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第二十四章
白芷在门口站了好一会,手伸出去还未触到门就缩了回来,如此反复了几次,直至全身都在发抖,还是没敢推开眼前这扇门。
叶承瑾说,她的弟弟腿受了伤,治疗的太迟,落下了后遗症,从此不但在湿冷的天气会疼痛入骨,恐怕走路也会不太方便。
她怎么会信呢?虽然她的弟弟很瘦小,可是向来跑的飞快,离上次见到他不过短短的几天,白芨怎么可能会走路不太方便呢?
可她的泪水坠在眸间,却始终没有勇气推开门,亲眼看一看。
门“吱呀”一声开了。
有人替她推开门,同她说:“阿九,进去吧。”
白芷一抬眼,就看见了白芨。
他坐在床头,换了一身蓝色的外裳,腿上裹着厚厚的一层纱布,旁边还有个小厮模样的人在服侍他洗脸。而他整个人都手足无措的僵在那儿,一动也不敢动。
等那小厮将毛巾从他脸上拿开,白芨的视线一见了光,见着了门口的白芷,脸上立刻咧出了一个欣喜的笑容来:“姐,你醒啦!”
他一边说,一边就欲下床来。
白芷也顾不得什么,飞快的跑进去,阻止道:“阿弟。”
原先的小厮向着门外无声的行了一礼,然后就拿了水盆毛巾往外撤,临走前还贴心的关上了门。
“姐,你怎么样?还有哪里不舒服吗?”
白芷一坐下,白芨就极是担忧的问了一连串问题,“姐,我看你脸色不太好,是不是病还没好?要不你赶紧回去休息吧!”
白芷眨了眨眼,忍住了想要掉下的泪,也忍住了心中的感动与担忧,只是眉眼弯弯的笑道:“阿弟,我没事。”
她伸手抚向白芨被纱布包着的腿,雪白的纱布上还印着一层极浅的血迹。
“疼吗?”她轻声开口,“白芨,你疼吗?”
白芨是白芷替他取的名字,可她却很少唤这个名字。
“姐,不疼。”白芨把她的手从自己腿上拿开,伸手握住,见她一脸不信的模样,便笑出声来,“好吧,当时是有一点疼。不过,现在敷了药,一点都不疼了。”
“这就好。”白芷用另一只手去摸他的脉,笑着开口,“白芨,你是我弟弟。你疼了,我也会疼的。”
“姐也是。”白芨收起笑,重复着她的话,神色却极为认真,“姐,我是你弟弟。你疼,我也会疼的。”
白芷十分认真的点了点头,然后伸手紧紧抱住了白芨,眼泪终于忍不住,滴了下来。
叶承瑾说的不错,白芨的左腿腿骨断了,寒气入了体,就算接上,也再不能恢复如初了。
寒冬腊月大雪封山的时节,白芨是怎么带着昏迷不醒的自己找上青葙的,又是怎么把自己送到叶承瑾这儿的。他不说,白芷也不忍心去问。可白芷能想象得到,他是花了多少力气受了多少累,以至于把他自己弄成了这个样子。
可他还那么年轻啊……
白芷没办法不流泪,她最亲爱的弟弟,为了自己,赔上了他的一生。
“姐,你别哭啊!”白芨哽咽着开口,“你一哭,我也会想哭的。”
“我没哭啊。”白芷擦干自己的眼泪,放开白芨,然后伸手去擦他脸上的泪,“是你在哭。阿弟,你是男子汉,不能哭的。”
“嗯。”她的脸上还残留着未干的泪痕,她的眼睛还是红红的,可白芨并不反驳,只是顺着她的话道,“姐,我不哭。”
有人敲了门,送了粥、小菜和茶水过来,放置在被移至床边的桌子上,然后无声无息的退了出去。
粥很香很稠,里面还放了切的细细碎碎的肉。
白芨原先是盯着送东西的人,等他们出去后就盯着那冒着热气的香喷喷的粥,不自觉的吞了吞口水,好一会才小心翼翼的问道:“姐,这是什么?”
“这是用大米熬出来的粥,很好喝的。”白芷细细解释,“而且对身体也好。”
白芷边说边端了一碗,舀了一勺吹了吹才喂至他唇边:“阿弟,你尝尝,看看味道好不好?”
味道特别好,是白芨从来没有吃过的美味。他不住的点头,在白芷要喂第二勺时伸手接过了碗,舀了一勺复又放下,忐忑不安的问:“姐,这个是不是特别贵呀?”
