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1章 151
清陌江, 扁舟慢悠悠地逆江水而上。
舟上,一人伏案书写着神秘的符号,另一人内掐子午闭目打坐。
扁舟一路向上, 离开了南靖国的地界, 进入武鸣国, 再向上就能看见不少靠江而建的村落。
雾霭蒙蒙,江边的人偶尔能看见江中有小舟驶过, 再一眨眼却是看不见了,仿佛是错觉。
细雨淅淅沥沥落下, 却没有浸湿小舟上的人分毫,反而在小舟周遭形成了一道雨幕, 将小舟包裹了起来。
就在这细雨萦绕中,招凝埋头写下第三千个上古云纹,云纹百转,好似有生命一般, 最后一笔落下,招凝便感觉到一股奇异的氛围在周遭浮动, 冥冥之中好似有什么在牵引着。
招凝顿了片刻,她放下笔向远方看去。
秦恪渊睁开眼,问“怎么了?”
招凝说道, “师叔,远方好似有什么东西。”
秦恪渊遥遥看了一眼,“江月村快到了。”
这江月村就是当年祭祀龙王的村子。
招凝默然, 并没有太多的情绪波动, 静静站在舟头, 等待着小舟向江月村方向驶去。
江月村渡口, 木架搭建起临祭台, 祭台中央关着乳牛和羊羔,穿着古怪的祭司摇晃着拳头大的铃铛,在祭坛上跳着不伦不类的祭祀舞蹈。。
祭司一舞完毕,跪地高呼,“龙王显灵,庇佑我村,奉上祭品,岁岁年年得丰收。”
两个穿着蓑衣的村中男子拉开了祭台中央的挡板,乳牛和羊羔直直的掉入水中。
下方村民中有年纪小的,掩着口水不懂掩饰,他已经很久没有吃肉了,听娘说村里把各家各户仅剩的银钱凑在一起,去郡府上弄来的牛羊,路上还险些被山匪和饥饿的流民抢了去,而村子里这么做就是祈求龙王不要再惩罚江月村,赐予他们来年丰收。
就在这时,江面上突兀地卷起了漩涡,极快的就将牛羊吞噬了进去。
但漩涡并没有停止,站在祭台上观察的祭司知道仅牛羊是没用的,向村长方向看了一眼。
在村长身后,瘦弱男子用白布襁褓包裹着刚出生不久女婴。
村长朝他向江上指了指,示意献上祭品。
“村长……”瘦弱男子哀喊了一声。
村长有些不忍,抬眼又去看祭司,祭司瞪了他一眼。
只这一眼村长并不敢再多说什么,撇过头去,闭着眼向身边另两人摆摆手。
那两人抢了瘦弱男子怀里的孩子,面无表情地向江边走。
瘦弱男子没有追去,掩面跪在地上。
江边,抱着女婴的人将孩子放在木盆中,另一人用长竹篙抵着木盆边缘向漩涡方向推去。
“我的孩子!!!”
忽而,人群后方传来一声尖利的叫喊。
一个年轻的妇人满身狼狈、跌跌撞撞的推开人群冲来。
村长拉住她,“詹娘,祭祀孩子是我们江月村这百年的传统,每十年都要祭祀的。就是因为上个十年,我们没有祭祀,龙王发怒,看看这几年,大水倒灌,颗粒无收,连江里的鱼都网不了多少,再这样我们村就没法生存了。詹娘,你不要害了大家!”
妇人一把甩开村长的手,她头上还裹着布巾,身上只穿了一身中衣,已经差不多湿透了。
她显然是还没有出月子,直接从床上冲了下来。
“那是我的孩子!我千辛万苦生下来的孩子!我不会送她去死的!”
她不管不顾地冲向江边,放孩子的两个男人拉住她。
“詹娘,孩子入了清陌江就是龙王的祭品了,就不能再拿回来了,会夭折,会传染厄运的。”
“那个小孟儿呢?!她不是好好的?你们休想拦我!”
