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公子的烦恼
丫蛋掐指算来:“男组总体胜出一局,女组一胜一负,另一局结果未出,即使夏薇的手帕高价卖出,最后也只能拉成平局,所以咱们还要重新比试。”
杨亭岳连连摆手:“罢了罢了,别人比赛为赢个彩头,你比赛纯粹是要人命呢!”
杨家队员们也都说:“我们宁可吃点苦,多干点活,也不想受这种折磨了,更不想让两位主子因我们左右为难,再伤了和气。”
丫蛋笑眯眯说道:“这就对了嘛!我们家虽然不如侯府出手阔绰,但也不会虐待婢仆,我为你们分派的任务也没多难。四个小厮除了给你们爷当差跑腿,就是打扫一下你们自己的院子,每天往厨房提十桶水,去山上砍两担柴。水井就在院子里,随时挑水都方便,砍柴需要去二十里外的后山,用马车往回拉,不用多少人力,也不用每天都去,若一次拉回十捆,可以顶五天的任务。具体这些劳务的摊派,由你们自己分配,只要任务完成了,我也不会征用你们的闲暇时间,尽可自在玩耍。”
小厮们都应承道:“这些有何难,提几桶水就如玩耍一般,我看后面凤尾山上的林木郁郁葱葱,砍几捆树枝就当游山玩水了,又不用人往回担,少夫人管是心疼小的们了。”
“大虎他们砍柴的时候,我也经常跟着去山上玩,在林子里采许多好吃的蘑菇,有时还能打到野鸡和野兔,回来炖上一大锅,香喷喷的真是让人垂涎三尺啊!”丫蛋诱之以美食,大家一连吃了几顿的窝头,如今听她如此描述,都馋的直流口水,飞雪好箭法,恨不得现在就上山打来几只。
丫蛋继续诱之以利益:“山上还有贵重的药材,你们可以顺便采一些,还有猎到的动物皮毛和肉类,多砍的柴,都能在泉城的集市售卖,卖得的钱也不用充公,都属于你们的私人财产。”
小厮们一听就更兴奋了,不用说,以后砍柴的活都得争着去干,服侍他家公子爷的差事恐怕就没那么抢手了,杨亭岳顿时有种危机感。
常欢喜回过头来再鼓励丫头们:“几位姐姐的任务就更轻松了,家里多添了九个人吃饭,厨房肯定要加派人手,你们每日只需派一个人过去帮忙即可,你们厨艺精湛,指点一下我们乡下的厨子,也能让大家都吃到可口的饭菜。尤其是你们那个挑食的主子,他想吃的东西,我们的人又不会做,在厨房现有的食材上,你们可以任意为他搭配膳食,若非要吃厨房没有的,那就要你们自己花钱去买了,至于每天谁去帮厨,也由你们自己分配。”
杨亭岳打断她:“如果我自己花钱,丫头们特意为我做的美食,你们还会哄抢吗?”
“放心,常家一定会担待你吃独食的习惯,毕竟是侯府的少爷,没点特权怎么能体现你出身高贵呢?”丫蛋的语气满含讽刺,让杨亭岳有种被孤立的感觉。
“除了最重要的吃饭问题,就是穿衣了,这也是作为女子不能逃避的责任。常家每年会给家仆发放四季的衣裳鞋袜,每个季节各两套,但只发布料,不发成衣。一来是因为成衣做工粗糙不合体,不如自己量身裁制的,款式时兴还能绣些别致的花色,二来就是为了节约成本。我们常家每个人的衣服,都有自己人帮做,四位姐姐只需负责你们院子里八个人的针线活,至于你们公子的穿着,自然不用我叮嘱,一年到头就分派这些活计,不算难为你们吧!”丫蛋先晓之以理。
春柳等人忙答应着:“谢少夫人体恤,这本是奴婢们的分内之事。”
丫蛋再动之以利:“同样,你们闲暇时间想做点针线或点心,拿到集市上卖的钱都归个人所有,我也不会干涉。你们日常吃穿所用的材料由公中提供,但你们出售物品用的原料就要自己购置了。”
“那当然,少夫人好心让我们赚点私房钱,我们若不识大体,可就辜负了少夫人的恩情。”爱起刺儿的夏薇这回也没意见了,常欢喜贪财吝啬的形象,在侍从们眼中忽然变得金光闪闪了。
杨亭岳不禁佩服丫蛋高明的杀伐决断:不但收买了人心,还节省了自家的开销,这样一年算下来,她家每年顶多搭上七八十两银子,几斗米面和几批布料,对于常家万贯家财的根基来说,是不疼不痒,就满足了自己身边这八个人,侯府每年养他们至少花费500两银子。于是他心里叹道:“真是穷人的孩子早当家啊!”
