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榕城
天色大亮了，一条主街上，确实没有多少人在行走，街两边的铺子是开着的，但很少有人在其中易物。
回走了半条街，两人皆默着，既在思索榕城的诡事，有时也会暗暗猜测对方在想着什么。
又回到了老伯的馒头铺，馒头已经卖得没有几个了，老伯见他们返回来，开心地抬了上层的蒸屉，原来下层还满满的给他们留了一整笼。
云珞喜悦地取了五个人的量，转头去看慕凌，他手上拿着只橙桔的小猫咪在打量，见云珞看过来，把小猫递给了她，“只有一只小猫了，挺好看的，给你。”
云珞有点不好意思，但那只小猫儿实在很可爱，她就伸手小心翼翼地呈了过来。
猫底上贴着蒸屉纸，还少许发着热气，但她接过来时已经不烫了，是慕凌放在手中凉了些才给她的。
慕凌顺着提过老伯帮他们包好的馒头，老伯见他们装的多，还赠了他们一个提篮，就把荷叶包置在了提篮中。
小猫咪是秋菊色的，除了眼睛嘴巴，还画了几股细细的胡须，十分惟妙惟肖，云珞捧在掌心里左看右看舍不得吃。
慕凌看着她弯了弯唇角，说:“你再不吃，这猫儿的一腔热暖可就算白费了。”
云珞笑着侧看了他一眼，低头咬掉了猫咪的小半个头，入口是甜滋滋的味道。
动物馒头个头很小，小半刻时间，云珞就吃掉了那只小猫咪，她满足地眯了下眼睛，竟也仿佛是只懒懒的小咪。
很须臾的一个小动作恰好被慕凌捕捉到，他道:“好吃么？”
云珞舔了下唇，笑道:“好吃。”
慕凌弯了嘴角，道:“可惜榕城确实不是个好游玩的地界，不然可以多来吃几次。”
日光下映，有光影投在云珞的眼睛上，她迎着光往上望了望，看见半空中圈绕的几道光晕。
“你说昨晚就觉得这里反常，只是因为人丁稀少么？”
慕凌沿着她的目光上望，对着光笑了一声，说:“确实不算是，我觉得，这里的人看起来，大多像有些痴呆。”
“眼神呆滞，行为僵木。”云珞轻轻笑起来，说道:“好巧，店伙计、老伯、嵇疏年，除了冒冒失失跑过来的脚夫，和我们说了话的偏偏都是思虑完全的正常人。”
慕凌勾唇道:“我以为你就是出来走走路的。”
云珞道:“我本来只是出来走走路的。”
行至客栈门口，两人同时停了脚步，对视中云珞问道:“你觉得他们像什么？”
慕凌缓容地道:“像被操控的傀儡。”
他们回去时都快巳时了，君琛是刚起来的，还懒洋洋没睡足的样子，知末和云凰一早起来发现云珞不在房间里，现在见他们进来了才知道慕凌也不在。
云凰刚想埋怨云珞出去玩不带自己，视线更快地被提篮里的荷叶包吸引走了，她打开包裹，惊喜地叹了一声。
君琛和知末也凑过来看，一堆形态各异的小动物馒头排列在桌上，个个都做的栩栩如生。
各挑了喜欢的拿着吃，都全然忘了慕凌和云珞独游的事情。
吃了会儿，慕凌和他们讲起今天早晨听闻道的异事，还没说到觉得他们不是正常人，云凰在中间插了句:“我感觉得到，这里大多数都不是活人。”
其他四个人默了会儿，知末问:“不是活人，又是什么呢？”
云凰摇头，道:“不知道，只是他们经过我的时候，少数人我能感受到生气，多数人没有这份生气。”
君琛听了急道:“你怎么不早说！”
云凰反道:“昨晚不敢肯定，今早才确定下的！阿珞我都还没来得及告诉！”
云珞拍拍云凰的背，说:“我们遇到的那个人叫嵇疏年，他在警示我们趁早离开。”
云凰立马道:“不行！这事情太离奇了，整座城跟个鬼城似的，原来住在榕城的百姓也不知道到底去哪里了，不能就这么走了！”
几个人对了下眼神，都是一样的意思。
云珞便道:“白日里不方便到处去，我们先假装什么事都不知道，就近看看有没有怪异的地方，等到天黑了我们回来这里，再决定怎么去查。”
众人点头。
君琛性子最开活，午间店里休息的时候直接揽了店小二的肩，请他去临边的酒铺上喝酒。
云珞和云凰向北查，慕凌就和知末朝南走。
除了人少些，各处看起来都还是正常的，普通的贩卖，普通的采买，普通的农作，也感觉不出什么妖魔气。
慕凌和知末一路南走，就来到榕城边域，整座城内，这里是人最多的地方。
城墙上的士兵整齐地排列站岗，城门处守着驻城卫，正在抬着长矛来回巡察。
知末说:“这里的人仿佛和城里的不太一样。”
慕凌点了点头，道:“是有些不一样，像是真的人。”
知末侧头问道:“榕城之南，就是楚国的领地对吗？”
“对，是楚国的祁都。”慕凌答道。
知末又道:“祁都出过什么怪闻，或者此类的异事吗？”
慕凌摇头:“不说楚国境内，即便三国四藩，都没有过这样的怪事。”
“你上回说家在泽都，我这几日听闻泽都是楚国的定国都，原来你是生活在帝君都城。”知末微起嘴角。
慕凌缓笑道:“生在泽都，就住着了，没什么了不起的。走吧，我们回去，看他们有没有发现什么不同的地方。”