妇人强行挣开两个男人,两个壮年男子这时却抓不住妇人分毫,眼睁睁地看她踏入江水之中,一步一步地往孩子的方向冲去。
直至走到江水过腰的位置,水流越来越湍急,妇人在水中连站稳都困难,更别说去追已经快到漩涡中央的木盆。
她痛哭大喊,“孩子!我的孩子!”
下一刻直接跌倒在水中,两个男人不忍,也冲到江水中,想要把妇人捞回来。
可是风浪越来越大,水流越来越急,妇人在水中挣扎,拼死向江水中央去追,可是硬生生折腾去最后一丝力气,却已经无能为力,眼看着,木盆倾斜,孩子即将从木盆中翻出来。
她大喊着,“不——”
就在此时,忽而一道光华在漩涡中央闪过,漩涡好似停滞了半息,紧接着漩涡竟然逆转方向。
漩涡逆向旋转着冲出了水面丈余,木盆便在漩涡顶上高低起伏,但那摇晃的程度好似摇篮,木桶中的孩子蹬着小脚,舞着小手,咯咯咯咯地笑着。
妇人见到这般神迹,眼泪崩落,仿佛看到了希望,又生出一丝力气,向前游了半丈。
岸边上的村民们惊呆了,村长走到祭司面前,“怎么回事,龙王不要我们的祭品了吗?”
祭司也不知道出了什么事,直接跪倒在地上,疯疯癫癫地喊着“龙王显灵”了。
冲上半空的漩涡水柱好像活了过来,竟然拖着孩子向前弯曲,像一只水做的大手,将孩子递到了妇人面前。
妇人喜极而泣,将孩子从木盆中取出来,紧紧地抱在自己的怀里。
大抵这时在江水中挣扎残留的最后一丝力气已经耗尽了,她眼皮重极了,好似要晕厥过去,却还强撑着,自言自语道,“娘一定会把你带回岸上,没事的,别怕,娘在。”
她高举起孩子,向岸边艰难地走。
身后那扭曲的漩涡水柱扎入妇人身后,入了水中,将她也托了起来,在妇人惊慌抱紧孩子的下一刻,她就被平平稳稳地放在了岸上。
妇人不知所措,人群中,妇人的丈夫终于回过神,他奔跑到妇人身边,一把抱起妇人和孩子,“我们不献孩子了,不献了。”
但村里的其他人却不满意了,“若是不献孩子,我们村以后怎么办,这十年,我们像是被诅咒了一般,种什么死什么,网里从来捞不起大鱼,若非家里有一些存粮,我们就只能去镇上讨饭了。”
村长走了过来,他的神色很是复杂。
妇人丈夫跪地抓住村长的衣摆,乞求道,“村长,不要再祭祀了,至少不要祭祀我的孩子了,你看,龙王都把孩子送了回来,一看就是不要我家孩子。村长,我们这娃儿才刚出生,求您了。”
“正是因为刚出生,没有养起来多少感情,才好送出去。上一次祭祀的其中一个女娃,不就是刚出生就送上去了,那婶子后来不还是生了几个大胖小子,虽然这两年闹病痛,没有熬过去,但这是上个十年没有祭祀闹得。”村民中有人劝道,“你们还年轻,小娃娃还能生好些个,何必为一个闺女伤心。”
妇人听到这话眼睛仿佛都要红了,她将孩子塞到丈夫怀里,直接冲向了那个劝说的村民,发了疯的撕扯他,“你怎么不把你家孩子送了,你怎么不叫你家镇上寄养的闺女回来祭祀,你这个杀千刀的,我要杀了你!”
一时间整个岸边混乱做一团,曾经有孩子被祭祀的,信奉献祭求丰收的,互相打了起来,还有两边摇摆不站位的尝试着去拉架,却被强行牵扯到其中。
村长吼了一声,“好了!”
可是没有人听他的话,经年的积怨好似在这一刻爆发了。
村长无措,他去拉跪在地上疯癫磕头的祭祀,但祭祀根本叫不动。
就在这时,打闹声忽然停止了,四周好似连雨声都听了,村长惊惧地抬起头,却见村里打斗的众人被定格在了原地,“这……这……这发生了什么。”
村长害怕地后退,撞到祭司身上,直接摔倒在地。
忽而他听见一声浅淡地询问。
“可以带我去看看那个几年前病痛死去的婶子吗?”
