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八十章 意外！
天时，地利，人和。
许多成功的军事家，都经常把这三样挂在嘴边。
而大多数的时候，事实也证明，的确是这三样东西，在左右着战争的天平。
首先是天时。
唐重派出去袭营的部队，在夜半三更时，借着夜色的掩护，悄悄从侧门溜到了城外。
恰好今夜乌云遮蔽了月亮，城头上的火把也被特意熄灭。
在对面的乱军眼里，昌平县城的方向，应该是漆黑一片，什么都看不到。
而地利，唐重也有。
昌平县的县兵都是本地兵，加上乱军的营寨现在所处的位置恰好就在昌平县要去军城的必经之路上。
这些县兵这么多年都不知道走了多少次，他们几乎每隔两三天就要走上一次。
对地形无比熟悉的他们，即便是摸着黑，也能轻车熟路的找到目的地。
至于人和……这点倒是不敢保证。
首先在兵员素质上，这些县兵是不及那些乱军十分之一的。
当然十分之一这个说法多少有点夸张，实际情况肯定不是这样，但多多少少，肯定是不如人家的。
其次，这些士兵被派出去，其实没几个人是自愿的。
说到这里，就不得不提到唐重现在的人望。
他当上县令，也有差不多两三个月了。
但在这两三个月里，他的威望却没有达到理想的标准。
首先第一个原因，固然是他太年轻了。
有些上了年纪的老人，对唐重这么小的年纪，就当上了县太爷，心里很不满意。
暗地里就开始嚼舌根，说什么唐重是当初那个昌平商会的会长，唐老爷的儿子。
他能当上县令，肯定是唐老爷花钱托关系，给他买的官。
有些反对者就说，唐老爷早都死了，怎么可能会是唐老爷花钱托的关系呢？
人家没准还真是凭自己的本事，得到了大人物的赏识，才能当上县令的呢！
这时又有不同的意见，有人说什么朝廷今年根本没开科考，又有人说什么唐重是跟郭县令俩人关系密切，还言之凿凿的说他亲眼看到唐重多次出入郭县令家的宅子。
因为唐重刚上任时，郭县令在县里的声望还是比较高的。
他说他彻底剿灭了牛角山和牵马岭的所有山贼，事实也证明了他的说法。
老百姓不知道这背后的门道，郭县令又对知情人下了封口令，谁要是敢说出去，那就是跟他姓郭的对着干。
这样一来，知道真相的人寥寥无几。
老百姓人传人，加上郭县令也安排了人手从中说好话听，当然是越传越邪乎。
一直到郭县令进了灵州州府去做官，唐重被提拔为县令，老百姓还在对郭县令歌功颂德。
这时唐重的存在感，就显得很低。
而唐重上任之后，也没有否定郭县令的说法，他是闷着头办事。
之前也说过，宋海和吴冬生被他调回来重新担任捕快的任务，昌平县的治安得到了些许改善，街上的青皮无赖明显变少了，就连地上的垃圾也少了不少。
加上官府开始重新管理老百姓的官司，这一来二去的，老百姓对唐重的看法也是有了些许的改善。
更何况，唐重以前在昌平县里就算是个小名人。
当年斗赵风雷，可是为他收获了一个云霄真君的绰号，所以很快老百姓对唐重的评价也有所改变。
不过，嫉妒唐重年纪轻轻就当上大官的人自然不少，所以暗地里还是有很多关于唐重的谣言流传。
后来，唐重开始着手准备抵御乱军可能到来的进攻，因此没少花钱，也没少派发劳工。
原本对唐重还有些好印象的百姓们，这下就觉得唐重是狐狸尾巴藏不住，现了原型了。才上任没多久，就开始搞这些劳民伤财，又毫无用处的东西。
那些嫉妒唐重的人，又趁机更加猖狂的抹黑他，于是唐重的威望，一下子就跌到了谷底。
至于县兵，他们的家属都是在昌平县城里的，而且唐重当时建设各种防御工事的时候，没少让他们出力气。
这些县兵本身就不是全职的军人，不训练的时候还都要找些活计干来养家糊口。
结果唐重这一下把他们不训练的时间也给占了，而且薪酬要比想象中的更少，这断了人家的财路，让人家赚不到钱，士兵们自然会生出怨气。
而唐重实在是冤枉，对这一切他毫不知情，县兵这边他全权委托给步骑总领去做的。
