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傻子-5
魏庭嘴上嗯嗯的回应着，却没心思琢磨万子麒这话是何用意，心里盘算着怎样把谈话的主题巧妙地绕回到政府工程项目这个重点。毕竟这才是自己眼下最想得到的东西。
突然灵光一闪，魏庭想起了六幺，那个传说中在帮万子麒做项目的小学同学。倒是可以借此来抛砖引玉。“六幺还在帮您做事吗”
提到六幺，万子麒的脸上蒙了一层冰，右手用力向下一斩。“别提了!说起他就来气，真是烂泥扶不上墙！好心关照他，让他修个水柜赚点养老钱。竟然给老子挖成个坑。他妈的脸都全让他丢光了。”
“啊？那他现在……”听说六幺出事，魏庭大脑轰的一声，感觉肾上腺素激增。
“不知道！出了事屁股没擦干净就跑了，也不知道躲哪去了。我都还在打探他的消息呢。”
魏庭有心打破砂锅问到底，但是看到万子麒的脸色越来越难看，只好拿起茶杯，把疑问混着苦涩的茶水咽到了肚子里去。
六幺是魏庭和万子麒的小学同班同学，本名叫黄新文。因为家中排行第六，又是最小的一个，所以江湖上人送外号“六幺”。
六幺小时候得过脑膜炎，由于医治不及时留下了后遗症，脑子有点不太灵光。上学的时候，一直是班里同学嘲笑和欺负对象。
魏庭倒是挺喜欢六幺傻乎乎的实诚，不仅经常和他玩在一起，还尽力护着他。
万子麒起初不怎么喜欢和六幺玩，后来发现魏庭经常能从六幺那混到零食吃，态度才逐渐有所转变，慢慢地和六幺也走得近了。
六幺家里本来挺富裕。父母虽说都是地地道道的农民，但是勤劳本分，守着几亩水田和一个鱼塘，攒了不少家资。是当年县里少有的万元户。
只可惜六幺家的风水不好，养不活人。老大老二在六幺还没出生前就夭折了。六幺还不到一岁的时候，母亲抱着他，带着老四到山脚下拾柴火，遇到了山体滑坡。等到母子三人被挖出来，母亲和老四早已身亡，唯独六幺在母亲的怀抱里奇迹般的活了下来。
六幺刚上小学那年，老三和老五放学后偷偷下河游泳。老五腿抽筋，老三想去救老五，不幸双双沉入了水底。等到站在岸边不敢下水的六幺回家叫来大人，两个小孩已经救不活了。
本该人丁兴旺的一个家到最后仅剩下六幺这个残缺的希望，如同最后一根稻草终于压垮了六幺那个命运多舛的父亲。从此六幺父亲懒于劳作，整日的借酒消愁。由于常年累月大量吸烟、酗酒，在六幺刚上初中那年也呜呼哀哉了。
父亲去世后，六幺就辍学回家了，用羸弱的肩膀和不太灵光的脑袋撑起那个摇摇欲坠的家。
好在六幺的老爹留下的家底还算厚实，加上远亲近邻的热心关照，六幺的日子过得也还有模有样。
孤苦伶仃的六幺从此把魏庭和万子麒当成了自己的亲人。每逢周末都会邀请两人到家里大快朵颐一回。憨厚的六幺除了养鱼，连种菜都不会。每次到家里聚餐，招待魏庭他们的就只能是鱼。
魏庭和万子麒也是五谷不分的书生，在家连煮饭都不会，更别提烹饪之类。六幺是一招鲜吃遍天的主，一年四季雷打不动的一种煮鱼方法。整条鱼下锅炸，炸得黑糊黑糊的，放入姜酒，掺水煮上几分钟就大功告成。
当时六幺家里找不出那么大的盘子装鱼，只好用洗菜的盆来装。开饭后人手一条，手拿着鱼就开吃，吃得脸上手上到处都是鱼汁。虽说当年六幺做菜的手艺实在是不敢恭维，可是这些年来，魏庭在大大小小的宴席上，再也没吃到过记忆中的那种鲜美。
六幺的事像颗臭蛋让万子麒和魏庭都憋住了气，没再说话。
万子麒靠在沙发上，怒气难平的样子，手指像弹钢琴似的在扶手上哒哒哒地敲击着。魏庭拿着茶杯堵住了嘴，好半天没放下来，嘴唇传来陶瓷的冰凉触感让他燥热的心能稍微地平静一下。
办公室里弥漫着一股怪异的沉默。
或许万子麒察觉到自己的失态，开口打破了沉寂。“你这次打算回来多久？还是不回去了？”
万子麒的问题让魏庭有些尴尬。刚刚说好的想回来发展，怎么又突然问起自己还回不回去？
“看看情况再说吧。如果这边有好的发展路子，就不回去了。”魏庭想了想，很圆滑地回答了万子麒的问题。
“嗯嗯。离家近点也好啊，圈子都熟悉，发展也容易些。”万子麒意识到自己走神了，敷衍两句，抬手看了看表。“快五点了，找个地方吃饭去。”
万子麒说完，伸出手按了按沙发扶手旁的一个黑色按钮。魏庭这才明白万子麒执意坐在那张沙发的原因，原来是大有玄“机”的。按钮设计得很巧妙，不仔细看很难留意到。看万子麒这情形，似乎是想召唤刚才的那个小伙子。
虽然现在还不是最佳的饭点，但是领导发话了，魏庭也不便有异议。只好暂时先放下工程项目的念头，附和着说道。“好，好的。不过我对县里的餐馆不熟，去哪吃还得麻烦万局您做主。”
万子麒闻言哈哈一笑，拨动着粗得像根俄罗斯烤红肠的食指说道。“大小也是个领导，得注意形象啊。群众的眼睛是雪亮的，可不能经常在县里下馆子啊。”
话音刚落，响起了轻轻的敲门声，小伙子推门而入，毕恭毕敬地问道。“万局，有什么指示”
万子麒靠在沙发上，像只翻躺在沙滩上无法动弹的乌龟，一动不动地。“小冯啊，通知一下杨总，我们现在就过去。”
“好的，万局。”
小冯说完，转身关上门出去了。
“老魏啊。时代虽然不一样了，但是我们共产党人艰苦朴素的优良作风可不能丢啊。县城里大鱼大肉的，老百姓看见了，可是要戳我们脊梁骨的。我带你去个地方，让你体验一把山区人民的艰苦生活。”万子麒苦口婆心地做起了思想教育工作。
见万子麒早有安排，魏庭自然不好多说什么，立刻表态道。“好的！听您的安排。您定地方，我买单。”
万子麒的双手按在了扶手上往上一撑，把高大肥胖的身躯从沙发靠背里迅速脱离出来，摆着手说道。“诶！到了我这里，还让你请客，传出去不得让人笑话啊。今晚你只管喝尽兴，其它的不用你操心。”
见万子麒起身，魏庭也跟着站了起来，频频点头答谢道。“万局真是太客气了。感谢，感谢！”
万子麒拍了拍魏庭的肩膀，浓烈的白酒味随着鼻子里发出的嗯嗯声扑面而来，熏得魏庭有些晕晕乎乎的，也分辨不出这带有感情色彩的肩头一击是来自兄弟还是领导。
万子麒转身走回办公桌，把桌上的文件和笔记本放入柜子里锁好后，招呼魏庭道。“老魏，走。”
万子麒说完，用手指了指搁在茶几上的烟，补了一句。“你的烟。”
半包烟自然不好意思留给万子麒，魏庭尴尬地抓起茶几上的烟装入口袋。跟在万子麒身后，一前一后地下了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