村长一惊,半撑着身子抬头,就见岸上不知何时站着一对男女,仙姿佚貌,超凡脱俗,雨幕在他们身上形成一圈氤氲,没有沾湿他们分毫。
村长呆滞地喃喃出声,“仙……仙人。”
大抵是没有人回答她的话,招凝将目光落在定格的村民中,她指尖划过一道灵光,被定格的村民瞬间就解了禁锢,因为突入起来的僵硬释放而都跌倒在地,更没有心情在继续刚才的打斗。
这些人倒地后有的跪在地上,有的偷偷摸摸地打量他们。
招凝又问了一声,“那位婶子的坟茔在哪里?”
刚才救孩子的妇人抬头看招凝,在她两次询问中抓住了线索,她小声地问道,“你是当年那个被祭祀的孩子吗?”
招凝朝她浅淡地笑了笑,“是我。”
所有人都惊呆了,他们呆呆地看着招凝,一时间没人敢在说话。
妇人抹着眼泪,站起身子,比任何一个村民都坚强,说,“我带你去,我知道他们埋在了哪里。”
说着她跑回来,将自家的丈夫踢了起来,而紧紧抱着孩子,对招凝说,“来,这边走。”
这个渡口好似就剩下了他们的脚步声和雨声了,所有人的目光都追着他们去。
村长终于反应过来,爬起身子想要追过去,刚起身跌撞地走了两步,一席长袍衣摆就落在他面前。
村长僵硬地抬头看这高大的仙人,对上一双仿佛万古寒冰的眼。
紧接着,他就倒飞出去,连带着祭司,两人噗通一声坠入了清陌江中。
秦恪渊目光又划向村民,村民们都瑟缩地低下头,再也不敢抬头或胡说什么了。
招凝跟着妇人向村子后方的山坡走去。
妇人小声说道,“二十年前祭祀的时候,我才刚懂事,只记得那晚上隔壁婶子家大吵了一架,从天黑到天亮,到了祭祀的时候,隔壁的叔叔就抱着襁褓走了出来,而婶子却一直没有露面。”
“那天的祭祀好似并不成功,祭祀牛羊之时,清陌江一直没有反应,直到将你和小孟儿放上木盆送到江心,忽而见到一个巨大的黑影从江中钻了出来,那是我们第一次见到龙王现身。”她顿了顿痛苦地说道,“我们以为那就是龙王。”
“它很是喜欢小孟儿,甚至用尾巴卷着木盆将小孟儿送上了岸。那黑影也消失在了江面上。等村里人抱起小孟儿,去找你的时候,却已经找不到了,他们以为龙王只要一个孩子便足够了。就又把小孟儿带回村里抚养。”
招凝早就猜到了这样的故事,而那时她应该是被秦恪渊救走了,沿着清陌江向下去,进入了南靖国。
雨已经停了,但路依旧很滑,上山坡,两个凡人走得极慢。
妇人还在继续说着,“小孟儿不是在我们村里出生的,她是村里人从山上捡来的。村里人本只是看着她可怜照顾她,可是那年清陌江决堤,大水倒灌,祭司说要提前祭祀龙王,祭龙王的孩子向来都是未满月的孩子,小孟儿理所应当的成了其中一个,而你也正好那月出生。”
她说着偷摸地回看招凝的神色,却见招凝面上并无表情,连眼神中都并没有太多波动。
妇人不知这是好事还是坏事,“小孟儿救回来后,在村里养了十年,这十年里经常有村民看见龙王的身影出现在小孟儿身边,起初都害怕着,后来发现只要好好待小孟儿,龙王就不会生气,便都安心了。等到第十年,祭祀龙王的时间又到了,村长大着胆子去问龙王,就是小孟儿身边那只巨大的黑蟒,问龙王可还需要祭品,黑蟒却在第二天带着小孟儿离开了村子。”
“龙王走了,这祭祀理所当然的停下了,大家都以为以后都不会有这样的杀千刀之事了,却不想后面十年村子越来越难,到了这几年已经闹起了饥荒,村里人说其实外面也在饥荒,没东西吃,可是我们村却比外面更加严重,前几个月,清陌江翻涌出漩涡,江上撒网的村民都被掀到江水中,所有人都看到了江中漩涡里有一双巨大的眼睛。”
