选妃
同丙二他们辞别后,唐泱泱没能先回去放衣服,就被殿下唤进了屋。
时值夏初,日落慢于晚春。洒满庭院的余晖也铺满了朱瓦玉阁。
而屋内已经亮起了壁烛。
一身天青色锦袍的人,倚坐美人榻上,一手捧着泛黄纸页的书卷,一手微撑着脑袋,俊美的容貌上神情清冷。
见有人进,才施舍般地微撩起一只眼皮,定定看着来人。
“殿下。”唐泱泱眉眼弯弯,还余着刚才的开心劲。
唐泱泱一兴奋高兴就容易像个小孩儿一样脸红,白里透红的脸蛋,像颗刚摘的蜜桃果子。
想起几日前,待在自己身边怏怏不乐的人,再看到现在如此鲜活的人儿。
楚修胤长睫敛下,只觉碍眼。
“今日去唐府,有什么发现吗?”太子再抬眼时,神色一派温润,语气依旧和缓。
唐泱泱抱着小包袱,笑容稍缓,迟疑后还是轻摇了摇头:“回殿下,泱泱不喜欢那里……” 不管是唐老爷还是唐夫人,唐泱泱一点印象也没有。哪怕唐老爷纵泪声声唤着她的名,唐泱泱也只觉得害怕。不知道为什么害怕,似乎是熟悉的,但就是不敢亲近……
是太子意料之中的答案。
楚修胤微颔首,目光停在了唐泱泱手里抱着的包袱上。
“和好了?”楚修胤问,指腹轻摩挲着书卷页,轻笑。
笑意却不达眼底。
唐泱泱眼又弯了起来,也没想藏私。重重点了点脑袋,笑得乖巧,“殿下,是丙二哥他们送的礼物。”
“嗯。”楚修胤轻颔首。刚才庭院内的对话,他大致都听入耳朵了。
礼物……罗裙么?
收到漂亮的裙子么,是要在哪穿,穿给谁看?
楚修胤长指轻扣着案面,半会,抬起狭长含笑的凤眸,“既然是他们送的,不如现在试试可合身?”
“现在吗?”唐泱泱眼眨了下,笑,“还是不要麻烦殿下了,泱泱回去再试试。”
“是吗。”楚修胤垂下眼睑,长睫遮住锐利漂亮的眸子,“是怕麻烦孤,还是因为已经和好了,不需要孤了呢?”
“……还是讨厌孤了?”
美人微微失落地垂眸,一双望过来的眸子幽怨而可怜。
“没,没有……绝对没有……”唐泱泱涨红着脸拼命解释,“殿下一直是个很好的人,泱泱怎么会讨厌您……”
楚修胤:“那把裙子换了,孤看看。”
唐泱泱:“……”
楚修胤见人迟疑,声音又轻缓了下来,“……不行吗?果然……”
“行!行的!”
唐泱泱立马收起犹豫,抱着包袱往屏风后去换衣服。
丙二他们买的是一件桃粉的交领襦裙,水蓝色的腰带,和青花披帛。外还有几只小巧的蝴蝶钗子,和艳丽的佩花。
花色杂,布料质的和太子之前让唐泱泱换的那身罗裙无法相比。
但从屏风后出来的人,明眼可见的开心。小心翼翼地提着花裙边,清澈圆灵的眸子都是亮亮的。
楚修胤抿了下唇。
尽管这件裙子廉价又花色,但不能否认,唐泱泱把它穿得很是悦目。
“殿下……”唐泱泱提着花裙子转了一圈,眸子亮晶晶,两颗小小的犬牙很是可爱,“……好看吗?”
