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爱出者爱返!
人和人是不一样的,白先生跟小孩子打了这么多年交道,或许也没有想到自己有生之年能遇到这么一个演技出众的主。
而抛去前世三十年的经验不谈,装蒜撒谎,本就是唐重这个在孤儿院中长大的孩子最为擅长的事情。
见唐重这副模样,白先生也不忍再说。
长叹一声,伸出手抚摸了一下唐重的脑袋,说道:“唉……好吧,既然是这样,那你就不必多言了,为师心中已经有了数。
你先去教室里面吧……不过,先前为师教给你的课业,你可还记得?”
这一次唐重倒是没躲,任由白先生揉着自己的脑袋,随后回答道:“其实……其实学生也不记得了……”
“唉,就知道会这样……”白先生无奈摇头:“既如此,那你可要做好心理准备。
这么久没来上课,加之你先前学过的东西都记不起来,下课之后为师可要狠狠的给你补习一番,你明白么?”
“是,学生明白,多谢师父。”
唐重回答的让白先生非常满意,拍了拍唐重的肩膀,示意他可以先走了,他觉得这孩子貌似没有唐老爷口中说的那么无可救药。
只不过,他脸上的伤到底是谁弄的,这件事还需要自己调查明白。
白先生知道自己书院里的学生身份混杂,他有几个怀疑的人,但他也不能轻举妄动。
在搞清楚事情的真相前,他不能直接询问,否则激起这帮臭小子的逆反心理,不但不会让他们对自己的行为忏悔,反而还会让他们下此更加隐秘的行动。
白先生对小孩子的心理活动谈不上多么了解,但作为一个曾是小孩的大人来说,他也经历过那个年纪,多少还是能摸到些门路的。
白先生的思虑暂且不提,且说唐重一路进了那间共有三扇门的屋子之后,屋内是一片哗然。
别看唐重的身份背景,在这群学生里面是数一数二的,但实际上,跟唐重交好的寥寥无几——不,可以说是根本没有。
因为自身体质的原因,唐重走到哪儿都被人嫌弃。
经常有人离得老远就嫌恶的看着他,更有甚者还当面挑明了不要唐重继续来上课,他们怕唐重的病会传染,会影响到自己。
同窗一年多,根本没有交下任何朋友的唐重,依旧坚强的选择来书院,其中的确有些人对他产生了改观,但贸然接近,还是没那个勇气。
这年头得个病可太难治了,即便是有着活死人,肉白骨之称号的柳上仙,令他束手无策的疑难杂症也比比皆是。
谁也不敢保证唐重身上的病不会传染到自己的身上,所以根本也就没人敢靠近他。
前不久,唐重在柳上仙的医治下死而复生的消息传遍了整个昌平县城,而就在县城附近的芦泽书院,自然也会有所耳闻。
更别提,这书院里一多半的学生,本身也就在县城里面生活。
可听说归听说,真见到人了,那心情肯定还是有点复杂的。
一个从来没有被自己正眼看过的同学,有一天你突然听说他死而复生了,你又好奇那死而复生到底是个什么感觉,又不舍得拉下脸、放下身段去示好。
再加上唐重脸上新鲜出炉的淤青,众人看着唐重是交头接耳、议论纷纷,却无一人靠上前去。
猛然间被万众瞩目的唐重有些不适应,但他明显觉得自己在这间教室里是被孤立的那一个。
于是即便是看到别人的身边有空位,唐重也非常识趣的没有坐下去。
而是径直来到了教室的最后面,一个靠窗的角落,随手扯了个蒲团坐在上面。
说巧也是巧,唐重的身前,恰好就是刚刚在白先生房外见过的美少年。
只不过对唐重,他可没什么好脸色。
毕竟在他眼里,唐重是好良言劝不活的该死鬼,多跟这家伙说一句话,他都觉得窝火。
所以他干脆在唐重走过来的时候偏过头去,都不看他。
唐重坐下后也是心中暗笑,这家伙做得这么靠后,也是单独一人一个座位,怎么看那都是跟自己一样被孤立的。
不过唐重也不太在意这个,他盯着一对大熊猫的眼睛四处观瞧,望见不远处正偷窥自己的赵公子,便送上了一个冷笑。
赵公子心说这家伙真是疯了,一点都不怕死,刚刚挨了自己一顿打,现在还敢挑衅自己,这是挨打没够?
可他转念一想,这人死都死过一次了,估计也没什么好怕的了。
因此赵公子也颇有些心虚,他又不想跟唐重认怂,又怕他送到自己脸上,自己打他再打出点什么事情来。
赵公子顿时是心烦意乱啊。
一旁的瘦子瞧见了,便凑上前来问道:“赵哥,瞧你这副模样,有什么烦心事?”
赵公子压低声音问道:“你说,那病秧子不会告诉白先生是咱们揍得他吧?”