第二天一早,杨家四个小厮只留下一个在家听使唤,其他三个套上马车直奔凤尾山,不到中午就满载而归,把猎物交到厨房炖了两大锅野味,平日里侯府那几个嫌油怕腻的丫头,因久未见肉腥,今日也都吃的舔嘴咂舌,午后在院子里边做针线边嬉笑着:
“自从来到常家,我觉得吃什么都比在侯府香甜。”
“行动也自由了许多,不再有那些多事的嬷嬷盯在后头抓把柄、立规矩,一心想着排挤咱们。”
“我看少夫人也是孩子心性,整日和她院子里的丫头没上没下的玩耍,偶尔哪个丫头恼了,和她吵几句都没有忌讳。”
“咱们在这呆久了,怕是把大户人家的规矩忘了,也都变得野性难驯了。”
的确,以前她们在侯府表面上都温和有礼,暗地里却勾心斗角,你今天说点闲话,我明天使个绊子,闲着没事就是窝里斗,而今都顾不上争宠闹矛盾了,干完本职工作,就一股脑的忙着去绣花、做点心,泉城的集市每隔五天一开,春柳的糕点、夏薇的绣品、小厮们的药材和干柴都卖了个开门红,每人收入了二三百铜钱,一个个都乐开了花。
春柳的点心卖火了之后就供不应求了,胖丫等人都加入了挣钱的队伍里,小厮们的烧柴都不用外售了,直接卖给春柳蒸点心用;夏薇也接了几家绣婚礼被褥和喜服的活计,一时忙不过来,秋菊、秀姑齐上阵,把夏薇的针迹都学了个精通,两家的婢仆们很快相处的其乐融融,倒把他们的主子都晾在一边了。
自从常家靠上威远候府这棵大树,一下子跻身于泉城的权贵阶层了,这本是飞黄腾达的好机会。但常欢喜却不喜欢结交权贵,好多贵族千金和富商家眷来拜会,她都闭门谢客,每日过着自得其乐的悠哉日子,上山骑骑马,下河抓条鱼,去城里听听戏,原来还经常和丫头们戏耍,如今人家都忙着赚钱,她吃饱睡醒了只能独自找乐子。
杨亭岳有时真羡慕她:自由自在、如山间的一只小花妖,无忧无虑、像世外桃源的精灵,没有那些闺中女子的多愁善感,也没有那些红尘女子的爱恨情仇,就像当年的苏可卿,杨亭岳想到自己心心念念的青梅竹马,不禁一阵唏嘘怅叹。丫蛋踱步至跟前笑问:“三爷因何整日愁眉苦脸啊?我最近不是恢复了一日三餐,水陆八珍的都给你备齐了,你还有什么不满意的呢?”
杨亭岳鄙夷的瞥她一眼:“你以为所有人都像你似的没心没肺,吃饱了就知道睡,公子我可是生于忧患啊!”
丫蛋扑哧一笑:“请问相公有什么忧国忧民的情怀?或者为那桩风月情浓而伤春悲秋,不妨说给我听,看为妻能否为你分忧?”
