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第一章
三月初,北桐市。
红日初升,浅金色的阳光撒到北桐的各个角落。
一切都是那么富有生机与活力。
阳光透过水蓝色的百叶窗直接照射到室内,沙发瞬间变成暖金色的海洋。
整个房间也都被照的明亮且温馨,充斥着慵懒年轻的味道。
窝在沙发上的女子一头栗色卷发松松的挽了一个丸子头,额前还有两捋碎发垂坠下来,欲遮未遮的盖着她的一双明亮如鹿的大眼睛,她的瞳孔黑白分明,盯着人看的时候有种天真的孩子气,可她早已经过了天真的年纪了。
她细白修长的手灵活的敲打在键盘上,活跃的像在跳舞。
姜似槿正聚精会神的写着最新开文的小说,左手侧的手机突然响起来。
她沉浸在她自己的思绪里,并未被这突如其来的铃声打断。
可是这铃声一响就响个没完,大有一种她不接就会一直响下去的架势。她秀气的眉微微簇起来,在电脑上点了保存之后,拿起手机。
屏幕显示许之诺,她从小玩到大的好朋友。
“诺诺,怎么啦?”
她清泠泠的开口。
对面的许之诺并没有因为她接的慢而生气,一上来就直奔主题。
“小槿,周末的同学聚会你去吗?”
姜似槿拧了拧秀眉,没有任何犹豫的开口:“诺诺,你知道的,我不会去。”
又何必专门打个电话来问。
许之诺在屏幕那边开口,语气犹豫。
“听说,李木玖也在。”
李木玖。
这三个字像一道响雷一般劈在姜似槿耳侧,姜似槿觉得耳侧的疼痛一点点往上爬,直到她整个身子都传来痉挛一样的阵痛。
她已经许久没听过他的名字,如今看来,他的名字还是跟魔咒一样听不得,一听,就要浑身难受。
半天都没有回话,许之诺小心的问。
“你还在听吗?小槿?”
姜似槿艰难的开口,仿佛是个刚学会说话的小孩。
“我…我并不打算去…”
她实在还没有做好见他的准备,姜似槿闭了闭眼睛,或许这一生她都不会做好这个准备。
许之诺遗憾的回她:“好吧,小槿,那我去了。”
姜似槿点了点头,反应过来许之诺根本看不到。
她回道:“好。”
挂了电话,姜似槿全身的力气都被那个名字抽走了。
她无力的靠在沙发上,细软腰肢呈现出的弧度是那样好看。
姜似槿闭上眼睛,扇子般的睫毛忽闪忽闪,像玫瑰花丛里偶然略过的蝴蝶翅膀。
她呼吸有些急促,她在心里对自己重复,不要想他。
那个名字,还有那个人,全都不要想。
从此以后,她与他再无任何干系。
姜似槿慢慢恢复过来,再睁开眼睛时,眼神已恢复她往日的清明。
她开始敲打键盘,续写她刚才的故事,仿佛刚才那通电话在姜似槿眼里,不过是一个极其不起眼的小插曲。
她边写边构思,时不时的用纤细手指在头发上绕圈。
这是她最新开的一篇小说,破镜重圆类型,为了对得起读者,她可得认真写。
想到这里,姜似槿无言的叹了一口气。
故事里尚且可以破镜重圆,现实里可真是没有机会了。
她福薄,这四个字实在与她无缘。
时间一点一滴的过去。
周末来临。
初春三月吹来徐徐暖风,窗边的郁金香冒出浅粉色的小骨朵,嫩叶在风中轻缓的摇摆。
旁边街市上人群熙熙攘攘,各种声音由远及近,一切都是热闹而认真的模样。
姜似槿坐在阳台竹编的小摇椅上,左手撑起下巴神色淡然的看着这初春的景色。
一切都是那么美,迷人生动的像是莫奈油画里的春天。
她闲闲的坐在阳台享受阳光的沐浴,说不清为什么,她就是不想回屋,甚至想刻意忘了今天的日期。
今天是周日。
这本来对她来说是一个极其普通的码字的一天。
但是却因为刻意错过了与某人的相遇而变得有纪念意义。
太阳逐渐倾斜下来,像一把橘色的伞盖在她的身上,她被这暖阳照耀的懒洋洋,全身上下都散发出一阵倦意,春困秋乏,古人诚不欺我。