瘦子回道:“怎么可能,就他那体格能抗几顿揍啊?你瞧他进门时那破落样,再被打一顿怕不是半条命都没了,他自己难道不清楚?”
说着扭头看了眼唐重的方向。
见此时唐重正冷冷的看着自己,瘦子下意识避开了唐重的视线。吞了口唾沫道:“除非这病秧子不怕死……”
赵公子一听这话急了:“这家伙前两天才死过一次,后来被柳上仙救活了,他还能怕吗?”
瘦子正欲说话,此时白先生却从门口进来了。
白先生清了清嗓子,教室内顿时鸦雀无声,学生们立刻掏出课本放在桌上。
唐重左看看右看看,有些懊恼,自己好像就没带这玩意出门。
“都到齐了吧。”
站在教室的最前方,白先生打量了一圈,然后笑着说道:“到期了就开始上课。”
话音刚落,众学生便站了起来,躬身施礼,齐声道:“先生好。”
白先生也躬身还礼道:“同学们请坐。”
众学生坐下后,便开始翻起课本来。
此时,白先生却摆了摆手道:“大家今天不必用课本了,为师今天并不打算讲论语。”
随后,白先生双手拢在袖子里,缓缓开口道:“今天为师想要讲一讲《贾子》种的《春秋》一篇。
因为今天书院里发生了一些事,为师有些感触,所以便想到了一句话。
爱出者爱返,福往者福来。
这句话便是出自《贾子》的《春秋》篇。”
白先生说到这儿,看了眼在座的众位学生。
见大家都是一头雾水,白先生便微微一笑,继续说道:“这一篇主要讲了春秋时期,各国诸侯在治国、为政方面的不同态度。
从而在对比之下,总结教训,以此施政。
虽说讲这些对你们来说有些为时尚早,但,读史可以明志,知古方能鉴今,为师希望在座的各位将来都能够成为朝廷的栋梁之材,因此今日给你们讲《贾子》,也算不得早。
回到为师方才说的那一句话,那是贾生评价邹穆公时说的。
楚王喜好美色,于是当时邹国国君便送了四位歌妓给楚王。
那时还不是国君的邹穆公早上欣赏准备送给楚王的歌妓的表演,到了晚上因为妻子的去世就停了下来。
因此,穆公从此不纳娶和自己年纪不相当的女子,从而节制自己的欲望而不被美色耽误。
当上国君之后,穆公的车架外从不披毛皮、布帛,他的马也从不吃禾苗、粮食。
没有纵欲、乖僻的爱好,没有骄纵肆意的行为。吃饭不要求山珍海味,穿衣不讲究五颜六色,锦袍缎带。、
以自己的行动作为表率来扩大他在人民中的影响,以亲贤的方式治理国家,爱护民众就如同爱护自己的儿子一般。
于是邹国之治,路不拾遗,臣下顺从,就像手和心的关系一般。
所以,虽然邹国虽然弱小,有一个这样的国君,却使鲁国、卫国都不敢轻视,连齐国、楚国这样的大国都无法胁迫。
后来,穆公驾崩,邹国的百姓,就像是失去了慈父一般,举国哀悼了三个月。
邹国的四方邻国,百姓对着邹国在路上哀哭,抱起手来悲伤的走路。
卖酒的人家不要酒钱,卖肉的屠户罢市回家,顽劣的孩童不歌唱,舂米浆泥墙的人也停下了工作。
妇女摘下自己的首饰,男人也取下了自己的玦靬,人们自此不弹拨琴瑟娱乐,直至穆公死后一周年方才重新开始。”
说到这里,白先生顿了顿,十分感慨的道:“所以爱出者爱返,福往者福来。
爱别人的人,才会得到别人的爱。给别人祝福的人,也会得到别人的祝福。
《易经》说:‘鸣鹤在阴,其子和之’。
贾生在这里引用这句话,依为师之见,可以解释为,即便白鹤在山的背面鸣唱,它的同类也会声声应和。
孟子说,仁者,爱人。
所以仁者是充满着慈爱之心,满怀爱意之人。
爱人者,人恒爱之。敬人者,人恒敬之。
想要获得尊重与帮助,就需要先学会尊重他人,帮助他人。”
白先生讲到这里停了下来,他的目光扫过那些他觉得殴打了唐重的嫌疑人身上。
当他的双眼掠过赵公子的时候,赵公子惭愧的低下了头。
白先生微微一笑,吟诵道:“归去来兮,田园将芜胡不归?
既自以心为形役,奚惆怅而独悲?
悟已往之不谏,知来者之可追。
实迷途其未远,觉今是而昨非。
人非圣贤,孰能无过?每个人都有做错事情的时候。
而亡羊补牢,为时未晚。从此刻起重头来过,及时补救,便也不愧对先贤之教诲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