杨亭岳闷头细想,觉得自己这桩心事还真得和常欢喜沟通,她毕竟是自己名义上的妻子,若不愿在卧榻之侧为可卿留一席安身之地,自己的后宅将不得安宁。这妮子看起来大大咧咧的,现在还不解风情,不知日后会不会和可卿争风吃醋,为了心上人的未来,杨亭岳不想再和她闹僵,于是放低姿态,尽可能的博取同情,把苏可卿的遭遇讲述的十分凄惨:“我与可卿自幼相识,两小无猜。长大以后两情相悦,曾经山盟海誓。在她及笄之后便订下亲事,她本打算年满十八岁娶我过门。可天有不测风云,可卿的父亲云相爷位高权重,门生遍布朝野,桃李满天下,树大招风。被人以反诗诬告,触怒天威,被判结党营私,获罪入狱而亡,苏家阖府被抄,男丁发配边境,女眷卖身为奴。可卿因天姿国色,被很多王孙公子觊觎,但其家族都怕有包庇罪臣之女的嫌疑,不敢让子孙伸手援助,等我赶回京城相救,却已迟了一步,可卿被京城第一青楼倚翠楼买走了。”
丫蛋听的满脸动容:“那你赶紧去把她赎出来啊!女孩一进了那种地方可就生不如死了。”
杨亭岳面露惊喜:“你同意我把她赎回来?我就知道你是一个善良的好姑娘,只是我当时四处求借,拿出我所有的积蓄,却只有三千两银子,老鸨花300两银子刚把可卿买回去,就狮子大开口,从我要一万两赎金。”
丫蛋瞠目结舌:“天啊,京城果然是个发财的好地方,遇到这样一个好机会,眨眼间就能赚到万贯家财,杨亭岳,你整天吊儿郎当的,连自己的媳妇都看不住,早干嘛来着?真无愧于你这京城第一败家纨绔的称号。”
杨亭岳试图为自己开脱,并深度渲染,把他们的爱情故事讲的催人泪下:“我父母见云相树倒猢狲散,便不想让我再和苏家有任何牵扯,他们先一步探知朝堂局势,提前把我打发到外地,我回来以后苦求父母支援,但他们认为可卿一入烟花之地,也没有价值了,就强制为我定下崔婉真的亲事。我只能先用那三千两银子包养可卿一时,老鸨只保证她三个月内不被那些嫖客侵犯,我当时心急如焚、万般无奈,便打起了自己嫁妆的主意,但若想变卖这些嫁妆就只能先和崔婉真成亲,可我成亲以后,可卿却要和我恩断义绝。”
丫蛋听了也心有戚戚焉:“她乍经家破人亡、沧桑巨变,你又悔婚另嫁,她肯定以为你是一个背信弃义的负心汉,怕是对你心如死灰了。”
“不只是这样,苏可卿和崔婉真当年在京城贵族千金的圈子里,都是有口皆碑的大家闺秀,但无论在容貌、才华还是人品方面,可卿都处处压了崔婉真一头,所以她俩从小就不对盘,可卿性情如傲雪寒梅一般,如何肯屈就于崔婉真身边做妾,被她时刻羞辱?所以她宁可沦落风尘,也不让我为她赎身了。我这才每日愁眉不展、心如火煎,若能与可卿再续前缘,即使在这山间吃一辈子窝头也甘之如饴啊!可惜如今这花团锦簇、无非寂寥,四季如画、也毫无意趣啊!知我者谓我心忧,不知我者谓我何求?”杨亭岳说到此处已经泪湿衣襟。
丫蛋感动的胸中又升起凛然正气,就想行侠仗义、慷慨相助:“相公,你好可怜哦!你把我带去京城见见苏可卿,我会当面替你解释,并且帮你凑钱为她赎身,你还差多少银子?”
杨亭岳疑心自己听错了,这个一文钱都掰成两半花的抠门丫头,竟然说出如此大话,莫不是在消遣他?于是他投石问路的试探道:“崔家虽然把我的嫁妆如数退还了,但我再嫁你的时候,母亲却说,小门小户人家用不着那么大的排场,直接把我的嫁妆减半了,所以全部卖掉也只能凑出5000两银子。”
“那就是还差5000两?”丫蛋吓得龇牙咧嘴,伸出的五个手指都在发抖。
杨亭岳却哀叹:“如今可卿在青楼的身价也水涨船高,不知道老鸨当初定的一万两赎金还算不算数。”
丫蛋抬头看看天上明晃晃的太阳,往后一仰假装昏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