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六十二章 还没坏到家!
唐重看着眼熟的这个男人,不必说,自然就是冯骏材。
本来冯骏材是准备好了一条逃生路线的。
只要趁着牛角山的总寨被攻破,所有牵马岭的山贼都把注意力放在寨墙和寨门上的时候,他就能顺利带着二当家逃出生天。
可他也是万万没有想到,官兵竟然来了一手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而且官兵这一来就是好几千人,将整个牛角山围了个水泄不通,按照原定的计划,自然是行不通了。
这时候不管走到哪儿去,都会碰到山寨里头的人。
不过冯骏材也是急中生智,他突然想到了一个好办法,故意在地上打了几个滚,又把自己搞的灰头土脸的,最后带着二当家躲到了一个山洞里面,谎称自己是被劫过来的商人。
因为为了方便给二当家上药,所以就只给他穿了一件单衣。
冯骏材自己也是自打前几天进城,受伤回来之后换了身衣服,就再也没有换过。
所以看着还真挺像那么回事,至少找到他的官兵,是相信了他这番说辞的。
于是就把他带下了山。
同样被当做俘虏的山上也有,但是不多,就几个人。
本来这山上还是剩下二三十个的,不过前些日子不是打了败仗嘛,回来之后有些人气不过,就把他们杀了泄愤。
剩下的劫后余生,能活着就很知足了,被官兵救下来的时候,紧绷着的神经一下松缓下来,整个人直接都虚脱了,昏迷过去的都有。
总而言之,唐重盯着冯骏材看了半天,也只是觉得面熟,没看出来别的什么。
他哪里能看出来,冯骏材甚至特意用刀子在脸上划了个口子,而且当初唐重见到冯骏材时,他是面白无须,现在几天没刮胡子,冯骏材脸上胡子拉碴的,跟之前是判若两人。
加上冯骏材演技出色,脸不红心不跳,唐重也万万想不到,灯下黑的情况居然会发生在他自己的身上。
不过抱着谨慎的态度,唐重还是问了一句:“老兄,咱们是不是在哪儿见过啊?”
“啊?”冯骏材是一点都不犯怵,听唐重这么说,还抬起头上下打量了唐重一番,最后苦笑着摇摇头道:“您可能记错人了。
在下对您没有半点的印象。”
“唔……可能吧……”
唐重点了点头,随后手一挥,便叫几个军兵领着冯骏材离开。
至于二当家,他被装在了一辆板车上头。
冯骏材不看着他不放心,非要跟着板车走,无奈之下那两个士兵也只好放缓速度,跟着板车前进。
不过,天底下的事情就是这么巧,要不怎么说无巧不成书呢。
正在冯骏材心中暗暗庆幸自己逃过一劫的时候,突然间就听旁边有人喊道:“你们做什么?你们要把这个人带去什么地方?!”
冯骏材是做贼心虚啊,一听这话,心里咯噔一声。
不过理智告诉他不要太过紧张,反应过激,没准人家说的就不是自己呢?
结果自己一紧张反而漏了馅,这不就相当于是不打自招嘛!
这样的蠢事,冯骏材才不会做。
事实证明,他的想法的确是对的。
喊话的人目标的确也不是他,而是躺在板车上的二当家。
而这位喊话之人,不是旁人,正是先前监视了许久牛角山的昌平县县衙办差官。
作为监视了很久牛角山的人,这位办差官可以说十分清楚牛角山上这些重要人物的长相。
冯骏材因为以前一直在外面行动,在灵州城里明做乞丐,暗中又替牛角山销赃,购买物资。
所以,他从来没怎么露过面,办差官并不认得他。
可躺在板车上的二当家,他可太熟悉了。
刚刚他就坐在一边的石头上,啃大饼填肚子,没事干的他就看远处过来了一辆板车。
一开始他只是扫了一眼,看到有人躺在上头之后,他的好奇心就起来了。
当时他也没多想,还以为这是自己人,心中想着看看是谁,自己认识不认识,就看到了牛角山二当家的那张脸。
这办差官登时吓得不轻,急急忙忙咽下嘴里的大饼喊了出来。
车夫,以及两边的士兵都愣住了,目光一齐看向那办差官,不知道他何出此言。
这时办差官快步走上前,指着二当家说道:“这个人,他是牛角山的二当家!你们有把他带给唐主簿见过吗?!”
此话一出,在场众人无不震惊。
包括一旁的冯骏材。
他怎么也想不到这个官差是如何认得二当家的,难道是以前留下来的活口不成?