这小子是没吃回扣，但他觉得没必要发那么多，所以每次去县衙库房里领钱的时候，领的也不多。
总而言之，士兵们对唐重多少还是有些意见的，心不齐，自然就没有人和这一项。
当然了，唐重他本身也没想着取得多大的成果，只要能牵着乱军的鼻子，制造出混乱来方便谢山河等人通行，他的目的就已经达到了。
站在城墙上，唐重盯着夜色之中缓缓行进的队伍。
看着他们一个个蹑手蹑脚的在深沟上面搭上木板，然后一个接一个的踩过去，唐重的内心，在不知不觉中也紧张了起来。
他双手扶着城垛，紧张的看着走在最前头的那两人。
那两人，自然就是凌飞和曹猛。
虽说夜色深沉，但曹猛这一身盔甲还是有些显眼。
凌飞出发前特意找来了黑布给他罩在山上，不然到时候一反光，就彻底暴露了。
众人离乱军的营寨是越来越近，他们甚至能听到营寨里的乱军睡觉时的鼾声。
所有人都情不自禁的握紧了武器，心脏砰砰直跳，鼻尖，额头，都渗出了细微的汗珠。
统筹这些县兵的是步骑总领手下的一名军官，叫做李二。
这李二长了张国字脸，一看就是个忠厚老实的好人，而事实也是如此。
出发之前，步骑总领下令叫他听从凌飞的指导，他这一路上也都是这么干的。
摸到营寨旁边，凌飞忽然有了个大胆的想法。
他们到现在都没有被发现，那可不可以先找几个人进去，趁着那些乱军睡觉时宰掉一些人呢？
凌飞觉得自己肯定是没问题的，但他一个人恐怕也杀不了多少。
就算是大摇大摆走过去，他也得一个个的杀，不可能一下子砍死一片人。
这都是要时间的。
低声让李二命令众县兵停下来之后，李二把命令传了下去。
紧接着，凌飞就对李二说：“兄弟，你手底下这些人，你都熟悉吧？”
“还算熟悉……”
李二压低了声音回答道：“大家伙都是一个锅里吃饭的，多少都认识，怎么了？”
凌飞点点头，道：“这样，你找几个身手敏捷的，人不要太多，四五个就足够，叫他们多背几把刀，跟我走。”
李二不知道凌飞是什么意思，但他这人好在听话。
先前步骑总领吩咐他叫他一切都听凌飞的，那他现在自然不会顶撞凌飞。
二话不说，猫着腰就下去点人去了。
不多时，他就领着五个人回来了。
这五个人凌飞上下打量了一番，有矮子，有瘦子，大差不差，看上去也都是体态轻盈，身手矫健之辈。
点点头，凌飞叫李二在找几把手刀给他们揣着，随后他就对这五人说道：“弟兄们，咱们一会儿进去干一票大的。
趁着他们没发现咱们，咱们就悄悄潜入他们的营帐之内，趁着他们睡熟的时候，一刀一个把他们都抹了脖子。
多杀一个，一会儿真闹起来，就少一个人围着咱们，咱们跑掉的机会，也能多出一分来。
怎么样，敢不敢跟某家一起去做这事？”
凌飞胆子是真的不小，他这话说完，那五个人都惊了。
一旁的曹猛也是低声说：“凌飞哥，带俺一个，把俺也带上。”
“你不行。”
凌飞摇摇头：“你身材太显眼了，某家还凑活，躲在阴影里难以被发现。
但你往哪一站就好像是一座山一样，万一有那个没睡着的一眼就能看到你。
更何况，你身上还穿着那么重的盔甲呢，走起路来也是会有声音的，你就留在这等着，一会到了你出场的时候，某家会大喊的。
届时，你就直接杀进来便是。”
曹猛一听凌飞这么说，大嘴一瘪，显然有些不高兴。
凌飞也没功夫哄他，扭过头继续对那五人说道：“怎么样，谁要是不愿意去，留下来也成。”
五个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后其中一个长相有些憨厚的，抬眼看着凌飞说道：“这……阁下，我们跟您去也不是不成，但是……但是……”
“但是什么？有话直说，你们愿意跟某家一块去，那咱们就已经算是过了半条命的兄弟，不用扭扭捏捏，说就是了。”
那人脸上露出一丝很腼腆的笑，他小心翼翼的看着凌飞，出声问道：“那，那小人就直说了。”
“嗯，说吧。”
“跟您去也不是不成，但就是……我们要是不小心出了什么事……那事先商量好的抚恤金能不能多给一倍啊？”
凌飞闻言一愣。
