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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6章 亲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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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医院不让家属陪床,晚上九点必须离开。等夏天睡沉,舒晚风轻手轻脚地往外走。

    他在医院门口的酒店订了房间,下午在酒店洗过澡换过衣服,这会儿去楼道里的洗手间简单刷了个牙,用凉水抹了把脸,便横在病房外的长椅上打瞌睡。

    护士只能限制家属不进病房,人家愿意在楼道里睡,她们也拦不住。

    昨晚一整夜都没有合眼,今天又里外忙活整天,舒晚风的身体是困倦的,但精神极度紧张。稍微入睡就好像听到夏天喊他,激灵一下醒过来,再想入睡又得熬个把小时。

    熬到早上七点,他顶着猩红的睡眼去食堂打小米粥,多买了份咸菜。医生说明天就可以逐步恢复正常饮食了。

    以为他刚从酒店过来,夏天皱着鼻子闻他身上有没有沐浴露的味道,没闻出来,失望地说:“好想洗澡啊。”

    早上没液可输,夏天两只手都是完好的,完全可以自己吃饭。但谁都没有提这茬儿,还是一个喂,一个等着喂。

    “哥,昨晚没睡好吗?”自打昨天豁出脸面去,夏天的心理建设基本竣工,面对什么脸色的舒晚风都能甜兮兮地喊一声哥,叫人没辙。

    舒晚风点点头,说酒店的床垫太软。

    结果被过来挂输液袋的护士听见,当场就拆穿:“哪家酒店?我亲眼看着你在门口的椅子上歪了一晚上,还骗你弟呢?”

    舒总何曾经历过这样的现世报,想反驳都编不出词儿来,不尴不尬地咳了咳。

    他的黑眼圈都要垂到下巴了,夏天瞧着心疼,问护士什么时候能出院。

    护士白他一眼:“心急什么,等主治看过再说,都给我老实待着。”好嘛,老邵也平白无故被警告一遭。

    “今晚我回酒店睡,别问了。”舒晚风扶他躺下,迟疑地按了按他的右胸,问疼不疼。

    夏天红着耳朵摇头,“好多了。”

    舒晚风总算露出一丝笑容。夏天知道,他该是不气了。

    早上的小米粥还没消化,曾行就领着罗浩来探夏天的病。他们俩也都挂了彩,但没夏天严重,属于可以不住院还能直立行走的轻伤。

    曾行怵舒晚风,拎着果篮一个劲儿地点头哈腰。罗浩不明所以,往夏天身上扑,被舒晚风一把拦住扔了出去。

    “他胃出血才止住,有伤口。”舒晚风接过果篮放到一旁,也不挪地方,死守着夏天病床前的一亩三分地儿。

    罗浩只好站在一米开外的地方表达谢意:“夏大哥,谢谢您帮忙!”说完鞠了个九十度的躬。

    “别……”夏天好笑地摆手,“瞎鞠什么,我还没死呢。”

    曾行直觉夏天要挨揍,果不其然,听了这话,舒晚风甩了他一记眼刀,“少胡说八道。”

    曾行捡着好听的话讲:“舒总,向总说夏天算工伤,让他好好养着,什么时候痊愈什么时候上班,不扣工资,还给一天三百的补助。”

    “她敢扣一个我看看。”舒晚风前一秒气夏天瞎说,后一秒就霸道地护着。

    不好意思地和曾行对视,夏天赶紧支使一副护法使者模样的舒晚风出去洗水果。

    舒晚风不甘不愿地从果篮里捡两个桃子,应付差事去了。

    “卧槽夏天你可真行!”曾行嗷一下扑过来,咬牙切齿地要他口供,“你有舒晚风这么牛逼的哥怎么不早说?要知道你认识深兰总裁,我他妈还拉你来这狗比地方受罪?!”

    “就是怕你这样才不说。”夏天无语望天花板,“我们只是发小,又没血缘关系,我警告你啊,别想占他便宜,你惹不起,我也还不起。”

    曾行说行吧,直起身,热情减半,“合着你们的交情只限于一起吃午饭?”

    夏天不理他,问罗浩有关侯表姨的情况。

    “我妈就在楼下住院,不严重,主要是吓着了。”罗浩的表情一言难尽,吃了苍蝇似的,“我爸跟我妈可能要复婚了。”

    “好事儿啊。”夏天替他开心,“你爸不是一直对你妈余情未了?”