“我们这才知道,原来那只带走小孟儿的黑蟒并不是龙王,真正的龙王还在江底,并且因为失去了一次祭祀,已经非常生气了,我们村这几年的情况就是龙王的怒火。所以村长又和祭司一起招呼着村民再一次商量起祭祀。”
说到这,妇人抱紧孩子,脸埋在襁褓中,泣不成声了。
妇人丈夫从头到尾都没有说话,他看着哭泣的媳妇,紧紧闭着眼,再睁开时痛苦地说道,“是我没用,是我护不住孩子。”
招凝沉默不语,也不知是沉在这过去的故事中,还是看到了不远处的坟茔。
几人走到坟茔前,雨已经不下了,妇人抹着眼泪,指着坟茔说道,“这是你娘的墓,旁边两个是你弟弟的。你爹十来年前跟村里人上山打猎,不小心被野猪拱下了山崖,等村里人找到时,已经不成人形了,更背不回来了,就当场掩埋了他。”
招凝看着墓上字样,其上文字歪歪扭扭书写着,“向梁氏之墓”,而其他两个墓碑上写着“向氏大宝(二宝)之墓”,是村里人立的墓碑。
她静静地看着,秦恪渊递上了三支刚刚点燃的香。
招凝接过香,上前半步。
“我叫招凝,是师叔为我取得名字,感恩您生身之恩,回来看看您。”
“招凝赶不上您最后一面,愿只愿您轮回转世,平安顺遂,幸福安乐。”
抵额,躬身,拜祭三下,将立香插入墓前土地,退后跪地,大礼叩首。
青烟缭缭,晕入空中,隔着轮回冥冥,送去招凝呢喃祝语。
就这般在墓前停了些久,招凝起身,回到秦恪渊身边。
妇人抹着泪,“你娘知道你回来,还成了仙人,一定会很高兴的。”
招凝看着她,抬起手,掌心灵光散成光点落入妇人和孩子身上,浸湿的衣物瞬间就干了,身体里也暖洋洋的。
“这……这是?”
招凝浅淡一笑,“莫生病了。”
明明只是几个字,她好似感觉到身上的病痛都消失了,怀里被折腾的脸色苍白的孩子也红润起来。
这是仙人赐福。
她猛地跪在地上,身边的丈夫还没弄清楚状况,也跟着跪下。
还不等她道谢,身前的两人就已经消失了,她听到仙人留在她耳边的声音,“我们会帮你们解决龙王索祭之事,以后莫要在让他们以生灵祭祀了。”
“仙人大恩,仙人仙福永享。”妇人重重叩首,她的诚心告知大地,告知苍天。
入夜,江月村外,清陌江中央。
招凝和秦恪渊站在扁舟上。
“当年此地妖兽唯有那黑蟒,并没有其他的妖兽。”
“难道是这几年新生的妖兽?可是凡俗灵气稀少,十来年的时间,怎么可能就会新生有翻江之力的妖兽,这实力起码在筑基期。”
“还记得你之前在舟上绘制太古云纹之时的感应吗?”
招凝点头,想起那时候她就感觉好像这里藏着什么东西。
“怕是上古之物。”
水面湍急,神识渗入其中并不能直接找到妖兽所在,但在漩涡出现之时,秦恪渊便封锁了这片区域,它不可能逃走。
两道剑光凭空划过,紧接着剑光好似形成一圈屏障,渐渐向四周晕开,直至一道无形的结界覆盖方圆百丈,将清陌江这片区域完全笼罩在其中,除非实力在金丹之上,否则没人会知道清陌江今夜究竟会发生什么。
招凝见状,伸出左手,鬼哭藤沿着她的手臂,攀爬,生长,直至自行编制成一条暗紫长鞭。
她持鞭猛而劈向江面,但意外的是,江面并没有起丝毫波澜,而江面之下却暴起轰鸣只剩。
招凝并没有停止,就这么一鞭一鞭的下劈着江面,江面下暗流翻涌,无数道鞭影编织成网,触及刹那便要皮开肉绽,鲜血横流。
突然,一道巨大的阴影冲出江面。
来了。
身躯庞大,布满了鳞甲,长嘴足有半丈长,腿脚却异常的短,尾巴像是狼牙鞭,足有丈余,这是……妖鳄!
