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第三十章
方耀的娘亲原本得的只是普通的风寒，只是时日拖得太久，没有汤药医治，又没有足够的衣物御寒，连吃食都几乎没有，这才将这小病拖成了如今昏迷不醒危险至极的大病。到了这个地步，想要完全根治是不可能的，可若只是要延其性命，只需对症的药物和妥善的照顾即可。
总之一句话，需要钱，需要很多很多的钱。
可方耀他们最缺的，就是钱。
白芷也缺钱，只是，她已决定接受叶承瑾的帮助。
她看向一旁的秦忻：“能帮她吗？”
秦忻只是垂眸：“但凭姑娘做主。”
叶府别院内。
方耀他们母子已被安置下来，白芷怕自己医术不精，又另找了人延医问药。
白芨身体毕竟还未好，在外面呆了大半天，又见了那样的场面，早在白芷的照顾中睡去了。
白芷看着白芨的睡颜发了许久的呆，才终于出了门去寻青葙。
青葙却并未在管家给他安排的房中，而是在廊下看那灼灼的红梅。
天色渐暗，廊间风大。
白芷找婉儿拿了一件披风，走至青葙身旁，唤道：“青葙。”
青葙侧头，从她手中接过披风披在身上，双手扶栏，然后重新看向眼前的梅花。
白芷学着他的样子把双手放在栏杆上，甫一放下去，就觉栏杆冰的吓人，手上打了寒颤。
“我答应叶承瑾了。”
五指紧紧抓住那栏杆，冷意从她的手指蔓延至她的心中，白芷抬起头，也看向那怒放如火的红梅，轻轻的开口，像是要说给身旁的人听，更像是要说给自己听。
谢青葙只是点了点头：“你愿意就好。”
白芷转头看他，轻声问道：“叶家高门大户，而我一无所有。青葙，你觉得我配得上他吗？”
“阿九，你配得上。”青葙也转过头，直视着她的眼睛，笑道，“世上尊贵之人，莫若公子。你连公子都配得上，何况是叶家大公子呢？”
他连公子都搬的出来，却说的这般轻松随意，白芷止不住微笑：“我拿什么去配呢？”
“你比不上他的，无非家世。”青葙清清淡淡的开口，“他的父亲，是威名赫赫的威远侯。他的叔叔，是掌管幽燕的安王。他的堂弟，是至尊至贵的公子。”
“可是阿九，你是我谢青葙的师姐，是‘一言可断生死’的谢半仙的师姐。”
说这话时，他清亮的眼睛好像蒙了一层雾，看不清他幽深的眼神，也看不清他隐藏的情绪。
“青葙。”
白芷伸手，抓住他的肩膀，急道，“别做谢半仙，好吗？”
他说生就生，他说死就死，一言可断生死的谢半仙，无心无情，无血无肉。
可白芷知道，他从不愿意断人生死的。
青葙便笑，如天光破晓，眼中浓雾散去，眼瞳清可见底：“好。”
他的笑容温暖如春，可白芷却好似被灼伤，急急将抓着他肩膀的手收回，重新附在栏杆上，任冷意浸润，才笑道：“青葙，他说会娶我，我信他。”她闭上眼睛，“我愿意等他。”
青葙只点头：“好。”她这样说，这件事他绝不插手。
“叶承瑾说，他愿意帮我，让家里人过上好日子。”白芷睁开眼睛，“我想答应他。”
欠家人的情，她早已还不清，只能让他们早日过上好日子。而欠叶承瑾的，她赌上她的后半生，求一个幸福的未来。
青葙依旧点头，想了一想，却道：“阿九，你既答应他了，就该早日离开这儿。”
“这里毕竟是叶府别院。”白芷说出他未出口的后半句，“我知道。只是，阿弟身体还未好，仓促之间，也不知能搬到哪儿去。”
“大公子会准备好的。”
听到青葙的话，白芷垂下头，竟不知该说些什么。叶承瑾待她实在太好，让她在感动的同时总有些不知所措。
青葙第二日就回长乐镇去了。
白芷找了管家，说是要搬出去。管家拿了好些张房契过来，给她一一讲明了大小方位。
白芷含笑听着，又问了那些宅子大抵值多少钱，管家虽有些诧异，却仍是同她讲了。
白芷便要了笔墨纸砚和印泥，当场便写了一张借条，又按了手印，然后递给了管家。
管家大惊，终于止不住开口问道：“姑娘，您这是做什么？”
白芷只是笑：“麻烦帮我交给大公子，他会明白的。”
