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鹬蚌相争
清婉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见到自己母妃在哭,便也跟着大哭起来,母子俩相互依偎着,看起来颇有几分可怜的意思在里面。
妙婕妤只能感觉到自己的心开始抽痛起来,一阵一阵儿的,几乎要撕裂开来,女儿依偎在自己怀里,让她想起来自己许多年前的一个冬天依偎在姨娘怀里的时候。
那年的冬日格外寒冷,姨娘还没怀上六弟,她和三姐还有姨娘三人就挤在一个破旧的小院子里面,管事听了夫人的命令克扣他们院里的份例,给的是最次等的炭火,烧起来不仅用的快,且将屋内都熏得黑乎乎的。
那晚,屋里的炭火烧尽了,她和三姐就紧紧地挨着姨娘过了一晚,虽然那晚睡得还是起不了什么暖意,但是只要姨娘在,她的心就是安定的。
泪水模糊了妙婕妤的视线,她不能够感受到自己身下开始隐隐的作痛起来,再如何,也是抵不过她心中的百般恨意。
为何恨,恨丞相无情,恨夫人不慈,恨皇后歹毒,硬生生的要将她逼上绝路。
明明姨娘前些日子还好好地,怎么会突然就没了。
她本以为,相府看在她如今又怀了皇嗣的份上,会好好地待她姨娘,可结果却是如此……
妙婕妤的双手捶打着地面,殿外又冲进来几个宫女将她按住,制止了她更多的动作,隐约间,她听见老嬷嬷在着急的唤着太医过来。
她的孩子没了。
几乎是同时,她的心里就冒出来了这个想法,妙婕妤已经全都猜到了,是她愚蠢,想借这个孩子让姨娘过上好日子,却不想刺激了皇后的软肋,如今皇上膝下只有一个嫡子,皇后如何能不提防……
“清婉……”妙婕妤想抱住清婉,可小公主已经被人远远地抱走,只有哭声在回荡。
最后孩子还是被引了出来,是一个已经成型的男婴,太后宫中扼腕,遣人送了许多滋补之物过来,接着是皇后宫中,也做出了一个表率,送来一个玉观音,望着妙婕妤再早日怀上龙嗣。
“笑话……”妙婕妤面无血色的躺在榻上,此时已经到了晚间,她睁着眼,泪水自眼角滑下又没入鬓角,“本宫就是个笑话……”
她浑身都疼的厉害,肚里的孩子也没了,她的姨娘也没了,可是她还有清婉,清婉不能没有娘亲。
——
“要我说,这就叫鹬蚌相争,”淑妃摇头,对身侧的宗衍说道:“渔翁呢,自然就是贤妃了。”
宗衍不解,问道:“为何贤妃娘娘是渔翁?”
这件事从始至终贤妃都未曾参与过,淑妃如此说,倒是叫人摸不着头脑了。
“傻,”淑妃拿手指轻点了一下宗衍的额头,然后笑道:“你瞧,这后宫原本便只有皇后、温贵妃、贤妃、本宫还有妙婕妤几人,再旁的便是几个提不上明面的采女,皇上心思虽不在后宫,可这若是两人斗起来,温贵妃和本宫倒是无所谓这圣宠,但贤妃却是欢喜的。”
宗衍的面色一下就红了起来,他抬眼偷瞧了一眼淑妃,然后支支吾吾的应道:“娘娘说的对,奴才都记下了,贤妃娘娘是渔翁,不费一兵一卒便得了利。”
淑妃只顾着思考妙婕妤的事情,没有注意到宗衍的模样,点了点头,觉得他说的在理,“你知道的倒是不少,还会用词。”
“爹教过。”
淑妃一愣,她再转头时,少年的面容依旧隐藏在宽大的帽檐下,面上不见悲伤,只是偶一抬眼时泛红的眼眶叫人心疼。
“你……”淑妃不知说什么才好,心口像是堵了一块石,觉得说什么也不对,于是向他招了招手,让他坐到自己身边,“你要不要与本宫讲讲宫外的事情?”
“本宫入宫许久,对外边的记忆倒是模糊了。”
“奴才生于乡野,恐说出来污了娘娘的耳朵。”宗衍微不可查的缩了一下脖子,站在原地未动,不敢靠近淑妃一些。
“说罢,坐到本宫身边来,这是命令,莫非你想违抗本宫的命令不成?”