见凌飞愣住，那人又赶紧说道：“来之前也没说能这么危险，小人也只是心想着大家都在一块，倒霉也轮不到小的。
但现在既然被叫出来了，您也抬举小人，小人咬咬牙，跟着您一起去便是。
可小人的家里，就只有小人这么一个劳力在外面挣钱。
要是小人死了，家里那几口人，那真是连粥都喝不上了，所以小人……”
“好了你不用再说了。”
凌飞出声打断了他的话：“兄弟，这件事你放心。
某家是跟着唐县令有了好几年的，某家十分清楚唐县令的为人。
只要你的事情唐县令能知道，你一家老小的后半辈子，唐县令绝对不会坐视不理。
另外，你怕个什么劲，你手里不是还有瓦罐呢么？
到时候你一边往外跑，一边丢瓦罐，制造出混乱来，外头的兄弟就都来帮忙了，咱们人一到，你还有什么好怕的？
放心，咱们一起行动，就算到时候真出了意外，有某家保着你们。
乱军阵中某家不敢说，但就以咱们单独遇到的情况来讲，某家保证你不会有分毫损伤。”
听了凌飞的话，那五个人好像是瞬间吃了定心丸似的。
一个个的表情，也都从刚刚的犹豫不定，到了现在的坚决无比。
李二这时候也把刀给带回来了，差不多足足有十多把。
几人一人背着四把刀，便跟着凌飞，沿着营寨的寨墙的阴影，悄然潜入了乱军的大寨之中。
进去之后，几人便摸到了一个帐篷后面。
凌飞安排下去，三个人动手，另外三个人在外面负责放风。
免得一会儿有什么大半夜上厕所去的人回来恰好撞见，众人又没事先察觉。
到时候一旦出现什么意外情况，这三个人不要犹豫，直接丢瓦罐放火，外面的李二听到动静后，就会立刻带人杀进来。
这帮乱军睡的倒还挺宽松。
一个帐篷里就睡了四个人。
凌飞动作快，他左一刀，右一刀，直接把两个土匪抹了脖子。
另外那俩人，也都是找准了目标，一人一刀下去，四个土匪就这么在睡梦之中，结束了性命。
这个帐篷里的人杀完，几人又迅速的跑到另一处帐篷里如法炮制。
不一会儿的功夫，他们所在这一侧的七座帐篷里的土匪，就全在睡梦之中直接去见了阎王爷。
几人也是格外的兴奋，从来都没有干过这种事，头一次干，就这么爽，就好像杀猪宰羊一般轻松。
这时候看着凌飞，真好像看着领袖一般，目光里全是坚定的追随之意。
凌飞带着众人，迅速从两排帐篷中间的空地中穿过去，来到了另一侧。
就这么杀了足足有半个小时啊，几人都不知道自己杀了多少人了。
反正他们手上都是血，手里的刀也砍的卷了刃。
这时候他们才明白过来，凌飞为什么要他们多背几把刀了。
看来这样的事情凌飞以前没少干啊，都干出经验来了。
终于，在穿过一处架着火把的灯柱下面时，他们被人给发现了。
那个土匪恰好是半夜去解手回来，走在大路上就看见前头有人影晃动。
起初他还以为是自己看错了，毕竟这时候太晚了，到处都是呼噜声，白天攻城又那么累，大寨里基本上都是在睡觉的。
揉了揉眼睛，他恰好就跟那人对上了眼。
跟他对上眼的那个县兵，也是太紧张了。
那土匪第一眼看到他的时候，他若是跑掉，也来得及。
可他却以为是自己被发现了，顿时愣在了原地。
等那土匪看他第二眼的时候，他才想起来原定的计划，赶紧掏出火折子点燃瓦罐外的布巾，随后猛地丢向一处营帐。
那土匪一开始还以为是自己人，可当他看到那县兵的动作时，才意识到，这是昌平县里的士兵跑出来了。
“我滴妈呀！”
那土匪大叫一声是困意全无，扭头就往深处跑，一边跑还一边大喊：“敌袭！敌袭！”
凌飞见众人已经暴露，二话不说，大手一挥喊道：“撤！”
说完，众人皆是点燃了手里瓦罐外的布巾，紧接着就一股脑朝着营帐抛了出去。
本身就是夏天，天气炎热，夜里才有点风。
夏日天干物燥，这一把火，加上夜里吹动的夜风，一下子就把这一片营帐连成了一片火海。
那帮土匪反应倒也是快，这土匪刚喊一声敌袭，营帐里面听到的人就瞬间爬了起来。
一边找甲胄兵器，一边连踢带踹的叫醒同伴。
而凌飞这边是说跑就跑，一点都不犹豫的。
“着火啦！快救火呀！”
一时间，整个乱军的营寨是乱成了一片。
此时就听凌飞猛吸一口气，紧接着运气丹田，大吼一声：“时机已到！杀！”