心思电转之下,冯骏材暗道不好。
此时必须要先下手为强。
趁着众人还在反应的时候,冯骏材二话不说,袖子一抖,一把明晃晃的匕首落入他的手掌之中。
紧接着就见他抬手便刺,目标直指理他最近的士兵而去。
冯骏材的想法是正确的,这时候的确应该是先下手为强,抢占先机。
但他偏赶巧遇到了这位办差官。
你想啊,这办差官有胆子一个人监视牛角山的山贼,那功夫能差的了么?
就算功夫差,反应也得快吧?不然万一暴露了,那岂不是跑都跑不了?
这活可不是一般人能干的。
这办差官电光石火之间,就反应了过来。
下意识抬手一架,那匕首正擦着士兵的脸颊划过去,带出一条血线。
冯骏材一击没有得手是恼羞成怒,顺势便刺为劈,直接拿匕首当刀去划这办差官。
那办差官身子一矮脖子一缩,也躲了过去,冯骏材只削掉了他头上的几根头发。
这时那士兵也反应过来了,一边大喊:“来人啊!这里有贼人行凶!”
一边挺起长枪戳向冯骏材。
本身他们也没走多远,附近也都是县兵。
他这一嗓子喊出来,顿时引来了一大票人。
冯骏材要是孤身一人他早就跑没影了,但现在二当家在这儿,他没法弃二当家于不顾啊。
咬着牙,冯骏材心说今天估计自己就得死在这儿了,对不起二当家啊,没能把他带出险境,意外实在是太多了。
怎么都没想到官兵来了,更没想到官兵当中竟然还有认得二当家的。
想到这儿,冯骏材心一横,干脆就跟他们拼了,杀一个回本,杀两个不亏,杀三个血赚。
我冯骏材就是死,也得拉几个垫背的一起死。
正在这时,一旁的士兵是灵机一动。
趁着冯骏材跟那士兵纠缠在一块的时候,一下子跳上板车,手中长刀的刀尖抵在二当家的咽喉处,随后大叫一声:“不许动!再动我就先把他给杀了!”
冯骏材是个十分重视自己诺言的人,他当初说了要给二当家当牛做马,报答他的救命之恩。
如今恩人的生死掌握在他的手里,若是他负隅顽抗,恩人就会被杀,若是他投降,说不定还能保恩人一条活路。
冯骏材心里纠结啊,他不知道自己投降之后,二当家会不会被杀,但现在情势比人强,他也只能认栽了。
犹豫了一下后,冯骏材丢掉匕首,举起双手道:“别杀他,我投降,我投降。”
话音刚落,一旁的县兵也都赶到了,众人上来就把冯骏材来了个五花大绑,捆的是结结实实。
紧接着,就又把人押到了唐重面前去。
唐重这边还在等着统计结束呢,一听有人吆喝着:“走!走!”
扭脸一看,就见刚送走的人又被绑回来了。
唐重心里头纳闷啊,这怎么回事这是。
办差官也跟着过来了,到了唐重近前,将情况一说。
唐重大惊,自己差点就放走了一条大鱼,还好这办差官眼睛尖,发现了那是牛角山的二当家,否则的话叫他逃走了,就算他没法东山再起,唐重自己的心里也不好受。
想到这儿,唐重紧忙上前去查看二当家的情况,发现他没死,只是昏迷。
不过他死不死的不重要,重要的是那个自己看着十分面熟的人。
于是唐重就问他:“你叫什么名字?”
“……”冯骏材垂着头不吭声。
唐重嘿了一声道:“怎么,你觉得你不说话,我就能放过你了?你趁现在老老实实的配合我,说不定还能有一条活路。”
“呸!狗官,少说废话。
老子今天栽在你这黄毛小子的手里,老子认了。
要杀就杀,要剐就剐,你看老子眨一下眼睛,老子就不算英雄好汉!”
唐重这是第二次被人骂狗官,气的直跺脚。
“你再骂!”
“我再骂又如何?狗官!狗贼!奸贼!”
“哎呀!”
唐重气的满脸通红,撸胳膊挽袖子就想打人。
这时候,方才那个灵机一动,用二当家威胁冯骏材的小兵突然凑上前来,在唐重耳边低语道:“唐主簿,这人嘴巴别看硬,他也有软肋。
那个什么二当家,您拿他威胁这人,保准他乖乖配合。”
“哦?你怎么知道?”