妖鳄被招凝大闹清陌江激的终于从江水之中冲了出来,他嘶吼着冲向招凝,招凝旋身后退。
秦恪渊忽而出现在妖鳄前,只冷冷的盯着妖鳄一眼,下一刻,妖鳄从长吻开始凝结成冰,但是妖鳄并非一般的妖兽,他坚硬的鳞甲抵挡住了寒毒的侵蚀,嘶吼之中,獠牙一张,表面的冰霜开始皲裂。
他扑向秦恪渊,却不想一柄无锋的剑挡在面前,剑亮,晕着月光。
妖鳄是有灵性的,一感知到这剑光的威力,身子一蜷,想要用自己的坚硬鳞甲阻挡,结果硬生生对上剑光,一瞬间被击飞到清陌江下,它在江中长嘶一声,紧接着尾巴一甩,就要向江中溜去。
“想走!”
招凝呵了一声,鬼哭藤做得鞭铺天盖地地附在江面上,探入到江中,生生将妖鳄从江中捆束着拖了出来。
招凝一眼盯着,她手掌一动,灵光成剑,再一动,妖鳄就会当场分割成两半。
“仙子饶命!”
就在这时,这妖兽竟然发出了声音,那是一个难听而嘶哑的声音,甚至听不出男女,好似从腹腔中震动模仿出来的声音。
招凝微顿,冷冷地看着它。
“仙子,我没有吃过人,我只是吃了一些牛羊而已,真的,我想修大道的,我不会吃人的。”
这妖兽可怖,眼神是墨绿竖瞳,满是狡诈。
招凝只问,“祭祀龙王,长达百年之久,可不可你做的孽。”
“真的不是我,不是我,今日我看他们送人类娃娃来,我也吓到了。还好仙子出现娃娃送了回去,不然我的修行都前功尽弃了。”妖鳄浮在江面上,可怜巴巴地说道,“这江月村百年祭祀龙王真的与我无关,我是十年前才生的意识。”
招凝盯着它一眼,看似是信了,缓慢地收了攻势。
“你今天可是在向江月村讨要祭品。”
妖鳄顿了顿,“我,我不是故意的,我就是贪嘴。那日我是听到有一个穿着奇怪的家伙在江边说着,说要祭祀,我就想着一定和其他村子祭祀差不多,便悄悄现身,只想蹭一些祭品,我真的没想到祭品会是人类小孩。”
秦恪渊又问,“短短数十年的时间就能从没有灵智的普通鳄鱼,变成妖鳄,还修炼到二阶,这可不同寻常。”
妖鳄很是聪明,知道自己不交代清楚,肯定会被困死在这里。
于是它卑微的说道,“其实我也不清楚,但我知道江底之下还有江,里面有神奇的东西。”
招凝和秦恪渊对视一眼,不出意料,这怕是就是上古云纹感知到的东西。
招凝盯着它,“带我们去看看。”
“好好好。”妖鳄应着,身上缠绕的鬼哭藤让它难受极了,它眼巴巴地看着招凝,“仙子可否松一些,我好为你们带路。”
但它只收到了招凝似笑非笑地神色。
妖鳄登时心里一紧,再也不敢多说什么,直接埋头栽进了水里。
招凝和秦恪渊在周身加持了一道避水术法,跟着进入了水中,周遭的水在避水术法的作用下向两边涌去,让他们身上没有一丝沾湿。
妖鳄带着他们一路向下,这清陌江看似是寻常江河,可这江中心的高度却异常的高,足有数十丈。
直到到了江底一处水下洞穴中,妖鳄向秦恪渊看了一眼,他直接一动,封锁便解开了。
那妖鳄钻了进去,招凝和秦恪渊紧随其后。
这水下洞穴继续向下,且黝黑异常,里面甚至连鱼儿和水中生物都没有,直至在黑暗中游走将近一炷香的时间。
一片新的开阔水域映入眼帘,这片水域清澈异常,而且非常的光亮,他们循着光亮出去看,就见远方似乎有一座晶莹剔透、仿若水晶的宫殿。
而妖兽正是向那边指了指。
“就是那处。那里格外的神奇,只要在附近睡上一段时间,我就能感觉到妖力壮大了不少。”
一丝来自苍莽远古的气息缥缈传来。
招凝看向秦恪渊,却见秦恪渊目光一直紧紧盯着那宫殿。
“师叔怎么了?”