“嗯。”楚修胤轻笑。
唐泱泱像是得了表扬的小狗,如果身后有条尾巴一定能摇起来。但是没有。所以,只是耳红了红,有些不好意思。“那殿下看过了,我去把它换下来……”
“不必。好不容易穿一次,就再多穿会。”楚修胤温和道,“今夜就穿着替孤守夜吧。”
唐泱泱想了想,点了点头。
夜已深。
乐福拿着德化帝的密旨进来。
壁烛微弱。
美人榻下的丝绸软毯上,殿下正靠坐在案几边,一手捧着书卷览阅,一手轻环一着着花襦裙的姑娘。
乐福进去时,正好看见殿下将那正盹得脑袋一点点,一个迷糊歪靠在殿下身上睡过去的姑娘圈揽进怀。
乐福犹疑,还是小心翼翼走进去,将密旨递给太子。
这一走近,乐福便看清了殿下圈怀里的人儿。不就是唐小公子吗。
楚修胤淡淡瞥了眼忽然笑容满面的乐福。道:“无事的话,就退下。”
乐福笑眯了眼。“哎。”
乐福欠身退下,眼忽然看见案几上摆放的青盏茶杯。里头应是安眠清茶,不过现在已经空了。
殿下少眠,时常得辅以安眠香或茶水才能睡下。
乐福看了看空茶杯,再看了看殿下怀里呼呼大睡的人。笑了笑,了然退下。
唐泱泱又和许宸玉来了唐府。
唐老爷带着许宸玉和唐泱泱参观了趟唐府,又让唐泱泱认识了下唐府里大大小小的人。
尽管唐老爷一直笑容和蔼,时不时关怀地问唐泱泱一两句。
但许宸玉仍然替明显还抗拒着的唐泱泱不咸不淡地挡回去几个问话。
檐瓦上。
丙二懒懒掏耳朵:“泱泱是姑娘家我认了,但说是这唐老爷的女儿……我瞅着就没有一个像的地方……”
丁三:“或许泱泱肖母。”
丙二不置可否。
唐老爷带着许宸玉和唐泱泱在府里走逛着,唐夫人一直在旁陪着。
直到唐老爷开始讲起那个逝世的正夫人,唐夫人才坐立不安,寻了个身子不适的借口先行回屋。
在唐府里待了片刻,许宸玉照例辞别了唐正羌,带着唐泱泱离开了。
丙二见状跟着走了。丁三继续留在唐府蹲守。
德化帝昨夜给的密旨,限太子两日内选出太子妃位的人选。如若选不出,那他这个做父皇的便会亲自替他挑选一位。
楚修胤烧了密旨。
齐七见殿下神色思若,似还在犹豫。不解发问:“主子,您不是早选好了定谢家小姐吗?”
没马上给德化帝答复,可以理解为能吊着皇上,让他误以为主子在他的安排下感到难为憋屈。而觉自满松懈。但德化帝连续发来密旨,显然是等待时间一长,掌控在手的权欲感削弱,反而开始焦急多疑了。
这状况明显对主子不利啊。
楚修胤曲指轻点着扶手,神色平淡。
谢家和谢菁确实是目前挡德化帝最好的选择。但……
还有个谢罔。
如果不知道谢罔同唐泱泱的那层关系,楚修胤自会毫不犹豫选谢家来挡牌。但现在不一样,谢罔对唐泱泱来说,似乎非同小可。而他,光只是唐泱泱认可的好友和暂且侍奉的主,这羁绊可不够深。
楚修胤薄唇轻勾,“孤想好了。”冷笑,“置笔墨吧,有人怕是等不及了。”
齐七迷糊,但还是应:“是。”
皇宫。
琉璃瓦布满清辉月色。
宫墙枝头花繁盛凝香。
雕龙玉柱的殿宇里,德化帝醉卧美人乡,一口一口由着美人伺候着葡萄。
亲卫呈上封密函。
德化帝一眼认出是交接太子府邸亲卫的人,从美人膝枕上起来。大笑,“老三倒是时务,再迟点,朕可就没耐心等了。”
德化帝撕开密函。
一旁美人轻捏着葡萄还想喂,手还没到近处,却忽被德化帝猛得一掀桌吓了一跳。
惊颤间,惊叫了一声,也不敢有多余的动作,连忙跪伏下来。
德化帝虎目因怒气而发红,气得胸膛直上下喘粗气,回身踹了地上的美人一脚。吼:“去!去把你家主子给叫过来!”