“是。”
或许在人的心里,故土总是难以割舍,宗衍讲了许久,刚开始时不敢说许多,只尽量的挑一些趣事讲出来,后来看淑妃听得津津有味,也不由得再讲了许多事,大多是生活中鸡毛蒜皮的小事,却讲的生动。
“奴才的爹是村里的教书先生,奴才也便识得一些字,爹爹虽平日里看着不苟言笑,但却是极其爱护奴才的,平日下学时会给奴才编草蚂蚱,会带着奴才去河里摸鱼……”
旧事提及,特别是物是人非之时,总是叫人分外的唏嘘。
淑妃轻叹了一口气,只说道:“本宫的父亲也是如此,平日里待几个兄长严苛一些,对本宫却是珍爱的,当年……”
当年若不是在宫宴被太后看上,那她也不至于入了这宫,应当是觅了个良人佳胥,此时已经儿女双全才是。
“你名宗衍,姓宗?”
“是,奴才姓宗,单名一个衍字。”
“好名字,”淑妃望他的目光更加惋惜,“可惜了。”
宗衍沉默了一瞬,而后微微抬头,低声说道:“奴才可否能知道娘娘的姓名?”
宫里人唤娘娘淑妃,淑是四妃之一的名号,不是娘娘的真实姓名,他想知道,娘娘叫什么。
“本宫姓齐,是尚书府齐家的嫡次女,单名一个惜字。”淑妃轻念了一下自己的名字,有些觉得生疏,已经许久未曾提及自己的性命了,她如今只听淑妃多。
“娘娘的名字很好,”宗衍白净的面上也露出一丝笑来,“奴才在进宫之前从未见过如娘娘一般仙女之姿的人物,再听娘娘的姓名,便知晓了只有受尽爱护的女儿才能生的如娘娘一般的……动人。”
最后两个字他说的极轻,淑妃未曾听个真切,却知道他是在夸自己的,不禁抿唇笑了一下,“你呀,嘴甜,父亲给本宫取名为惜,其中自有爱惜之意。”
对于眼前这个孩子,淑妃心中留了许多的不忍,真的算来,她还比眼前的人大上三岁,她又问道:“你今年多大?”
“回娘娘,奴才今年十九了。”
他看起来不过十六七,竟然却是一个十九的……男子,淑妃笑了笑,只觉得是受了宫刑的缘故,所以看起来小一些。
宗衍看着淑妃,在她看不见的地方,眼里的情绪翻涌起来。
——
苍策是个心里藏不住话的,且他心里就算是有话也不知道讲给谁听,最后一来二去全都到了傅迟的耳朵里面。
“傅詹事,”小太子的面色耷拉着,看起来有些难过,两条眉都下垂着,“我觉得很奇怪。”
傅迟抿唇,依旧是选择了听他倾诉,“太子请说,臣在。”
“妙婕妤肚子里的弟弟没有了,我只有清婉一个妹妹,实在是想再多个弟弟,但是、但是母后说……”他的眼里泛起泪花来,“母后说是妙婕妤肚里的弟弟享不了福分,所以才留不住的。”
傅迟的眉深深的蹙起,他实在是不明白,为何皇后和旁人谈论事情的时候总不能避着孩子一些,或者说,这就是皇后刻意讲给小太子的。
他闭了下眼,在心里思忖着该如何说才能让孩子觉得妙婕妤肚里的孩子是不小心没的,而不是受不了所谓的福气。
“傅詹事,其实我都知道,”苍策吸了一下鼻子,扑进傅迟的怀里,“因为母后说,在我长大之前,宫里不能再有多的弟弟,可以有妹妹,因为妹妹不会和我争皇位。”
他的声音里带上哭腔,只觉得有些难过,“所以这件事情是母后做的吗,可是我不想要皇位,我只想要弟弟妹妹。”
傅迟摸了一下他的头,选择了沉默。
太子现在还小,不能够理解皇后为他做的事情,或许他现在是觉得可怖的,但是到了以后,他的心里又会有别的变化,他应当会感谢他的母后,为他扫除了许多许多的阻碍。
小孩子的这份纯真还能保留多久傅迟不知道,他只想在自己作为太子老师的这段时间里,尽量的让太子多保留一分。
皇后无错,她只是想自己的孩子未来少一些对手,妙婕妤亦无错。
谁都无错,错的是权利的纷争。
待到怀里的孩子好些了,傅迟才张口说道:“太子这两个字不仅是一份尊荣。”
“我知道,”苍策又抹了一下眼泪,“我以后一定会做一个好皇帝,不会再让这种事情发生。”
傅迟忍不住笑了一下,还是点头,心叹他果然还是一个孩子,孩子的世界又哪来的那么多弯弯绕绕呢。
“现在宫里母后和妙婕妤都有孩子,贤妃娘娘曾经有过,只剩下温娘娘和淑妃娘娘没有了,”苍策的眉头似模似样的蹙起,开始担忧起两人来,“也不知温娘娘和淑妃娘娘什么时候才能生弟弟。”
他嘟囔道:“温娘娘生的妹妹应当和她一样好看,但肯定是个讨厌鬼,就和温娘娘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