“有龙吟声。”
说完便向水晶宫走去。
招凝提起万分的戒备,紧紧跟着,越来越接近,便能看见周遭珊瑚丛生,水下荧光生物如同星点,水草碧绿悠哉摇曳,衬的这水晶宫异常的柔美。
但还不待他们去自己观察着水晶宫,忽而从前方从来一只巨大的阴影。
秦恪渊速度更快,一道剑光闪过,冲来的阴影登时显出庞大的本体,是一只巨大的绿龟,紧接着,就在这时从四面八方也冲出了不少水中妖兽。
它们将招凝和秦恪渊包围在中央,虎视眈眈的盯着,这些妖兽实力最弱的在炼气期,最强的已经是筑基巅峰了。
它们根本没有灵智,攻击毫无规律,招凝在鬼哭藤的缠绕下,勉强避开几只妖兽。
秦恪渊指尖的剑光飞快,直接将这些家伙斩落在地。
招凝猛地一回头,手中鬼哭藤射出,将偷偷摸摸要开溜的妖鳄缠绕着拽了回来。
招凝冷冷道,“暗算我们?”
“没有没有。”妖鳄狡辩着,“我很少到这边来,不知道这里聚集了这么多的妖兽,真的。”
“你以为我们会再信你。”
招凝冷漠出声,手臂一抖,鬼哭藤完全缠绕上去,根本不再控制,在他尖叫挣扎中,逐渐成为鬼哭藤的食粮。
秦恪渊并没有额外的动作,他落在水晶宫前,看着门上的匾额。
招凝收拾完妖鳄,走到秦恪渊身边,也瞧见了匾额上的书写,是两个大妖文,招凝翻查着记忆里那一本大妖文的文字,只是单纯的比对出文字之意。
“龙宫。”她错愕的出声。
招凝惊讶地看向秦恪渊,“莫不是我看错了。”
“没有错。”秦恪渊肯定了她的辨认,“是龙宫,而且是上古纪元的龙宫。”
“龙宫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招凝实在是想不通,她跟着秦恪渊一步步走到水晶宫中,水晶宫外面已经有些破损了,像这种仙宫建筑本是可以自行修复的,能呈现出这般状态,便说明这龙宫已经完全被破坏了,只有一个形在。
两人走到龙宫正殿前,一左一右同时推开那道巨大的如冰般清透的水晶大门。
一个类似清霄宗云霄大殿的场景出现在面前,八只龙柱撑起穹顶,地面上绘制着繁复奇异的龙纹。
这似乎就是玉佩上的上古龙纹。
两人走近半步,视线便落在大殿中央一滴浮在半空的鲜血上。
远古、苍莽、洪荒之意,似乎就是从这滴鲜血上传来的。
两人离那滴鲜血越来越近,只有半丈的距离。
它安静地悬停着,秦恪渊伸出手。
明明还隔着数尺之距,血滴微微颤抖,无形涟漪荡开,八根立柱上的盘龙忽而缓缓游动,共同向中央吐出龙息,龙息聚集在中央,一副光影呈现在眼前。
又是一副远古祭祀光影。
招凝不知道自己为什么第一反应这是一场祭祀,事实上光影中的画面并非常规的祭祀。
她看到了虚空黑幕展开,浩瀚天河在黑暗中无声流动,银河漫漫,群星散落。
八只巨龙在天河之上成环形般来回游动,而在他们的中央,悬停着一颗晶莹剔透的、拳头大的珠子。
八只巨龙嘶吼着,分立八方,紧接着天河四周的星亮了,无数星光奔向珠子。
珠子周遭泛起如天河般的银色毫光,那光芒越来越强,忽然之间冲出一道光柱好似要刺破虚空寰宇,天河震动,有什么东西要从天河中冲出来。