    “他们不合适。”罗浩年纪小,看得却透,“我妈过惯了好日子,绑架她的任副总估计要判刑,整个钢厂将来都是我妈的,她现在被我爸的悉心照顾感动得脑子不清楚,出了院肯定后悔,我爸一个小公务员,根本制不住她这个资产上亿的富婆。”

    别人的家事,夏天不了解也不好多嘴,但身份差异的敏感点也曾经困扰着他,其实不是曾经,现在仍旧困扰,只不过都被他故意忽视了。

    连罗浩这么小的孩子都懂门当户对,他二十好几的人了,却在自欺欺人。

    夏天听着洗手间的水声,自我安慰:“真喜欢的话,有钱没钱都没关系吧。”

    曾行揪着果篮里的葡萄吃,酸得倒牙,吸溜着回道:“现实社会啊兄弟,你听我成天说非谁谁谁不娶,说真的,就算有白富美肯嫁给我,我都怂得不敢娶,养不起啊,娶了不是活受罪么。”

    “对啊,玩儿玩儿的事儿。”罗浩人小鬼大,装懂,“大家都是成年人,睡过爽过就行了,别谈感情,对吧表哥?”

    曾行竖大拇指,两个人不愧是远房血亲,差了二十多岁还能英雄所见略同。

    护士嫌他们吵,两人没能待太久,临走也没吃上舒总亲手洗的大桃子。

    舒晚风在洗手间的门后站了好半晌,等夏天睡着了才出去。他坐在椅子上给桃子削皮,送给隔壁的邵大爷吃。

    邵大爷乐呵呵地啃了口,“我明天出院,你可以睡这张床。”

    手心全是黏糊的汁液,舒晚风不想动,也不想洗,枯坐着看夏天的睡颜。

    快中午时,埃文斯和钟凛两个不睡觉的中年人非要视频通话,舒晚风无奈地陪他们侃了半小时学术环境。埃文斯眼尖,问他怎么也在医院,舒晚风说家里人住院了,以此为借口挂了电话。

    埃文斯是位宽容的好老师,被学生放了鸽子也毫无愠色。舒晚风这两天晕头转向,忘了照顾老师的情绪,挂掉视频后给郑隽发消息,让他帮忙买份礼物谢罪。

    郑隽蹬鼻子上脸,腻腻歪歪地回:“记得还我一次法式深吻。”

    舒晚风直接锁屏。

    又到了去食堂打饭的点儿,舒晚风回病房拿饭盒。夏天早几分钟醒了,正发呆,见他进来,憨憨地咧嘴笑。

    “今天可以换比较稠的大米粥。”舒晚风揉揉他的头发,点评道,“头发该洗了。”

    一想到喝粥就犯恶心,夏天可怜巴巴地说:“加个茶叶蛋行吗?”

    舒晚风不敢做决定,端着饭盒去跟主治医生请示,获得批准,这才斥资一块五买了颗茶叶蛋。

    夏天吃得很香,直接上手啃鸡蛋,都没让舒晚风喂,隔壁邵大爷夸他进步很大。

    舒晚风还是胃口不好,喝口粥就不想吃了。他收拾好碗筷后坐回床边,看到夏天举着一颗橘子软糖,擎等着他过去。

    “吃啊,一颗糖还要喂吗?”舒晚风啼笑皆非,“才两天就惯得懒了。”

    夏天不甘心地乱动,舒晚风以为他要起来,弯腰去扶。结果被夏天趁机喂了一颗橘子软糖。

    猝不及防间,口腔里充满酸甜的橘子味儿,舒晚风郁结的胃口忽然没那么难受了。

    隔壁邵大爷已经陷入午睡,呼噜掀翻房顶。门外是前来送饭的家属来回来去的脚步声。护士站不时响起的呼叫铃的声音也传进病房。里外一片嘈杂。

    他们在一片嘈杂里安静对视,鼻息扫过彼此唇畔。

    夏天仰着脸,小小声地说:“最后一块儿都给你了。”

    舒晚风盯着他,并不说话。但却抬起手,摩挲他瘦削的下巴。

    “所以呢?”直到下巴的皮肤略微发红,舒晚风才问。

    琥珀色的眸子里有罕见的情/欲波动,享受着舒晚风手指的抚摸与桎梏,夏天说:“想吃。”