这一声暴吼好比那平地一声惊雷，站在城墙上的唐重耳朵里都听得清清楚楚。
外面李二率领众人等了半个多小时都没听见什么动静，心里早就是胡思乱想开来了。
这时候听到凌飞一声吼，众人仿佛是被扎了一针兴奋剂一样。
李二大手一挥，猛然起身，喊道：“弟兄们！冲啊！”
“杀！”
“冲啊！”
“杀啊！”
曹猛率先起身，穿着将近二百斤的盔甲，手持两把大铁棍，扯下身上的黑布，嗷咾一嗓子，就直奔乱军营寨充了进去。
李二紧随其后，众县兵紧紧跟着李二。
一群人冲到里面，恰好碰上了端水来救火的土匪。
两方对视一眼，没说的，土匪是丢下水桶扭头就跑。
之所以要逃命，不是因为别的，这他们出来救火，那是片刻都不敢耽搁，身上一没穿盔甲，二没带兵器。
再者说了，就算是不救火的，想要把盔甲穿戴整齐，那也不是一瞬间就能够做到的。
哪怕是后世的军人，穿个防弹背心也得要个几秒十几秒的。
曹猛他们杀进来的又快，从凌飞等人被发现开始，满打满算不过两分钟。
这两分钟的时间，有的人甚至还在赖床不肯起来呢。
凌飞是万万没有想到效果竟然这么好，见曹猛等人冲杀进来，他是二话不说，扭头就提着刀又杀了回去。
另外那五人见凌飞这般勇猛，多少受到了些感染，一咬牙心一横，也是一嗓子叫出来，扭身跟着凌飞又杀了回去。
“放火！放火！”
凌飞和曹猛负责冲杀，李二就得惦记着原本的作战计划。
他一边跑，一边不停的大喊，让众县兵把瓦罐点燃丢向一旁的营帐去。
火势是越来越大，这整片乱军营寨的上空是浓烟滚滚，亮如白昼。
唐重也没想到效果会这么好，来自乱军营寨之中的火光竟把整个昌平县东侧的城墙映的通透明亮。
张大庆一脸的兴奋，其余的士兵也是如此。
这时唐重突然有了一个大胆的想法。
机不可失，时不我待，唐重立刻大喊道：“弟兄们！快出城支援！搓灭贼兵锐气就在今晚！”
说罢，唐重是第一个冲下城墙。
一边冲，他一边手舞足蹈的大喊：“弟兄们！快出城支援！杀尽贼兵！”
此时大多数的军卒正在睡觉，不过城墙上的这些士兵都精神十足。
见唐重率先行动，这帮人立刻跟着大喊。
睡觉的县兵们被雷一般的吼声惊醒，急忙起身。
站起来就看见身边的同伴顶盔掼甲，拿着武器匆匆忙忙往城门的方向跑。
这些人赶紧询问，众县兵之间相互转告，城门完全开启，吊桥也放下之时，城门处已经聚集了数百人。
“冲啊！”
步骑总领早就等候在了门口，唐重也想第一个冲锋，但他是被张大庆生拉硬拽，拖去穿盔甲了，没有第一时间出现。
不过这位步骑总领，倒是身先士卒。
吼了一声之后，倒提大刀，就冲在了第一个。
众军兵二话不说，一边吼着一边跟上，不多时，就已经冲至乱军营帐近前。
此时乱军的营帐之中，充满了喊杀声，哭嚎声，以及求饶声。
唐重还是高估了这群土匪响马，原本以为在他们之中撕开一道口子已经算是不错的情况了，没想到这帮人竟是如此的松懈。
晚上没有一个人察觉有敌人靠近，供士兵休息的帐篷与帐篷之间，间隔也是极其紧凑。
任谁来看一眼，脑子里想的都是放火，这简直就是陆逊快乐营。
不过，到底也是打过营帐的，前方一片乱糟糟的情况，土匪响马哭爹喊娘，抱头鼠窜，后方则是已经聚集好了人手。
虽然不是每人的盔甲都穿戴整齐，但至少也能进行一波反攻了。
白天来叫阵的那个大汉正骑着一匹马，手里提着一把长戟，见人聚集的差不多了，便大喊一声：“杀！把那帮朝廷的狗杀光！”
“杀光！杀光！”
乱军齐声附和，那大汉双腿一夹马腹，便开始了冲锋。
说实话，营寨这种地方实在不适合骑兵发挥。
而且人员密集，他即便是骑着马，也冲杀不了几趟。
不过这人倒是十分自信。
此时，他看见前面不远处，有一人身着银盔亮甲，身材高大异常，一看就是这帮人里最能打的。
这大汉心中冷笑一声，好小子，穿这么花里胡哨的，老子今天就拿你开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