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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第十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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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姜似槿侧躺在床上,一双黑葡萄般的眼睛汪着水,她静静的透过玻璃窗看天上的月亮。

    皎洁如镜般的夜幕上斜挂着一轮金黄的满月,夜色笼罩下的青葱树木摇晃着新长出的嫩色树叶,在地面垂下一片清冷的阴影。

    姜似槿闭着眼睛,意识逐渐模糊,她脑海中开始逐渐浮现出种种以前的事情。

    小的时候,她就被父母寄养到舅舅家,爸爸送她到舅舅家的那晚,她哭着不肯松开他的手,她知道她一旦松手她就再也回不去了。

    爸爸温柔的哄她:“乖,小槿睡一觉咱们就到家了。”

    年少不知事的她仍然死死的拽着他的手,纵然懵懂,她也知道这是一句拙劣的谎话。

    她哭的上气不接下气,那哭声听了让人撕心裂肺的难受。

    时隔多年,她已经记不清细节。

    她只记得,那晚的夜色很黑,天上没有月亮,爸爸的背影那么冰凉,她哭成那样也没能阻挡他的脚步。

    她把他拽到床上,爸爸哄她睡觉,可她死死的睁着眼,泪水涌出来,就像流不完的河。

    她知道她不能睡,她一睡,再睁眼,爸爸就从她身边走掉了。

    有史以来,那是她第一次哭的那样绝望,周围人都在旁边看着,外婆,舅舅,舅妈。

    他们的神色担忧又无奈,没有一个人敢上去拉她。

    她死死的睁着眼看着天花板,爸爸躺在她身边握着她的手。

    她以为,爸爸会带她走。

    可是,她错了。

    她已经记不清爸爸是怎么抽开她的手,骑上车子走掉了的。

    她只记得那晚她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长到可以永远永远都不醒来。

    她再次睁眼,已经在外婆家了。

    小时候的她真的很傻,傻到都不知道自己变成了一个累赘。

    只知道,一起朝夕相对的人变成了外婆。

    外婆矮矮的身子很有力量,那个时候外婆的头发还没有花白。

    她会给姜似槿做各种好吃的,想着法子讨姜似槿开心,姜似槿开窍晚,她不知道那叫寄人篱下。

    她性子也沉闷,一个人不爱说话,总爱自己一个人窝在角落,头垂的低低地,和人说话时也不敢看人,走路也低着头,不敢主动交朋友,总是一个人。

    八岁时,她走路不好看,摇摇晃晃像只小鸭子,还被班里的女同学取笑。

    那个时候,她不知道这就叫自卑。

    在舅舅面前,她说话也是非常小声的,像一个做了坏事的小孩,见了舅妈,也是怯生生的,外婆说她应该多说点好听话取悦舅舅舅妈。

    可是怎么办,她天性如此,就是不爱说话。

    更别说是面对自己心里都惧怕的大人。

    让她在他们面前故作无事巧舌如簧简直太难了。

    她跟本就做不到。

    于是她每天放学的愿望就是爸爸这个周末来接她回家。

    每当巷子口有跟爸爸一样的车铃响起,她就默默在心里说,这个一定不是爸爸,这个一定不是爸爸。

    因为她得出过结论,愿望越是反着说越容易成真。

    一辆辆车铃响起,一辆辆车子从窗边经过。

    这个不是,这个也不是。

    姜似槿的心里希望和失望交替进行,一秒天堂,一秒地狱。

    那晚她数了很多很多辆车子,可是没有一个人来敲响外婆家的门。

    她小时候老生病,嗓子疼连带发烧,睡着睡着就被烧醒,全身上下烫的像个火炉。

    外婆拿着为数不多的存款骑上小车带她去看病,医生拿过听诊器听了听,就大手一挥给她开了方子。

    七天的液体,连着输。

    扎止血带的时候外婆扭过头去,说不忍心看这种扎针的场面。

    太残忍了。

    她也不敢看。

    护士姐姐排气的时候握着紫色的针柄,以至于很长时间她看到那截针柄心头就在发颤。

    输到后来,八九岁的她甚至可以自己判断出有没有跑针。

    外婆总是会牵着她的手,给她掖好被角。

    可是谁也禁不住老是生病,有一次,她听到外婆不经意间说,别人的孩子都是铁打的,怎么就你天天生病。

    她瞬间就红了眼眶,心里别扭成一个无法解开的疙瘩。

    她知道外婆不是故意说给她听的,外婆只是太着急了而已。

    从那以后,她生病也不再跟外婆说,总是忍着,忍着,等她自己扛过去。