美人被踹了也不敢耽搁,捂着薄薄的衣裳迅速跑出门。
德化帝手里捏着的密函揉皱成一团,胡子直颤。
……真是他的好儿子!真是他的好儿子!
继后匆匆赶来,便看见了摔了一地的残骸。
“这……陛下,是什么惹您如此大动肝火?”继后放柔了声音问。能从个卑位坐到现今这个位置,继后对德化帝的心思揣摩得几乎是一等一。德化帝喜年轻女子,她就常让下人到宫外买批善舞善歌的女子安排到自己殿里,专门变着花样伺候德化帝。
而能让德化帝生如此怒气的,怕也只有那一位。
“你看,你看看……”德化帝将揉皱的纸掷地上。
继后也不恼,弯身捡起。勉强看清纸上的字后,面色一变。“……太子这是……要娶泞泞?”
继后外家并不强盛,甚至在后宫还属于低下位的家世。只不过这几年她自己帮衬扶持了一些朝中的外戚,当属最多的,就是他的嫡亲哥哥唐正羌。唐父唐母在他们幼时就亡了,其他亲戚几乎不管他们哥妹俩,他们是靠着父母留下的一些家产,由唐正羌一边读书一边打杂工,才磕磕绊绊能过活。
原先是在抚州,而后随着唐正羌娶了妻,他们便搬到了润京来。继后看不过去兄长对嫂嫂的百般做小,一气之下留了封家信跑进宫当丫鬟。嫂嫂被火烧死时,继后那时还只是元后的婢女,心下只是闪过些得快的惬意。
没了柳玥儿,听说兄长又娶了门妻子。还生下了一儿一女。继后也回过唐府几回,兄长如今的嫂嫂她很是满意,本分又听兄长的话。至于侄儿侄女,她和兄长一样,倒是侄女比较中她的意。就是可惜身子骨孱弱了些。
继后这些年也送了些昂贵的膳补药物给自己的侄女。因继后自己无所出,便想着等侄女她再长些,身子骨好了点,就能讨来当她的二把手。
……而现在太子把主意打到泞泞身上,简直是做梦!
继后将自己的情绪压下。元后出身勋贵世家,外家强大,自小便是先帝看中的儿媳妇。哪怕现在,宫里坊间亿起,皆是端庄谪仙的赞称之言。连德化帝,虽然面上不言,但继后知道元后到底还是深藏在这人心底。要不然当初也不会为赌气,而醉酒宠幸了自己。也不会一次又一次受元后冷脸后,意图通过自己去让元后气恼。更不会在元后病逝时,哭昏过去。
继后的丹寇使劲摁着掌心的肉。嫉妒也好,不甘也好……现在她才是赢者!
“陛下……太子殿下怎要娶泞泞,这泞泞怎么担当得起?”继后缓过情绪,开始执帕抹泪。
德化帝也没想到,他只是要羞辱下他那个过成器,没有半点和自己相似的儿子。没想到他竟然敢故意选唐府来气他。
太子和德化帝没有半分相似,却和他母后一样,对他有着相同疏离冷漠的神情。每看到他,就让德化帝想起那个从不放自己在眼底的女人。而看着太子逐渐的成长,原本在德化帝心中的一点希冀也逐渐被湮灭。
从里到外,和自己无半点相似的儿子。仿佛是自己珍放心中的那人从未爱过自己的证据,但……他肯定是自己的儿子。娟儿除了他,不可能有其他男子。
“陛下……”继后还在娇泣。“泞泞体弱,怎适合这个位置……”
德化帝忽感一阵烦,挥了挥袖子:“闭嘴!老三敢娶,朕就让他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