    由于过分紧张,他的眼皮不自然地颤抖,甚至泛红。

    拙劣的勾引,小孩子的把戏。

    但有效。

    用力抚按住他细弱的后颈,舒晚风凶狠地吻了上去。

    柑橘香气弥漫在两个人的口腔。

    一颗糖在彼此的唇舌间碾压辗转,香甜的汁水四溢,混杂着剧烈的心跳与微弱喘息,在病房里无限放大,放大,大到全世界都能听到他们疯狂的心动。

    嘶……夏天感觉嘴唇被咬了一下,又被吮了一口。

    耳边是舒晚风迷乱又克制的警告:“再敢失联,咬死你。”

    肯定咬流血了,夏天尝到一股腥甜的味道。他有点儿生气,又有点儿理亏。愣过两秒后,他努力撬开舒晚风的唇瓣,试图咬回去。

    结果只换来更为激烈的吮吻。

    眼看要因为一个吻而擦枪走火,舒晚风猛地停下来。他抬手在夏天单薄的背脊上揉了两把,微喘着吻了吻他的额头,迅速起身,躲进洗手间。

    有被子挡着的夏天,不太容易露馅儿。但他脸红得滴血,仿佛熟透的番茄,只需再有谁轻轻一吮,便要忍不住四溢爆裂。

    护士进来给他输下午的液,玩笑着说:“哎呦,脸怎么这么红,嘴唇都肿了,也上火啦?”

    “……嗯,有点儿干。”

    他的嗓子含着股浓情,喑哑而暧昧,水淋淋的唇瓣上有某人留下的牙印。一看就是在胡咧咧。

    护士也不深究,配合着点点头,嘱咐他多喝水。

    舒晚风假装洗了手出来,人模狗样地问下午要输几瓶液、晚上能不能稍微吃些绵软的食物;得到回复,又人模狗样地说记住了,还十分绅士地替推着小车的护士小姐开门,惹得对方腼腆地笑。

    才亲过他就跟小姑娘献殷勤!

    暗骂一声王八蛋,夏天赌气踹床位的挡板,结果左脚拇指怼了个对折,疼得他叫了一嗓子。

    睡梦中的邵大爷腾地坐起来,嗓子里挂着半截没打出来的呼噜,闭眼说梦话,“有敌军!”

    “敌军被我方全灭,休息吧。”舒晚风配合着搭腔,邵大爷躺回去,继续做那些青春年华的梦。

    夏天忍着疼,亲吻过后的欢愉逐渐退散。他真情实感地感到有点儿委屈。

    出差之前明明是舒晚风惹他生气,闹了这一出,他倒是成了理亏的那个。两个人揣着明白装糊涂,不尴不尬的,也是他先受不了,捅破这层窗户纸。

    这和他最初的设想完全不一样。

    他想的是自己还完家里的债,光明正大地和舒晚风告白,要他明明白白地讲清楚究竟对他有没有那个意思,一切都按照正常情侣在一起的步骤走,按部就班,名正言顺,而不是像现在这样,稀里糊涂地就亲了,连个说法都没有。

    这事儿禁不住细琢磨,越琢磨越生气。

    脚底有些痒,夏天气冲冲地睁开眼。

    舒晚风握着他的脚丫子仔细地揉,问他:“又闹什么?”

    结果换来一记狠踢。

    但凡换个人,舒晚风准得一脚也给他踹到外太空。但夏天这么闹,他反而笑,笑得和平常完全不同,有点儿流氓,有点儿欠……也有点儿招人。

    心慌意乱的夏天忍不住又要踹,这回却被一下按住,没能得逞。

    心猿意马地揉着那截白皙的脚趾,舒晚风的眼神愈发晦暗。他放下夏天的脚,忽然起身拉上床帘。

    两人又被困在一处狭小的隔间里。

    躲过夏天输液的手,舒晚风硬是挤到床上,捞住夏天的腰,将人扣在怀里。

    “干什么?”夏天很憋屈,语气不由很差。但一张嘴,嘴里残存的那个味道提醒他,这个人和别人不一样,是该被特殊对待的,于是他硬生生地软了脾气,抱怨说,“别逗我了。”

    舒晚风不言语。顿了两秒,先是吻他的眉毛,再吻他的眼角、鼻梁、脸蛋儿。

    吻得夏天想哼哼。

    等把他炸了的毛捋顺了,舒晚风这才开口,“那天给你打电话,说等你回来面谈,不是逗你,是真的有话要说。”

    人们对即将来临的重要时刻大抵有所预感。此时的夏天被强烈的预感压住声带。他浑身紧绷,只用很轻的声音应了声。

    舒晚风的手轻缓地在夏天的肩胛骨上辗转碾压,如同勾勒一只蝴蝶的轮廓,惹得蝴蝶颤颤发抖。

    “虽然在这里说很不合适,可我想了一整晚,觉得还是得说。”他劫后余生地叹了口气,“你太不好管了,我真怕一个看不住,又被你的壮举吓掉半条命。”

