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8章 番外五 霍狗的前世
番外五 霍狗的前世
这年冬天, 初雪新落。
不知怎的,霍衍山做了一个梦。
怎么说呢?
那是一个冗长的梦,真实的就像走过一生, 一幕幕叫他沉浸其中,久久未醒。
在梦里晋阳城破,尸横遍野,毫无意外是他领的兵。
……
战争之后,人心惶惶。
作为与新君有家仇的亡国公主, 任谁都觉的李书妤不会好过。
可结果究竟如何?
那就只有瑶光殿的人知道。
霍衍山对她并不算坏,头一夜被宫女沐浴过,李书妤就和他躺到一张床上, 甚至盖着同一张被子。她是个不知事的,哪怕被男人抱在怀里也不觉逾矩,就是……热的难受。
霍衍山健硕,浑身骨骼硬, 且胸膛灼热, 闷的她不舒服。
李书妤心性直白简单, 不喜欢自也不会掩藏。
她直接挣扎。
‘你、你放开我,难受难受——’小姑娘脸急的发红。
霍衍山不为所动,单手把人扣着。
男人嘴角冷恶,“啧”的一声,睨她。
“你再动。”
他臂膀有力, 人也可怕, 李书妤被吓懵一瞬。
好半晌, 霍衍山才把她按到怀里,摸摸她的头发。
李书妤没有放松,浑身依旧僵硬。
在李书妤的印象里, 霜华宫虽日子艰难,但有哥哥暗中照顾,梅嬷嬷细心守护,她几乎是一路没吃过什么苦,十八岁的姑娘,被养的眼睛明澈,带着稚子清纯。
腰肢细软,哪怕身子紧绷。
这就吓到了?霍衍山把她下巴抬起来,他剑眉凌厉带着男人特有的凶悍。
一眼看去就瞧见小姑娘眉眼沁出的水光,倒别样风情。
他把被子给李书妤盖上,李书妤一双眼睛看着他,湿漉漉的长睫一动,警惕又带着可怜。
倒像他做了什么似的。
她始终不睡,霍衍山冷哼着,“不抱你,睡。”
李书妤赶忙往后退,拉着被子遮住半张脸,只有秀气的眉眼露着。
警觉的表情还真是……怪傻的。
他若不放,或者想做些什么,别说她口不能言,就是言语正常也势必不会呼救成功。
霍衍山和她对视,胳膊压着腹间被褥,很紧。
李书妤瞧见他眼中红墨变换,似乎随时伸手的样子,赶忙把眼睛闭上表示‘我睡了。’
睡着了!
她蜷着一双手,装的非常认真。
霍衍山枕头看着,目光毫不避讳的巡视着她,从眼睛到鼻子,嘴巴到脖颈,最后落在她的领口。浴后的姑娘身着宫娥给她的白色寝衣,单薄好看却也松垮透光。
方才一番挣扎,露出里面两小团倒养眼好看。
这是个十分精致的小公主,可惜了……
霍衍山眼神一瞟而过,被间手指却几乎无意识轻捻,然后忽然看见她锁骨发红,仔细一看,薄衣之下肩头似乎也红,李书妤肌肤如瓷,点滴异样便似被人虐/待,再联想起他攻入皇城,瞧见的那些乱象。
难道这个傻子……
霍衍山眸色忽深,渐渐起波涛。
他直接伸手把人抓过来,指间抚她细嫩的肌肤,男人指腹粗粝,划过似乎沙砾,错愕的李书妤按住他的腕子,煽动的睫羽恍如扇子。
‘不要碰了。’难受。
她抗议。
这人真是有完没完,又抱又摸的。
李书妤身子常年冰寒,他手掌阳气炙热,两两相触自是难受不愿。
霍衍山却不受阻止,抿上她袖子,指着胳膊上红痕,“哪儿来的?”
男人声音不对,俨然有些生气。
李书妤一愣,呆滞的像是害怕。
霍衍山眼眸微眯,里面有寒光流现。
他问:“被欺负了?”