但是并没有,只有光柱中出现了一只可怕的竖瞳。
招凝好似一瞬间感知到了八只巨龙的情绪,从兴奋到狂喜,又陡而变成震惊,紧接着成了绝望。
只见那只竖瞳之中,银光掠过,一圈波澜瞬间扩散开,八只巨龙惊慌后逃,但却逃不出波澜,瞬间消融在波澜中,一瞬间好似整个寰宇都消融了,竖瞳闭起,光柱消失,一切恢复虚空寂静的模样。
招凝震撼地看着这一幕,她好似在其中感知到什么,呢喃出声。
“毁之极,万物湮灭,轮回不负。这是‘毁’的力量。”
“他们本要召唤出来的,到底是何种强大。”
光影消散,招凝忽而意识到,“师叔,这莫不是他们的血。”
却不想招凝一回头,却见秦恪渊身体微屈,手掌按在额头上,青筋一根一根的隆起,好似脑袋中有什么要爆开了。
“师叔!”
招凝震惊,扑向秦恪渊,支撑起他半身,真元探入,试图找到秦恪渊突然难受的原因。
就在这时,原本悬停在大殿中央的一滴鲜血忽然冲向秦恪渊,直接融入进他的身体里,一时间,秦恪渊整个金丹星云翻涌,狂暴的气息作乱,整个丹田似要炸开了似的。
“师叔!”招凝大喊着,秦恪渊却推开她,摇晃地后退两步,直至跌跪在地,他猛地一仰头,拽着前领,招凝这才看到他身上的血管都好似显形了,交织密布的血光闪烁。
“难……难道是那滴鲜血强行激发了血脉觉醒?”
招凝意识到此,将寂灵之府之中所有的千年以上的三叶金纹草都拿了出来,她扑到秦恪渊身边,想要将三叶金纹草塞进秦恪渊嘴里。
“师叔,快吃了这些,三叶金纹草可助力血脉觉醒、体质转化,你会没事的。”
秦恪渊极度痛苦中似乎还有一丝意识,他囫囵地吞下三叶金纹草,整个人跪撑在地上,可皮肤却渗出了鲜血,一颗一颗血珠滚落在地上。
他手掌抓着地面,硬生生崩碎了地砖,指尖划出一道道血痕。
也不知过了多久,那痛苦好似减弱了些,衣裳完全浸湿,长发也披散着,招凝以袖做帕,抹着他脸上的汗水。
秦恪渊重重地喘了两口气,撑着身子调整姿势,盘腿坐于殿中,内掐子午,闭目运功。
招凝就坐在他身边,看着秦恪渊额上暴起的青筋和身上交织的血光渐渐隐下去,皮肤上也不再渗出血珠,终于露出一丝喜色。
就这么在水晶宫中,度过了半年之久,招凝忽而在打坐中睁开眼。
她感觉到秦恪渊的威压正在攀升,直至周遭灵力凝聚成实体,好似有祥云在殿中浮沉。
招凝陡而意识到这是结丹天象。
招凝大喜,师叔这是要恢复了!
直至那气息越来越有压迫感,招凝隐隐感觉到雷罚之力,秦恪渊头顶忽而出现一颗晶莹珠子。
正是逍意上人交换的那颗避道珠。
雷罚之力好似全部聚集到了避道珠上,雷电在避道珠周遭闪烁,直至蔓延开丈余,招凝甚至觉得这雷罚之力好似要挣脱避道珠了,避道珠光华一闪,将雷罚之力全部吞噬。
避道珠消失,秦恪渊就在这时睁开了眼,眼眸若浩瀚星河。
近四年的虚弱尽数消散,气势直接攀上一层。
这是……金丹中期!
他眼眸恢复漆黑深邃,锁定到招凝身上。
招凝一瞬扬起了笑。
“师叔大好!”
“恭祝师叔更进一步,长生久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