他的任何事，都不要和我说。他来找我，就说我出差了。”
万子麒的冲天怒气顿时弥漫了整个车厢。
魏庭还在琢磨什么事能惹得万子麒如此火冒三丈。万子麒却主动道出了事情的来龙去脉。
原来万子麒刚刚上任书记的时候，县里搞扶贫帮扶活动。万子麒的帮扶对象就是罗五。
万子麒为了提升政绩，除了组织上配发的一对种羊，还自掏腰包多购买了两对，一起送给了罗五。希望罗五能通过养羊发家致富。
送羊那天，万子麒邀请到市县级大大小小的媒体现场采访了自己的扶贫事迹。
酒过三巡后，醉眼惺惺的罗五胸脯拍得震天响，当场向万子麒和媒体表态。争做脱贫标杆，早日奔向小康。
罗五也是说到做到，送羊的第二天就迈开了生活奔小康的步伐。一天一只羊的杀。不仅自己生活奔小康，还邀请寨里的人到家一起感同身受一步到位的小康。整天大碗肉，大碗酒的滋润着。
眼看小康六日游圆满结束，罗五遇到麻烦了。酒缸见底，已不具备超度第六只羊的基础条件，罗五只好厚着脸皮到乡里求助万子麒。
在乡政府的办公楼前，正准备到村里检查工作的万子麒热情地接待了罗五。在众多期待的眼光中，罗五声泪俱下地说明了来意，表示如果没有政府的支持，就会严重影响全寨六十多人小活的可持续发展。
在众多乡镇干部和吃瓜群众忍俊不禁的目光中，万子麒气得一贫如洗的脑袋上火星四溅。
魏庭想象不出万子麒当时的表情。但是这么多年过去了，万子麒说起这事还是暴跳如雷的样子，想必当时也是个易燃易爆品。
“老魏。你说，这样的人怎么能扶贫怎么能致富？简直就是社会的败类，人类的残渣。”怒气难平的万子麒吼道。
“嗯嗯。万局说的是……”
魏庭没接触过基层生活，对官场更是一窍不通。让他表态，他只觉得这个奇葩的故事笑点很足。但是在万子麒面前他又不能笑。只好敷衍一句，把剩余的时间让给万子麒继续发泄。
“你说我当个乡镇领导容易吗？为了能让老百姓生活过得好点，我是想破脑袋，费尽心思。到市里省里跑项目，找资金，甚至还自掏腰包搞帮扶。就是这样都还吃力不讨好！社会上竟然还有人说我不关心百姓疾苦，就知道整天花天酒地，接待应酬，老魏，寒心啊，寒心啊！你说，还有比我们基层干部更了解关心百姓疾苦的吗老百姓的疾苦我们什么时候不是看在眼里，急在心里的。可是你看这样的人，怎么关心怎么扶持？给他当牛做马还是把他当爹妈供起来”
魏庭知道这个偏远的贫困县有很多很多罗五这样的人，好像也不全是罗五那样的人。
“本来就是个穷山恶水的破地方，穷就是劣根。老百姓有吃有穿，饿不死，冻不着就是最大的福分了。还想要我们基层领导怎么样？！难道要向一线城市看齐，住高楼大厦，吃山珍海味，才算是有所作为？！”
万子麒拧开矿泉水瓶，用冰凉的矿泉水顺了顺心头的怒火。“老魏！你没在基层待过，你是不知道基层领导有多难难啊！基层领导看起来威风，其实他妈的什么都不是。除了下面管着一帮脑袋不开窍的泥腿子，上面的全都是领导。管老百姓管得再好有个屁用，升官调动能是他们说得了算的你说，为了他们日子能过得好一点，我整天累死累活的图个啥还不是因为我是党的干部，是老百姓的官，肩上挑了一副胆子，就要干为人民服务的工作嘛。”
随着车子渐渐远离了村寨，万子麒的火气也慢慢缓和下来。“就算是这样劳心劳力，都还有人污蔑我只知道升官发财，贪图享乐。你说，我是那样的领导吗？是吗？”万子麒说着，侧头看了一眼小冯，觉得小冯开车不适合回答问题。又继续转身看向魏庭。
魏庭赶紧从前排的两个座位中间的空隙伸出脑袋，嘴里含糊地咕嘟出几个他自己都听不懂的词。
万子麒也没追究魏庭嘴里咕嘟出来那几个比念经还难听的词到底是啥意思，或许他压根就没想从魏庭嘴里知道答案。
万子麒斜眼瞟了魏庭一眼，或许压根就没看魏庭，就转回头看着前方。“无稽之谈，真是无稽之谈啊！我升官那是上级组织对我工作的肯定，不是我求老百姓求来的，也不是我修祖坟修来的。是我踏踏实实地干工作干出来的。群众的眼睛是雪亮的，上级组织的眼睛就不雪亮了吗？要是我觉悟不高，能力不够，上级组织还能提拔重用我？”
车子很快拐入通往山上的烂泥路，开始颠簸摇晃得厉害起来。估计颠得实在难受，老说话容易把五脏六腑从嘴里颠出来。万子琪闭口不言了，手把着扶手，静静地看着前方。
多年没走过这种烂泥路的魏庭被甩得头昏脑涨的，脑袋几次险些撞到了车顶。看着路边的悬崖峭壁，吓得魏庭一路上紧锁，无意中治好了困扰多年的痔疮。
好不容易颠到半山坡，路开始平直起来。虽然还坑坑洼洼的，毕竟心里压力小了很多。魏庭有种故障飞机终于安全着陆的轻松。
一直保持安静的万子麒又开口了。“老魏，屁股还完整吧？”
“哈哈，还行！要不是你这车够好，估计屁股都要抖进肚子里去了。”
“哈哈哈。知道这路是谁修的吗？”
虽然魏庭想不出是谁，但是万子麒这样问起，肯定会是自己的熟人。
“谁啊？”魏庭饶有兴趣地问道。
“魏雷大呗。”
“啊？他啊。他还修过路？”
“是啊。他从公安局辞职出来想创业，就来乡里找我帮忙。我那时刚来这做书记不久，也不好搞太大动静，就让他修了这条路。他倒好，修完这路口袋鼓了，拍拍屁股就走人了。你看看，这就是熟人做项目的恶果啊。这才几年呢，路烂得连它老妈都不认识了。”
魏庭不知道万子麒这话是警醒自己，还是纯粹批判魏雷大，也不敢轻易作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