    夜晚,她又发烧,她昏昏睡着,烫的醒过来,眼皮像一片薄薄的火山,从里面迸发出岩浆来。

    全身上下都被火山侵袭,烫的烧手。

    她看了看身边的外婆,睡得正沉。

    她闭着眼睛摸呀摸,摸到书包,迷迷瞪瞪的拉开书包链子,又往里面摸。

    摸到她的文具盒,凉凉的,紫色薄铁做的。

    她把它掏出来,冰灵的铁物接触到滚烫皮肤的那一瞬间很难受,很难受。

    可是她咬了咬牙,从小腿一直贴上来,凉了挪一挪,烫了再拿回来。

    到天亮,她的烧竟然退了。

    烧退了,她的全身还是酸痛,可是她不能说,外婆已经花了很多钱为她看病了。

    她不能再不懂事。

    她在院子打羽毛球疯狂运动让自己退烧,想快点好起来。

    外婆似乎看出了姜似槿的反常,因为她平时都不会在院子里逗留太久的。

    再加上姜似槿的脸色一直病怏怏的,外婆问她是不是生病了。

    姜似槿当时正在吃饭,听到外婆的话只是微愣一瞬。

    她轻轻摇了摇头,直视着外婆的眼睛。

    “没有啊,外婆。我很好。”

    接着若无其事的把饭吃完,等病自己好。

    最让她快乐的是暑假,暑假她可以被爸爸接回去。

    和妈妈和弟弟在一起。

    一起吃饭,和爸爸下五子棋,在院子里和弟弟一起数星星,跟弟弟斗嘴,跟弟弟吵架。

    燥热的夏日,夜晚却总是凉爽,妈妈会摇着蒲扇给她赶蚊子,她会乖乖坐在椅子上听爸爸妈妈讲牛郎织女的故事。

    那个时候,她多么希望时间可以永远停留在那一刻,而她,就做一个永远长不大的小孩。

    这样多好。

    可惜,暑假总会结束,她也总会在暑假结束的时候被送到外婆家。

    然后开始她的另一个生涯。

    就像耀眼的白天过完紧接着就是浓稠的黑夜,永无止境。

    姜似槿睫毛微颤,有一滴泪珠从睫毛中滚落下来,掉进枕头里,瞬间消失不见了。

    紧接着,她看到自己怯生生的站在高中讲台上,下面一片黑压压的海洋。

    她没来由的感到一阵紧张,但是又因为没有人看她心底暗自松了一口气。

    正这样想着,底下有一个少年抬起头来目光炯炯的盯着她。

    她忽然心跳加速,如在擂鼓。

    一时之间手都不知道往哪里放才好,只好紧紧攥起来。

    她的眼睛也不知道往哪里看,只好随便找个地方盯一下。

    旁边的老师让她做一下自我介绍,她小声糯糯的开口,心里却在想,他怎么还在盯着她,搞得她好不自在。

    然后,老师让她写一下自己的名字,她才懵懵的转过身,握住那截细细的粉笔。

    在身后的黑板上写下姜似槿三个字。

    名字听起来有点好听,可是她的人不如名,她的人生完全烂透了。

    配不上这个光华四射的槿字。

    计修满意的看着姜似槿在黑板上留下的正体字,看了看座位。

    大手一挥,定下了姜似槿高中三年的命运。

    “那里有个空位,你去那里吧。”

    计修说。

    她眼神余辉偷偷朝那里瞄过去,那个男生,就是刚才一直看她的男孩。

    清晨的朝阳从窗帘里透过来,零星的光照射在他身上。

    他的脸庞线条完美,一双狭长的桃花眼盯着人看时很长情,一身简洁的校服也被他穿出名贵的感觉,他闲散的靠在椅子上,漆黑眸光懒洋洋的看着她。

    姜似槿心头一跳,低下头去。

    她走到他面前,看到位子在里面。

    她也不敢抬头看他,只是低声对他说:“我可以进去吗?”

    她感觉那男生双手抱胸,似乎偏头看了她一会儿,才缓缓的站起身来,给她让了一个位子。

    她小心的穿过,还是不小心碰到了他的水杯。

    他的杯子没有盖盖,被她这样一撞,杯里的水全部倾泻出来,洒满了桌子。

    她看着面前的场景眉心一滞,反应过来赶紧在书包里翻找纸巾。

    第一次见面就这样给人添麻烦,这以后可怎么办。

    姜似槿心里像一团乱麻,独自纠结着。

    那男生看起来倒是不慌不忙,慢悠悠的从桌洞里掏出一节纸巾,把桌子上的水一点点擦去了。

    还不忘提醒她道:“不用了。”

    姜似槿听到他清冷的声线,心里莫名一顿,她终究还是被嫌弃了。

    姜似槿从睡梦中醒来,她懵懂的眼神呆愣的望了天花板片刻,半晌,才回过神来。

    她的手无意思的握成拳放在心脏的位置,过了会儿,又无意识的松开。

    她听见自己心跳急速跳动的声音,明明今天才见过他,为什么晚上又梦见他。

    她想起曾经在微博上看过,梦到一个人就说明他正在遗忘你。

    她的心又好像被人揪住了。

    姜似槿难过的想,他真的正在遗忘她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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