“吃吧。”白芷伸手去揉他的额头,“别想这些不该想的。”
白芨一向听她的,闻言也就不想了,只道:“那姐你也吃。”
白芨吃的特别香,除了粥,每样小菜都是他没吃过的。除了夹给白芷,他不知不觉就吃下去了大半,撑得要命,等吃完后才发现白芷几乎没吃什么。
他一边打着饱隔一边问:“姐,你怎么不吃?”
“看你吃的太香。”白芷笑道,“看饱了。”
“姐,可别打趣我了。”白芨不好意思的摇头,“快吃吧。”
白芷便笑着应了,然后开始吃起来。
白芷刚从昏迷中醒来不久,精神本就不好,再加上心中有事,就有点食不下咽。可在白芨面前,她不敢表现出来,只是尽力让自己多吃一点。
白芨一边看她吃饭,一边将这几天困扰着他的问题问了出来:“姐,救我们的那个人是谁呀?为什么对我们这么好?你认识他吗?”
白芷吃饭的动作顿了顿,竟不知该说些什么。
“姐,幸亏有他,不然你可能就醒不过来了。”说到这事,白芨就心有余悸,“那日我带着你去了镇上,好不容易才找着红叶馆里的李大夫,他却……好在我记得你和我说过的谢青葙,就去找了他。他带我来了这儿,见到了救我们的那个人。谢青葙和我说,那个人能救你。果然,那人真的救了你。”
他很庆幸,谢青葙说的是事实。所以,纵然那日他把自己和昏迷的白芷丢在了这个陌生的府邸,可姐姐醒过来了,他就感激谢青葙。
“姐,那个人救了我们,我们得好好报答人家。可是……”说到最后,白芨的声音明显低落下去,“为了救我们,那人花了这么多银子,我们可该怎么还呢?”
那日他是亲眼看着的,昏迷不醒的姐姐自从进了这座府邸,明明是年节时分,大夫们却像赶集似的一个接一个的来,满院子的烛火都像不要钱似的照了整夜,更别说是那流水似的药材了。
老人们常说,滴水之恩,涌泉以报。可恩要报,银子更要还。可那是他们几辈子都赚不来的银子呀,该拿什么来还呢?
“阿弟,别想这么多了。”白芷笑道,“姐会处理的。”
她这样说,白芨就有些好奇:“姐认识他吗?”
白芷想了想,才回答道:“见过几次。他身份贵重,是个很好的人。”
“我也觉得他是个好人。”白芨点头赞同,见白芷看上去有些累,忙道,“姐,你是不是不太舒服,赶紧回去再休息会吧。”
说话的时间久了,白芷确实有些头晕,但她只是道:“我没事。”
白芨有些无奈,却是一向不与她争辩的,闻言只道:“姐,我累了,我想休息会。”
这句话,他并不只是为了劝慰白芷。事实上,白芨伤的也很重,只比白芷早醒几个时辰,腿上的伤又疼的要命,先前又刚换了药,精神早就不济了,只是一直强撑着。
白芷也就顺着台阶应了,等白芨睡着后才回了自己的房间。
那之后,白芷每日都要同白芨说说话。白芨的伤恢复的慢,一直还不能下床,精神也不太好,每日有一大半时间都睡着。
他醒着时,只要白芷在身旁,白芨总是笑着,整个人都神采奕奕,话也总是说不完。
可白芷曾偷偷见过自己不在他身旁时的模样。小厮在他身旁服侍时,他总是有种不自在的僵硬,也不太说话,眼睛也总是空茫茫的,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当他独自一人时,总是会看着他的伤腿,偷偷的用力,想要挪一挪,有时会愤怒的捶床,有时会偷偷的掉眼泪。
她心中多少酸楚多少难过,可每一次每一次摸到的脉象让她连自欺欺人都做不到。
她也想过去找叶承瑾,期待着从他口中听到不一样的答案。可她更害怕,如果连大公子都没有办法,那她连希望都没有了。
只是,自那日见过白芨后,白芷一直也没见过叶承瑾。她问过照顾她的丫鬟婉儿,婉儿也不清楚,只说院中的管家可能会知道。
可白芷从未见过那管家,更何况,她心中实在矛盾。而见了大公子,她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索性也没再问了。
再次见到叶承瑾,是在三天后,大年初七那日。
她披了一件火红的裘衣,双手拢在被丫鬟强塞过来的暖袋中,坐在廊下,看着天空中的雪花,细细碎碎的飘落下来。
而年轻俊秀的大公子,就在空茫茫的雪地上,穿着黑色的大麾,踏着细雪而来,带着满身寒意,停在了离她三尺远的雪地上。
“阿九。”
叶承瑾的大麾上、发上甚至眉间都沾了一层薄薄的雪花,可他笑着唤她时,眼中的暖意,足以融化整个冬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