李书妤杏眸微动,这才明白,原来他以为她被打了呀!想想这样的话,似乎只有哥哥这样问过。
塌间一片安静,李书妤始终不张口,自然……她是哑巴。
如今想起哥哥,她才是真的难过,霍衍山拧眉,抬眸却见她眼眶发红。
男人眸光一利,嗓音也暗沉下来,“被谁欺负的?在哪儿?还记得样子吗?”
李书妤深吸一口气,晋阳城破了她没哭,李曜死了她也没哭,如今听着霍衍山关心,他问是不是被欺负了,和哥哥虽不大相同,却叫小姑娘睫羽一动,泪珠差点下滑。
再不知事,孤身一身也是怕的吧!
她也不动了,被抱着腰都是抖的。
霍衍山脸色不好看。
冰冰凉凉的一个姑娘,泪水流出来也是热的,他见过霍夫人崩溃大哭,也见过逃亡之人嚎啕大哭,像李书妤这样小小一团,温热贴在胸膛,抽噎孱弱恍若幼兽,却是第一次。
两人相处也有一会儿,看得出来这姑娘是个冷淡的性子。
国破家亡都不曾落泪,如今这样是被欺负狠了,霍衍山捏着她后颈。
他也不哄,只是隐隐有些生气。
对于霍衍山这种强大而没有人教的男子,就像是林中的野兽,看上什么就带着天然的占有欲。李书妤留在他身边一日,那就是他的,不论他哄不哄,别人不能叫她哭。
他看着李书妤哭,泪水糊他身上,好半晌才等人停。
李书妤脸被泪水浸湿,因为抽噎面色不似开始苍白,显的粉嫩嫩的,自己伸手揉着眼睛,模样有些委屈。
两人目光对上,霍衍山朝她扯出一个阴森的笑。
“哭完了?”
笑容的狰狞,声音也凶。
李书妤哭声一顿。
他低声道:“你还没说,谁欺负你的。”
男人敷衍的拍拍她僵硬的背,一下一下。
但他又没拍过人,手下没个轻重,一会轻一会重,这让本就气息不顺的李书妤被呛到,忽然轻咳起来。
“怎么咳起来了?”他加重力道拍着,自以为十分顺心的动作。
李书妤差点没背过气,忙乱中抓住他袖子。
‘停,别、别拍。’她会呛死的。
李书妤直接在霍衍山胳膊上乱写,‘没……没被欺负,是沐浴洗的重,搓的印子。”
霍衍山这才松开她,瞧见她脸上全是泪,眉头一直未松,甚至嫌弃,“真脏。”
李书妤攥着手,也知道自己不好看。
她嗫声,想了想,坐起来要从他身上跨过去,脚才伸出去就被霍衍山拍了一下。
‘唔……’李书妤疼的缩回去。
“干什么去?”霍衍山抬腿,挡住出路。
难不成说她脏,还生气了?他斜倚着身子,胸膛疤痕露出一片。
李书妤被他身影罩着,好奇看了看他疤,再伸手摸摸自己,她是怕疼的,那么多疤想想都疼。
她瓷白的脸皱着,还知道跟他要手。
写字这种事情一回生二回熟,她一拽霍衍山就知道,于是在枕边掌心朝外。
他坏的狠,不直接递给她,非要小姑娘主动凑过来,馥郁的香气靠近鼻息,倒不难闻……李书妤抓住他的手,霍衍山饶有趣味的勾着她发,嗅了嗅。
她也不管,只自己写自己的,‘要洗脸。’
原来是洗脸啊!霍衍山“恩”了一声。
李书妤跪在边上,薄薄的衣料裹在身上,随着一番动作衣襟不齐,下滑勾勒处袅娜曲线。
霍衍山慵懒的伸手,先给小姑娘把滑落肩头的衣裳拉好,带子绑的紧紧的。
奇怪的是……只要不去侵/犯她,小姑娘都会乖乖的,望着他。
霍衍山愉悦一笑,这才捏了捏她发凉的脸颊以示警告,“老实坐着,别动。”
说完他掀开床幔,赤脚走下去。
李书妤看着他离开,然后听见他在外面说话,许是夜风太盛,怎么也听不清他说什么。
半晌他才又进来,拧了一个帕子坐到床边。
两人对着帕子都看了一眼,他递给她。
李书妤眨了眨眼,没接。
“伸手,难不成等我伺候?”