盛夏的太阳至少要过了戌时才会开始西沉，而现在才约莫过了酉时，慕凌和知末往回走着，就见街边的店里和杂铺已经陆续关门收摊了。
知末看着榕城里人的动作神情，终于发现这些人不管是眼神还是行动，都有些痴木，想起云凰说他们都不像活人，不禁胆寒起来，问说:“他们到底是什么？”
慕凌思了片刻，道:“不十分确定。”
戌时二刻，所有人都回到了客栈，这时客栈一楼已经没有客人在用晚食了，店里的伙计火速打扫完客堂，都各自回屋去了。
君琛是最后回来的，他一进来看见这副场景，要不是提早知道了这里的不寻常，准惊掉他下巴。
最后大家来到君琛白日里和店小二吃酒的摊子下坐着，酒贩也收了摊回家去了，他们就自己坐下了。
往南的一拨人没收获，往北的另一拨也摇头，君琛越听越皱眉头，指着云凰左右手上的糖人和鬼面具，道:“是没有查到，还是在糖人摊子上查了一天？”
云凰稍稍红了脸，辩道:“回来路上才买的！”
君琛故意睨她，云凰就朝他挤眉。
云珞望着他们笑说:“确实刚一会儿才买的，阿琛你有进展对吧？”
君琛清清嗓，道:“榕城虽盛巫蛊，但那时能通习秘术的基本都是有头有脸的大家，所以屠戮的对象也多针对的是他们，寻常的百姓是安然度过了的。屠蛊之祸即使让这里死失惨重，后来也确实吓跑了不少布衣，但曜武帝在一年后就下了台，由他的亲妹继位女皇，改称‘霁初女帝’。这位女帝治国有方，也不乱策，北汉的生息在几年中就恢复了过来，加上榕城之祸也是几年前的事了，所以从前那些搬离了的百姓，是多多少少有往回走了的。榕城本是人口大城，它的人息数，远不该是我们所见的这样。”
“我白日里先在酒摊上和店小二吃了会儿酒，他的说辞和早晨与你们讲的没差，但言语间听他提起过城西的祭魂庙，我就去了个来回。”
云凰忙着问:“在祭魂庙里发现了什么？”
君琛接着道:“祭魂庙是当年亡魂怨气滋生侵了人之后由城西一块儿的百姓自主建起来的，就是用来祭奠那些死去的冤魂，好让他们魂息入地不要再害人，起先几年去拜祭修供的人不少，但事情平息了多年，加上无亲缘关系，去的人渐渐就少了。我去看的时候那里和座破庙没什么区别，我进去探了一圈，也没找着什么。”
云凰“啊”了声，道:“那线索不是又断了？”
君琛拨了下他高马尾下的尾发，得意地说:“所以我用我的长佩一直捶地，把榕城的土地公给敲出来了。”(长佩是君琛的剑)
云珞推君琛一下，笑道:“别卖关子了，你快说。”
“在我的英勇神威之下，他告诉我原来十八年前离江怨气一事没结束，当时楚国的大法师是来设坛奠送了这些冤魂，整整做了一百五十日的法事才把这些怨气压下去，榕城也就此安生了六年。大家都以为就此了结了，其实不然，就在十二年前，这里又出了一桩怪事。”
“在女帝登基三四年后，原本离了榕城的那些百姓又陆陆续续回来了，这座城也在恢复着往日的生机。但就在第六年，榕城一夜之间像翻覆了天地似的，不仅那些回来的百姓，就是好些一直待在城里的人，突然全全搬离了榕城。这件事来的毫无征兆，也没有缘故，只在半个月之中，榕城就空了一大半，且自此再无人流出入。不单如此，那些留下来的百姓布衣，渐渐就觉得他们像是都失了神智，变得痴傻不已，各种作为甚至不再像是人，榕城到这里才是真正变成了座鬼城。”
慕凌听完君琛的说法，聚神问道:“土地公知道其中缘由吗？”
君琛摇头，说:“不仅不知道，还怕的不得了，但他作为榕城土地公，又不能像别的人一样卷铺盖跑了，就躲在地里不敢出来好多年了。”
此时天已经黑了，云珞再探查了一下他们周围的景象，说道:“我想十二年前那间事还是逃不脱城西的祭魂庙，我和小凰今天路过了城北的陈宅，据说那是当时榕城最大的秘术家族，也是被屠人数最多的一个家宅，小凰当时就察觉出了里头的被压制着的怨气，但我们白日里没进去。我们现在分成两边，我和慕凌往祭魂庙去，阿琛你带着小凰和阿末去陈宅。”
云凰立时拒绝道:“我要跟着你。”
云珞坚决地摇头，说:“不好，你跟着阿琛，陈宅里的怨气你是最能感知到的，你们三个人在一起最安全，不用担心我，如果我们有危险，我会立刻感应你，我们两头支援的速度才最快。”
往城西的两个人刚走出其余人的视线，云珞就停了脚步。慕凌随着她站住，仿佛知道她在想什么似的，问道:“不去祭魂庙？”
云珞道:“不在祭魂庙，祭魂庙有土地公年年坐持，如果事出在那里，他不会一点也不知情，也会加以制止。这中事宜阿琛是最清楚的，我说去祭魂庙他没有阻止，就说明他还有没说出来的话，他也不明确诡处到底在哪里，但是知道祭魂庙是安全的。”
慕凌和云珞对视了片时，同说道:“嵇疏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