    夏天没有反驳,虚心地听着。他又很乖,埋首在舒晚风的颈侧,呼吸都是轻的。

    舒晚风笑了声,之后便陷入一段沉默。

    夏天等了片刻,舒晚风才又开口,“夏天,其实我一直有所顾虑,我怕我会像我妈一样疯掉,直到现在也怕,怕得要死,前些日子还做了噩梦……”

    他震动的喉结如同一首诗的前言,开篇就是瑰丽而残忍的梦。

    夏天搂紧他的腰,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但是人不能因噎废食,”舒晚风把夏天的脸扒拉出来,看着他纯净又执着的眼睛,“我不想因为害怕一件还没发生的事,放弃你,放弃我们这段来之不易的感情。”

    夏天许久不动。好半晌过后,他才用鼻子蹭了蹭舒晚风的下巴,顶着一头乱发问:“你会疯吗?”

    舒晚风没有答案。连基因检测都确定不了的概率,不到生命完结那一天,达摩克里斯之剑便永远悬在头顶。

    经济学上的很多理论都有完备的数据支撑,舒晚风读过那么多书,写过那么多文章,最擅长使用数据,凡事都要求个条清缕析,此时此刻,却也只能模棱两可地说:“我不确定。”

    他自己都觉得给出的答案十分卑鄙。

    但夏天忽然笑了,“疯了也挺好的,那就应该只有我喜欢你了。”

    舒晚风没想到他会这么说。

    “舒晚风,我不想你做我的哥哥,我喜欢你,你懂吗?”仰着脸,夏天认真地问,“你呢?”

    舒晚风只能吻他。

    放纵他在自己的唇上贴了贴,夏天的语气却在一瞬间充满失望,“你是觉得,我会因为没有发生的事放弃你吗?”

    “不是……”

    “算了,你根本不懂我对你的心。”夏天自嘲一笑,不再给他吻自己的机会,“我为你跟我爸妈吵架,说这辈子都不会跟你生分……挺好的,现在是你主动要跟我生分,也不算我违背誓言。”

    他忍着疼痛推舒晚风一把,险些把人推到地上。

    舒晚风有点儿慌了。

    他忙把人搂紧,解释说:“我没那个意思,你别瞎想。”

    “那你是什么意思?”

    “我……”舒晚风本来有一肚子的话要说。

    他想给夏天分析这段感情潜在的危险,想告诉夏天一切都还来得及,如果夏天害怕未来的风险,他可以退回到哥哥的位置上,当做什么都没发生过。

    但夏天不听,也不给他机会说。

    夏天只是凉凉地看着他,“看来你对我没什么意思,都是我自己一厢情愿。”

    “你明知道……”舒晚风眼睛有些发酸,他垂下眼,又抬起眼,几番挣扎。

    “我是爱你的。”最后只能无可奈何地坦诚,“我爱你。”

    “哦。”夏天冷漠地回答,结果没坚持几秒,便露出得逞后的笑容。他眉眼弯弯,生动而美好,“那你应该早说才对。”

    迟疑地揉揉他的头发,舒晚风耗费几秒钟琢磨他的态度。待明白过后,也忍不住笑了起来。

    他考虑那么多,瞻前顾后,迟疑思索,却从没有想过,对于他的那些顾虑,夏天完全不在乎。他要的很简单。

    一句真挚的告白,双向奔赴的爱情。

    其实他们早已经拥有在一起的资格。

    舒晚风忽然觉得自己真是世俗。他的那些顾虑原本就是给自己留有退缩余地的借口。也不怪夏天不乐意听。

    “哥,”主动给予舒晚风一个小小的拥抱,夏天少有的决绝,“我们都别反悔,好就得好一辈子。”

    舒晚风答应他,又忍不住亲吻他。

    结果还没得逞,自己的喉结却被咬了一口。

    舒晚风:“?”

    得意地挑挑眉,夏天很有成就感,“让你刚才咬我。”

    “你好记仇啊。”捏捏他的鼻尖,舒晚风止不住地笑。

    小猫咪是爱记仇的。但也很可爱。

    不知是谁先停下笑意,一点点靠近,带着笃定和爱意。

    又或许,亲吻不仅仅是亲吻,是猫咪记仇,释怀拥抱,舔舐伤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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