李书妤伸手,接过,冷水洗的帕子冷飕飕的,被他丢到手上还滴着水,以前这些事都不要她做的,李书妤病弱的腕力也根本不足以拧动这种加厚的帕子。
她试了试,水顺着小臂留到手肘。
李书妤脾气好,拧不动却极其耐心,冬月的天哪怕指尖冻的泛红都没有放弃。
霍衍山看着看着,伸手拽着人后颈,把她甩到软被上,夺了帕子。
李书妤翻了一个滚,头发乱糟糟的爬起来,望着他的眸子不悦像极了一汪清潭。
真不知一个不受宠的公主,是谁纵的她一身娇气。
霍衍山问:“你会擦脸吗?”
李书妤摇摇头,她是公主,嬷嬷说不需要会。
“那以前怎么擦的?”他其实更像问,以前怎么活这么大的,这种不谙世事的性子可不像深宫里走出来的姑娘。
李书妤闻言,瞧瞧抬眼看他,半晌才撑着腿朝他仰面,指了指他的手和自己的脸。
‘这样擦的。’
霍衍山蹙眉看着她。
男人平生不顺,常年蹙眉,眉宇间已然形成一个川字,烛光下他冷淡着一张脸,长疤尽显看着十分凶悍,和娇柔软糯的姑娘相差甚远。
别人都对他退避三舍,李书妤却敢让他伺候。
霍衍山盯了她一会儿,忽意味不明道:“……你却是大胆。”
看似娇弱,却比寻常人都有勇气。
其实霍衍山想错了,李书妤很胆小,她所有的无惧都是无知撑起来的,李怀祈因为妹妹生病,寻常并不要求她知书达理。
按着李怀祈的话说,“她本不属深宫,便也无需深宫谋略。”
这是兄长的爱护和愧疚,但其实……帮不了她乱世生存。
也许李怀祈后悔过吧!
胆小的李书妤当夜就做起了梦,梦见雍华宫火光漫天,哥哥双足被铁链所缚,挣扎不得。
她哭着跑过去,却被无形的人拽住,眼睁睁看着他被吞噬。
最后李怀祈哥哥笑着,朝她摆手,唇形微动,喊的却是“阿妤,别哭。”
“好好活着。”
那是他梦里最后的笑容,真实的近在眼前。
他说,别哭。
李书妤置身梦境,隐约听见有人在耳边说话,和哥哥不尽相同,却也沉稳安心。他的怀抱很热,在这个冬天,似乎有阻挡一切的力量,她睡了很久。
翌日醒来,毫无意外是在他怀里。
他手搭在她腰上,双腿夹着她的寒足,神情不悦的把人捂在怀里,瞧见她醒仿若丝毫不留恋的把人丢出去,分离开她埋在肩头的脑袋。
随之坐起来,转过去穿鞋。
他可不似李书妤,攻城不易,皇权动荡,许多细枝末节需要处理。
被暖了一晚,热起来的可不止是足,小姑娘眼神都软了些,她跟着爬过去,要伸手,被霍衍山一把抓住蒙了一个被子,“滚回去睡。”
‘不睡。’她不困。
霍衍山才不管,直接把人推回去,挺拔的身子覆在上空。
他要李书妤听话。
李书妤看着他,盖的被褥都是他的味道,就不怕了。反正他又不杀她,李书妤眨了眨眼,学着他方才的样子伸手,戳在他凶凶的眉心。
霍衍山蹬她,李书妤反大胆笑了。
她本性冷漠,极少会笑,这么眉眼一弯就像瞬间绽放的海棠,极近妍丽。
霍衍山瞧着……然后走了。
还走的很快。
他去了前朝,李书妤起来就去了雍华宫。
她昨晚做梦了,哪怕知道这里没有了李怀祈,也想更靠近这里。霍衍山对她意味不明,别的宫女内监也不敢怠慢,李书妤去哪里,他们自跟着,当然也没人跟她走太近。
毕竟谁也不曾忘记,李霍有仇,不共戴天。
整座皇宫她呆了十八年,自是一砖一瓦都熟悉,破城之后又经整顿,这里显的愈发肃穆安静,脚踩在雪地上发出吱呀吱呀的声音。
