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七章 策反
沈睿恨啊,恨得那叫个咬牙切齿,她万万想不到这位二老爷心机如此深厚,竟然随机应变,一招不成再行一招,硬是要把这场栽赃嫁祸的局给布成了。
果不其然,林二老爷很是得意地朝着沈睿望了一眼,而后又赶紧地把这情绪给隐藏起来,面怀惊讶地看着从奴仆怀里滚落出来的红布兜,厉声问道:“这是什么?”
自然是没人愿意当活靶子开口接话,就是被踹断肋骨的奴才也是紧咬牙不松口。
二老爷是真怒了,怒就怒在这群饭桶不知道开窍,他明摆上了台面,恶狠狠地盯着崔旭锋问道:“你认不认识这东西,这是什么?”
崔旭锋一开始没反应过来:“不,不认识......哦,认识!二老爷,奴才认识。”
连对方阵营里的沈睿都忍不住地替他抹了抹脑门儿上的汗。
崔旭锋小跑着来到了红布包跟前,很利索地打开了来,里头赫然躺着一个针扎的小人,上头写了林四老爷的名讳,加上一排极小的生辰八字。
“巫蛊邪术!”林二老爷一瞧便变了脸色。
一排一排的奴才们也伸长脖子去瞧,纷纷地发出了惊呼。
“果然是扎小人。”
“怨不得四老爷死得那般凄惨。”
“原来家主当真是害死四老爷的凶手。”
沈睿冷着一张脸道:“简直荒谬,若这巫蛊邪术真是从我家爷的院子里搜查出来的东西,他当时为何知情不报?非要藏在自己身上包庇罪魁祸首?”
二老爷道:“琼花小哥这话问得好,但若要究因却是问错人了。这奴才私藏的可是庸哥儿的东西,你为何不去问庸哥儿,偏来质问我呢!”
“因为这根本就不是从爷院里搜出来的东西!”沈睿朝周围看热闹的家仆人群大声询问,“你们可看到这奴才私藏了主子的物什?”
崔旭锋骂道:“是你当时让咱们分开搜查院子的,大家各忙各的,哪里有功夫去琢磨别人,”他说完忽然就恍然了,“怪不得你一直地想让我们分开搜查,原来是早就买通了这等背信弃义的狗奴才,好在搜查时候帮你们藏捏!”
沈睿被这等颠倒黑白的言论气得发抖:“你们,你们......”
二老爷依旧用宽和的语气道:“人证物证俱在,天朝律法在上,我也不能因为亲戚情分而犯下藏匿大罪。”说罢一扬手,几个持棍的奴才便架起了那个被踢断了几根肋骨的奴才,准备带走。
沈睿现在总算是缓过气来,冷眼瞧着那被踢断肋骨的奴才被抬起拖走,忽然地,与他眼神一撞。
这奴才眼里全是抗拒,望向沈睿的目光里明晃晃带着求救信号。
沈睿心思一动,联系着前因后果琢磨了一阵,便猜想:这奴才当初与二老爷定下的计谋,该是由他找出了杀害四老爷的巫蛊邪术,是英雄的角色;如今世事难料,他栽赃不成,反成了个包庇纵容嫌犯的角色,心里怕是有怨。
有怨便能策反,便有机可乘。
想到这地步,沈睿忽然扬声道:“且慢。”
崔旭锋喝道:“一个奴才,敢挡着主子的道。”
论做人而言,林二老爷的境界不知高出了一般人多少,他乐呵呵地与崔旭锋道:“无妨,琼花小哥最是知礼,既然敢出手拦我,必然是有不可不说的要事。”
沈睿恭敬道:“多谢二老爷体恤,琼花斗胆,想留下这个奴才,软禁在爷的院子里。”
林二老爷温温和和地提醒道:“这奴才是极重要的人证。”
沈睿:“正因为是极为重要的人证,所以需要严加看护,且不能被他人轻易探视,否则三两言语怕是就能被收买。这奴才原是林二老爷院儿里的人,二老爷如今拿了他去,未免自惹非议;奴才与琼泥誓死效忠主子,主子若是下了大狱,我俩也会跪在大狱门口陪着。如此一来,爷的院子便是空无一人,正好能当看管的用途。”
林二老爷:“难为琼花小哥为我着想了。”
沈睿:“二老爷办事公正,奴才只盼着您能查明真想,好还爷一个公道。”
林二老爷笑道:“自然,若老四的命案与庸哥儿无关,我自然不会再去为难于他。”说罢便扬声吩咐道,“依琼花小哥的意思来办,这奴才就羁押于此处。崔伯,你调四五名家丁来把这院子看实了。”
崔旭锋不甘地看了沈睿一眼,规劝道:“二老爷,老奴以为还是把这奴才压回咱们院里看管妥当一些。”
林二老爷:“照着琼花小哥的意思来办即可。”
崔旭锋犹自不忿,拱手张嘴还想说些什么,林二老爷却先不快了,淡淡与他说道:“你莫不是想让老爷我惹上一身腥不可?”