又过了些天，白芨的腿已能稍稍活动了些，方耀的娘亲也脱离了危险，醒了过来。白芷便带着他们搬出了叶府别院，去了当时选中的离红叶馆近的一处宅子。
那宅子比叶府别院小得多，总共只有四间房加一个独立的小院，好在窗明纸净，屋内摆设一应俱全。
叶家还遣了几个小厮仆妇过来，白芷想着要回家把叔婶和妹妹接过来，也就没有拒绝。
回家时，白芷没让叶家的下人们跟着，可秦忻却是拒绝不了的，白芷没法子，只不许秦忻出现在人前。
到了家，婶婶见着她少不了哭上一通，又追问着白芨怎么样，怎么没一起回来，是不是身体不好之类的。
白芷想着阿弟如今的腿，心中就酸楚难言，可在婶婶面前，却实在是难以说出口，只是笑着说，要接他们去看弟弟。
她不知如何说自己与叶承瑾的事，只说前次曾替一个贵人治病。这次自己病重，恰被那贵人碰上了，不仅给他们延医问药，还给了他们一处宅子。
婶婶虽说半信半疑，到底思子心切，催着她急急去见白芨了。
白芷又说，叔叔的腿可能有康复的希望，这次要带叔叔去找有名的大夫诊一诊。既然叔婶都去，幼妹茯苓自然不可能一个人留在家里。几人草草收拾了东西，就急着往镇上赶。
叔叔行动不便，白芷就去找了村里相熟的叔伯们帮忙，大家听说是要去治病的，也都很是乐意，给他们弄了板车，小心翼翼的把叔叔拉去了镇上。
白芷在他们几经推辞之下，还是每人给了五文钱的帮忙费。然后去租了马车，让他们帮着把叔叔抬进了马车里。
见她出手与往常大不一样，婶婶终于忍不住问她：“九丫头，你哪来这么多钱？”
马车摇摇晃晃，白芷小心护着昏睡的叔叔，幼妹茯苓害怕的偎在她身边抓着她的手。听了婶婶的问话，白芷抬了头，笑了笑：“婶婶，我找人借的。”
“你找谁借的？是找那天过来报信的谢青葙借的吗？”婶婶一边着急追问，脸色立刻拉了下来，声音都带着气，“借钱不要还的吗？九丫头，你这样大手大脚，拿什么去还？咱们家本来就没钱，你还充阔坐什么、什么马车？走不了路是吧？你去了几年红叶馆，就、就娇气了是吧？九、九丫头你……”
“娘。”茯苓打断她连珠炮般的急问，抬头怯怯的看向白芷，声音也低低的，“先听听姐姐怎么说，好不好？”
婶婶看着她，还是一脸生气的样子：“九丫头，你说。”
白芷依旧是笑：“我找人借了一百两，约定五年后还。”
“一、一百两？”婶婶大张着嘴巴，一副不敢置信的样子，“谁能给你借一百两，你又拿什么去还这一百两？那可是一百两呀！”
“咱家就是不吃不喝赚上一百年，也还不上这一百两呀！”婶婶痛心疾首，“九丫头，这么多钱，你怎么敢借？你还不赶紧还给人家！”
“婶婶。”白芷柔声解释，“我还得起。明年我就能去燕郡红叶馆，只需三年，我就能从燕郡红叶馆出师。而能在燕郡红叶馆出师的大夫，都是很有名的，能赚很多很多的钱。婶婶，我还的起的。”
“可要是还不起呢？”婶婶仍旧是不敢相信，“那可是一百两呀！要是还不起，可该怎么办呢？”
“婶，你放心。”白芷只是微笑着安慰，“我还的起的。”
婶婶仍旧是唉声叹气，却不再说话了。
好不容易到了新置的宅院，院子里的小厮们帮忙把叔叔抬到了最大的房间里，婶婶催着她去白芨那儿，一见白芨，见了他腿上的绷带，婶婶就止不住的掉泪，连话也说不出来。
白芨轻声安慰着她，白芷看的酸楚难言，也就悄悄退了出去。
茯苓怯怯的蹲在门外，见了白芷，才轻轻的像是怕惊着什么似的开口：“姐，哥哥怎么样了？”
白芷不知道该怎么说，只能用力抱紧她。
她请了喻馆主过来替叔叔看腿，喻馆主说，他的腿瘫了太久，目前虽然有点轻微的反应，但需要长年累月的调养和精细照顾，才有一点好起来的可能。
末了，离开之时，喻馆主只说：“白芷，你在医道上很有天分。别放弃，你会是一个很好的大夫的。”
“喻馆主，谢谢。”白芷微笑着鞠躬行礼，眼神清亮，容色坚定，“唯有医道，我绝不会放弃。”
喻馆主朝她点头，神色带了点欣慰：“如此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