“嘿嘿,小的刚刚就觉得他对那板车上的人十分关注。
让他先走他不肯,非要跟着板车一起走,眼睛也一直盯着板车上的人。
小的一开始还以为这家伙有龙阳之好,断袖之癖,但后来知道了这人的身份,小的就估摸着他肯定是那种又蠢又傻,还死心眼的倔驴,认了一个主子就说什么都不肯放弃的那种。
因此刚刚他暴起伤人的时候,小的就用那二当家来威胁他,您还别说,效果真好,他当时就停了手了。”
唐重一边听,脸上一边露出充满恶意的坏笑。
光从现在这一幕来看,冯骏材骂他狗官,真是一点都没骂错。
等那小兵给唐重讲完,唐重扭脸看着冯骏材,嘿嘿直乐,乐的冯骏材心里头都发毛。
“狗官!你想做什么!”
唐重桀桀奸笑道:“我想做什么,我什么都不对你做。
我恨那二当家啊,我恨不得现在就把他给就地正法。”
说着唐重把手往外一伸,那意思是要人递刀来。
这次行动之中,唐重家里这些武功好手全都参与了。
像是李老八,谢山河,乔安洋他们都在。
凌飞、曹猛、李老八他们负责当先锋,带着县兵们开路。
乔安洋就负责保护唐重的安全。
这工作她也爱干,更何况大规模的打打杀杀,也是她不想参与的,也不擅长的。
这时候她就站在唐重的身边,一看唐重伸手,乔安洋心领神会,就把自己的兵器递了过去。
那是一把锥形短刺,唐重以前还以为这东西十分轻巧,结果到了手里,便是一沉。
唐重一惊,心说这玩意怎么着也得有个十几二十斤了,小姨身上揣着这样兵器还跟没事人似的,看来小姨的力气是比自己还要大啊。
唐重这是没见识过,要是放在阿秋身上,她就一点都不觉得奇怪。
因为她跟乔安洋一起洗过澡,看过乔安洋的身材。
寻常女子脱掉衣服里头都是白白嫩嫩的,乔安洋也白,但可一点都不嫩。
她身上是有肌肉的,而且还匀称美观。
阿秋长这么大头一次见到人家肚子上长着八个小鸡蛋,头回见的时候一个劲的摸,都把乔安洋这奔三的小阿姨摸害羞了。
言归正传,唐重拎着那断刺,二话不说,就往板车上跳。
他是想潇洒一点,因为他看别人上这种车都是直接翻身一跃就跳上去了。
结果他是跳上去了,但半只脚踩空了,哎呀一声就往下倒。
还好乔安洋手疾眼快,在后面给唐重接住了。
唐重老脸一红啊,看着一脸憋笑的乔安洋,闷声道:“谢谢啊,小姨。”
“没事。”乔安洋憋笑憋的有些脸红,就这还安慰唐重呢:“老马还有失蹄的时候,更何况你这种小年轻了,人没摔到就好。”
“……”
乔安洋这么一说,唐重就更挂不住了。
总之站起身来,这回老老实实的爬上去,把短刺对准了二当家的大腿,不由分说就刺了下去。
昏迷之中的二当家是眉头一皱,闷哼一声,却也没醒。
他没多大的反应,但这一幕可把冯骏材给刺激坏了。
“狗官!你干什么!
你有种的你冲我来!你别他妈迁怒于人!”
“哟,还会说成语呢,听着是个文化人啊,读过多少年书啊?”
“关你屁事啊?”
“不说是吧?不说我就……”
说着,唐重又是一下,又在二当家另一条腿上开了个洞。
两条腿上两个洞,鲜血哗哗的往外流。
冯骏材这个急啊,破口大骂:“畜生!你他妈不是人!你是个禽兽哇!你该死啊!”
唐重冷笑一声:“我不是人?比起你在乎的这个人来说,我觉得我做的一点都不过分。
但凡你还剩下那么一星半点的良心,你就问问自己,跟他相比,我做的过分吗?”
冯骏材就怕这个,因为他太清楚二当家做过的事情了,用他刚刚骂唐重的话安在二当家的身上,一点都不为过。
甚至,还骂的轻了。
眼看着冯骏材咬着牙瞪着眼睛却也不再叫嚷,唐重就知道自己说到了点子上。
这让唐重有些意外,他还以为这牛角山上全都是一帮泯灭人性的禽兽,没想到还有这么个良心未泯的人存在。
“你叫什么名字?”
于是唐重便开口问道。
“……”
“你说不说,你不说我可就要动手了。”
“……冯骏材。”
“哦……哪个骏,哪个才?”
“……骏马的骏,木材的材。”
“呵呵,名字还起的蛮好的嘛。”
唐重跳下板车,将手中的短刺,还给了乔安洋。
然后走到了冯骏材的面前,看着依然怒气冲冲盯着自己的冯骏材,唐重突然间就想起来了。
“你是前几天刺杀我那个刺客吧?”
“我真恨那天没有杀了你!”