她素白的手覆上娇艳的红唇,慵懒的打了一个哈欠。
接着她慢悠悠的站起来,淡黄色的碎花裙角在春风里摇曳,她也完全融入了这幅名家汇作的春日风景画,不自觉的变成这幅画里风姿绰约的主角。
姜似槿推开门,躺在淡粉色的床上,盖上被子,打算小憩一会儿。
困意很快像一阵风一样席卷了她的全身。
她感觉她的整个身体一直在下坠,下坠,直到完全堕入她的高中时期。
她刚转来这个班,对一切都不熟悉。
她怯生生的做了自我介绍,声如蚊蚋。老师让她写一下名字,她才呆愣愣的拿起粉笔在黑板上一字一画的写下姜似槿三个字,认真的样子像美术生在做雕塑,拿着粉笔也像握着冰冷的雕刻刀。
她感觉不到温暖,只觉周身发寒,如坠冰窖。
班主任老师看到有一个空位,给她指了指。她背着书包朝那个方向走去,明明那么近的几步路,可她偏偏不敢抬头,她垂着眸小步跑去,看到那里坐了一个男生,他懒散的靠在椅背上,五官精致,一双如墨的眸子懒懒的打量她,对着她勾唇笑了笑。
她走近,看到他放在书上的那只手细白修长,骨节分明。
她甚至还能闻到他身上被风吹来的好闻松木香,她看了看,她的座位在里面。
她低下头跟他说话,看都不敢看他。
“我可以进去一下吗?”
那男生显然听到了,他没有回答她。
只是慵懒的站起身来,散漫的给她让了一个空位,她由此坐到座位上。
期间她的书包不小心蹭到他的水杯,于是他的课桌被迫遭受了一场水漫金山。
他的课本都被水染湿,水珠顺着桌角一滴一滴流下来。
姜似槿看到这一幕,瞳孔蓦地放大,紧张的心脏好像都停止了跳动。
她在书包里慌乱的翻找纸巾,而那个男生皱了皱眉,脸色带了几分不耐。
他开口,声音清冷的像风吹过松木林,凉薄又疏离。
他说:“不用了。”
即使是在梦里,姜似槿的心也像被揪住了,疼的厉害。
他的声音像一阵清泠的海浪,在她平静的心里翻起浪潮。
吹得她整个人又冷,又凉。
咸涩的海风吹过,只留下冰冷的余音在整片海里回荡。
不用了。
他说不用了。
早知如此绊人心,何如当初莫相识。
她和李木玖,真是应了这句话。
姜似槿睁开眼睛,那双清亮的眼睛里似有雾气弥漫。原来已经这么久,没有梦到他了。
她撑起细细的胳膊半坐起来,现在已经是傍晚,房间里没有开灯。
暗沉沉的一片,白纱窗帘随着风细微的舞动,倒是别有一番风味。
她踩着拖鞋把灯打开,室内瞬间亮起暖黄色的光,姜似槿的心这才安定下来。
刚才的房间莫名让她想到孤岛,被抛弃无人问津的感觉她再也不想尝试一遍了。
姜似槿抬眼看钟表,已经是晚上七点半。
她纤手抚了抚额,原来自己一睡就睡到这么晚。
她去冰箱拿出昨天买的蓝莓味汤圆,刚撕开包装袋。
电话就响了。
上次她专门给许之诺定的专属铃声,这次派上了用场。
她掏出手机,按下接听键。
姜似槿还没来得及说话,许之诺的声音就从听筒里传了过来。
“小槿你来接我吧安醒那家伙又加班”
姜似槿秀眉微蹙,白净的一张脸上隐有急意。
“诺诺,你喝酒了?”
许之诺反应了一会儿,摸了摸鼻子,娇憨的回:“没有不对我就只喝了一点点哦”
这个丫头,难道不知道自己是一杯倒吗?
姜似槿边套外套边急急地回她:“你在哪里?我去接你。”
“我在嗯悦桐酒店”
然后电话就主动挂掉了。
姜似槿本想再问的仔细些,但眼下看来是顾不上了。
她急匆匆的穿上鞋子,拿上车钥匙,锁好门向车库奔去。
那个酒店她没去过,跟着导航路也很生。
途中还遇上堵车,车喇叭响的此起彼伏,不知道的还以为在马路上奏交响乐。
她也心急,生怕没有人帮她照看许之诺,丢她一个人在那里。
好不容易火急火燎的赶到悦桐酒店,远远地就看到许之诺躺在沙发角落,一副完全醉倒的模样。
她赶过去,酒店的服务生刚好看到她过来,问她:“您是这位小姐的朋友吗?”