“老奴,老奴不是这个意思。”
林二老爷:“那便按照琼花小哥的要求来办,不要多嘴。”
崔旭锋心不甘情不愿地应了句是。
林二老爷回身,对着沈睿道:“虽然人证物证俱在,可到底是家中血亲犯案。老祖宗的意思是先将庸哥儿罚跪祠堂,在祖宗面前陈述罪过,再看情况地是否移交官府。如今庸哥儿已经在祠堂跪了一夜,我刚去求了老祖宗恩典,你俩可以进去伺候。”
这话说得诚恳慈祥,好像当真是个关爱小辈的和蔼长辈,不过沈睿心里带了偏见,半点也受不了他的好,只觉得是在面上装着演戏,心里恶着算计。“多谢二老爷恩典。”
“无妨,你们赶紧收拾一下,便去祠堂伺候吧,”林二老爷忽然想起来什么,又认真地说道,“对了,临去祠堂前先跑一趟小厨房,我着人备下饭菜温在了灶台上。无论怎样,可不能饿着孩子,这才十三岁呢。”
沈睿没被感动,周围的家丁们听着却被感动得一塌糊涂。此番,林二老爷大获全胜,顶着一堆感慨称赞的目光撤走了家仆,方才还喧闹不已的院落立刻就空荡了起来。
那奴才真被落在了院里,沈睿对他这种帮凶自然没有什么好脸色,见他吃痛地缩成一团,也勾不起半点同情心,抬脚点了点他弓成长镰的背,问道:“死了没?”
这话其实挺不客气的,不过这奴才也知道自己如今没有被客气对待的权利,便呜呜地回了一句:“没死,没死。”
沈睿冷哼一声:“助纣为虐,与虎谋皮,自找的。”
“琼泥小哥把我留下就是为了骂我?”
“也算是原因之一,”沈睿坦然,而后又问他道,“你叫什么名字?”
那奴才虚弱作答:“我叫林苑三,是府里的家生子。父亲是府上花匠,母亲是厨房厨娘,媳妇是三老爷院儿里二姑娘的二等丫头,刚刚怀了身子。”
沈睿把这阵絮叨都听进了耳朵,听完之后问他:“你是想说,你上有老下有小,赚钱顶梁柱,想活命不想被问罪?”
之前嘴皮子还挺利落,可这话一问出来,林苑三就只哼哧哼哧地吃痛喘气,不肯再说什么了。
沈睿这下不慌了,悠悠道:“我来猜猜这前因后果,不瞒你说,之前那肥头猪耳的崔旭锋崔管事朝你挤眉弄眼的动作被我看到了,我猜当时那巫蛊人偶已经藏在了你的身上,你只要等着钻一个空闲点,把这人偶的红包放到院子里的角落,任谁来找到都是栽赃嫁祸成功。你也因此可以在二老爷面前大立一功,让你的父亲母亲妻子和未出世的儿子都得到些实在的实惠。对否?”
林苑三还是没说话。
沈睿也不管他有没有说话,只继续道:“可惜啊,你没想到我是个眼尖的,看人看得太紧。你也察觉了我在注视你,周围都是别的院儿叫来看戏作证的,你若是贸然进行计划,有大概率会把自己给暴露出去。你牵挂太多,胆子太小,没敢动作。却不想二老爷亲自跑来,迫使你成了替罪羊。”
林苑三开始磨牙,汗水一层一层地出,渗透了最外一层的衣裳。
沈睿蹲下身子,眼对眼面对面地朝着他,略带讥讽地问道:“从搜查罪证的大英雄,一下跌落成了徇私包庇的共犯,好处拿不到不说,罪过可要担不少,你觉得值当吗?”
“不值当,不值当!”沈睿的洗脑功能很是奏效,她这样一番话说完,林苑三就赶忙着说道,“我说,我什么都说,我说实话,还请琼花小哥为我指一条出路,我娘老子就我一个儿子,他们不能没人送终,我未出世的儿子也不能没有爹爹!”
沈睿实在想不通:“你既然牵挂这般多,为什么不安安分分地当差,便要铤而走险地去做这等违背良心的事儿呢?”
林苑三咬牙道:“我不孝,我不是个东西,我外面有赌债,把娘老子的棺材本赔光了。现在他们身子不好,找郎中看病买药要钱,我老婆大着肚子,请稳婆接生也要钱,日后孩子养活教育更要钱,我没法子了,二老爷肯给我一笔大数目,是我几辈子也赚不来的钱,既然走投无路,还不如放手赌一把。也好过看着爹娘老子老婆没钱要饭去强。”
沈睿忽然无话说了,哀其不幸怒其不争的事例极多,可每每遇到,总觉得无话可说。
林苑三呸得一声,朝地上吐了口血水,“二老爷算计我,那我也不甘心。琼花小哥,你猜的八九不离十,我说得也句句都是真话,我愿意在官老爷面前说实话,证明这巫蛊娃娃是二老爷叫我栽赃家主的,只求琼花小哥替我向家主美言几句,就算是我将功补过,请他高抬贵手,放我一条生路,放我家里人一条生路。”
沈睿问:“你当真愿意说实话?”
林苑三大叫道:“二老爷这是把我往死路上逼,我若是不说实话,别说家主,就是神仙也救不活我。可我不想死,我家里人还在!”
随机应变的缺憾就在这处,没谈拢利害,极容易被人策反。沈睿道:“我能替家主做主,不追究你的过错,但你若敢耍花招,天皇老子也容不得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