冯骏材咬着牙,从牙缝里头挤出来的这几个字。
哪知道唐重一脸不在意的样子,还招呼乔安洋过来,指着冯骏材说道:“小姨你看看,这人是不是那天刺杀我的刺客?”
“瞅着有点像啊,好像就是他。”
“是吧?方才我就觉得他眼熟,不过他脸上多了道伤口,长了些胡子我就没认出来。
刚才他瞪我,我一下就想起来了。”
冯骏材气的脑袋发晕啊,刚刚自己都承认了,说恨那天没有杀了他,怎么这狗官还跟别人交头接耳,对自己指指点点呢?
这景象就好像他到菜市场买菜,到畜舍挑牲畜似的。
冯骏材是人啊,而且还是个很有自尊心的人,哪能受得了这个。
“狗官!你要杀就杀!何必如此羞辱于我!”
“你活该!”唐重哼了一声道:“你明明知道牛角山残暴不仁,滥杀无辜,却还助纣为虐,为虎作伥。
你这样的人最可恨不过,杀你都不为过,羞辱又如何?
更何况,我羞辱你,你能怎样?你这么想死,你干嘛不咬舌自尽?
哎哎,可别真咬啊,咬了的话到头来受苦的还是你自己。
光是咬舌头可没法死人,咬舌自尽的人多半都是被自己的舌头上流出来的血给呛死的。
只要抢救的及时,咬舌的人也能救回来。
你不用拿这种怀疑的眼神看着我,我就有这个本事,你就是咬了,我也能把你给救回来。
只不过你咬舌之后,以后可就没法说话了,吃饭也尝不出咸淡了,所以我劝你还是不要咬。”
唐重这一番话把冯骏材说的是晕头转向。
刚刚唐重说‘你这么想死,你干嘛不咬舌自尽’的时候,冯骏材是想要咬舌的。
但紧接着唐重又不让他咬,还说咬舌也死不了,冯骏材就有些犹豫了。
他懂点医术,也知道唐重说的是真的,别说咬舌,就是伤到要害,只要抢救及时,也是有可能救得回来的。
当然心窝这样的命门之处就得另当别论了。
所以他又有些犹豫自己要不要咬舌,加上唐重刚刚的一番话,也着实戳到了他的痛楚。
他确实明知牛角山的山贼行事残暴不仁,他却视而不见,这正是助纣为虐之举,他的良心也因此日日夜夜受到谴责。
就这么说吧,自打他跟着二当家加入了牛角山当山贼起,这么多年他就没睡过一次好觉,从来都是夜半三更被噩梦惊醒,有无数的厉鬼冤魂来找他索命。
尤其是那个女子的事件发生之后,他每一天,都会梦到那个女子,用凄惨无比的表情看着他,哀求他救救自己。
冯骏材方才还强盛的气势,转瞬间烟消云散,整个人陷入了一种低迷的状态,而这更叫唐重觉得惊奇。
你看牛角山上这帮山贼,随便逮出来一个,对他说一番同样的话,他能眨一下眼睛,那都算唐重输。
但眼前这个很明显能感受到他的愧疚与自责,这就叫唐重十分意外了。
这人还没坏彻底,还有救。
唐重是这样想的。
“冯骏材……你年纪比我大,我就叫你一声冯老兄吧。”
唐重想了想,开口说了这么一句话。
冯骏材顿时警惕的抬起头来:“狗官,你要做什么?”
“唉,你别一口一个狗官的喊我,我听着真的很难受。
你哪怕喊我狗贼,喊我奸贼呢,这我都还能接受一些。
我当官可不是为了欺负老百姓的,我是为了给老百姓谋福祉的。”
“哼,狗官都这么说,狗官的嘴最能骗人了。”
“……也罢,那就随你。”唐重无奈的摆摆手。
冯骏材现在是被五花大绑着,身边还有两个士兵按着他的肩膀。
唐重抬手示意给冯骏材松绑,一边看着的办差官一下就急了:“唐主簿,这人可危险啊,千万不能给他松绑,万一您出了什么意外,这个责任我们可担待不起啊。”
“无妨。”唐重往身后一看,看着一脸不悦的乔安洋道:“我小姨在这儿呢,他想伤我,还得先过我小姨这关。”
“你上下嘴唇一碰,说的倒是轻巧。”乔安洋忍不住翻了个白眼:“万一出事,你可叫我怎么办啊?”
唐重嘿嘿一笑道:“没事,出不了意外的,这人还没坏到家,我愿意相信他一次。”
冯骏材闻听此言,鼻头一酸。
多少年了,他自己都觉得自己是个彻头彻尾的大坏蛋,今时今日竟然能听到旁人对他这样的评价,这可真叫冯骏材心中发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