姜似槿走到沙发把许之诺扶起来,这丫头还挺沉。
她边扶边回答:“对,我是她的朋友。”
服务生继续解释道:“刚才这位先生说要帮您的朋友送回家,可是您的朋友死活不说地址,只说等您来。那位先生害怕这位小姐一个人在这里出危险,就一直在这里等您过来。”
姜似槿怀里抱着许之诺,顺着服务生的指引看过去。
在距离她很近的地方,站了一个男人。
他站在靠窗的位置,酒店朦胧的光打在他的身上,使得他身上裁剪合适的名牌西服看上去更华贵,整个人看上去也更加矜贵,他的侧脸俊美而平静,并未因为刚才的事情产生任何波澜。他微垂眼眸,漫不经心的整理西服袖口,没有人看清他眼底真正的神色。
姜似槿的耳边仿佛刚刚又经历过爆炸,耳畔翁鸣阵阵,连带着她的整个左半边身体都震得发疼,眼睛甚至开始暗暗发黑,逐渐看不清眼前的东西。
这是遇见一个人的不良反应。
眼前这个人是。
李木玖。
姜似槿反应过来,只想带着许之诺赶紧离开。
她扶着睡着的许之诺站起来,可是因为太紧张脚底踉跄了一下,整个人向下倒去。
姜似槿心想,这下完了。
她安慰自己,没关系,疼一下而已。
皮肉之苦,大不了就是留下淤青,仅此而已,有什么大不了的。
她紧紧闭着那双大眼睛,紧张的等待摔下去。
可是想象中的剧烈疼痛并没有到来,相反,她跌进了一个松木香的怀抱。
耳畔也传来那人低醇的音色,似是嘲讽:“就这么着急走,连声谢谢也不说吗?”
姜似槿赶紧从他怀里站起来,没有片刻停留。
李木玖松手,冷冷的站在原地,他明明是笑着与姜似槿说话,可眼底未见丝毫笑意。
她抱着许之诺站稳,抬眼看他。
一字一顿的跟他道谢:“谢谢你,李先生。”
不知道该怎么称呼他,客气一点总没错。
李木玖唇角笑意更深,眼神也越发捉摸不透,他直直的看向姜似槿,这一眼像是带着钩子,要把姜似槿的伪装全都勾走。
李木玖向她走进,温声问她:“需要帮忙吗?”
说着他朝许之诺挑了一下眉,意思非常明显。
姜似槿看着他的动作,不合时宜的想到曾经。
他们曾经还在一起的时候,有一次下晚自习在学校的郁金香园里散步,两人手挽手,踩着新铺的大小不一的鹅卵石路,月光洒在他们身上,清凉凉的一片。
她走路老是不看路,自然而然就崴了脚,他背她回宿舍,路上说她该减肥了。
她当然不肯就此屈服,反击他男生就要多健身。
一路打打闹闹,直到看着许之诺把她接上楼他才回去,转身之前,他邪气的朝她挑了一下眉。
说实话,那个瞬间她心动的就像那晚的月亮,悬挂在冰蓝的爱之河里,皎洁又圆满。
她几乎在那一刻认定,这一生就是他了。
第二天她恳切的对他说不要对别人做这个动作,他问为什么。
你长得这么好看,当然是怕你被别人抢走啊,笨。
她在心里腹诽。
姜似槿站在原地心酸的想,可惜,今时不同往日,他们已经变成陌路之人。
她再也没有去管他的资本,他也对她有了客气的理由。
就算几米之遥,中间也像隔了一整座山和海。
回不去了。
姜似槿定了定身子,说:“李先生如果没有其他的事情,我和诺诺就先回去了,谢谢你照看诺诺。”
她又跟他道了一遍谢,语气礼貌又疏离。
姜似槿一路揽着许之诺,直到上了车,她才彻底放松下来。
虽然李木玖并没有跟上来,但她知道他一直在身后看着她,目光灼灼到令她心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