看见她的人都行礼,带着悲悯。
李书妤也不管。
她来到雍华宫的烧毁的藩墙,伸手触摸那些焦黑的树木,别的地方再干净李书妤没兴趣,这个地方再破旧她也觉欢喜,凛冽的风吹在身上,她呆了很久很久。
宫女见她冻的脸白,才上去提醒,“姑娘,该回去了。”
这些又是新的宫女,昨晚给她洗澡的那些不知怎的一早就不见了,霍衍山不说,她也不会问。
如今李书妤不想走。
她无疑是固执的,别人怎管的住她,只能陪着她。
直到天上落雪,李书妤才瞧见有人过来,他穿着黑色大氅,身后跟着小跑的内监,走近一看可不是霍衍山。
男人也瞧见了地上坐的她,皱了皱眉,便朝她冷道:“李书妤,过来。”
李书妤望着他,不是很想动,比起别的地方她更喜欢这里。
“你别叫我过去,我过去你就死了。”
他冷峻着脸,直看着她。
宫女们自知李书妤不动,她们也没有好果子,几个人围过去劝,“姑娘快起来吧!地上凉。”
“是啊!明日再来也是一样的。”
“您若是生病了,可就什么都等不到了。”
她们说了很多,李书妤最终还是走了过去。
霍衍山转身就走,李书妤跟不上,伸手拉他的手。
其他人很震惊,因为李书妤的大胆,但又没人敢开口。
霍衍山等她站稳,板开她的手,声音沉稳,眼睛却不悦,“你不是一个人走的吗?如今就一个人走回去。”
他又走,李书妤小跑着追上去,又拉他。
存着火的霍衍山动不了手,又把她拉开。
两人一个走一个追,印下一排排脚印,李书妤终于累了,她没追过谁,如今也不追了,要走就走好了,李书妤不大开心,顺着他的脚印愤愤踩下去。
也没人管她。
女子软底的绣鞋并不防水,不大一会儿就浸湿成冰,她冷惯了也没甚感觉,就是脚底一滑,在要扑到在地的时候被霍衍山一把捞过,捉着她的腰把人掐到前面,“胡闹什么?”
李书妤嗫声。
两人半晌安静,雪落在身上,许久李书妤才悄悄伸手,拂落他身上的雪。
霍衍山看着她,站在这宫殿。
窒息的环境一个叫人为难的姑娘。
许久,在一阵强风刮起雪花,要扑面而来的时候,李书妤还没来得及反应,就觉眼前一阵暗色,却是他解了大氅覆在她身上。
男人的衣物长可拖地,带着一股淡淡的铁锈之气,就连风雪都怕。
脖颈厚厚的绒毛粘在肌肤,软中有温度,他伸手把小姑娘的脑袋扣在帽子里,只露出一张小小的脸。
转身命令道:“爬上来。”
他把背给了李书妤。
李书妤只愣了一下,就爬上去。
中间经过一片竹林的时候,霍衍山停了,李书妤很疑惑看过去,这不是聚贤阁吗?很破的地方,供奉着亡灵,又有什么好看的……
李书妤好奇,探头去看。
“别乱动。”
李书妤歪头,就见霍衍山看着那边,话却是和她说的。
因为宫女和太监都不在,这里就他们,反正也没甚好看的,他这样说李书妤就不看了,早上陪着他醒的早,如今早就困了,李书妤伏在他肩头,又等了许久。
等不下了才伸手,捏捏他的耳朵。
‘回去回去。’她困死了。
霍衍山这才起步,枯叶满地,积雪重重,他再没回头看上一眼。
李书妤打了个哈欠。
他的衣袖宽敞,尽数落在李书妤的脊背,漫天风雪下她盖着一件墨色狐裘,只露出瓷白的脸。
雪光将他们的身影拉的很长。
李书妤搂着他脖颈,这才愉悦的蹭了蹭,把小脑袋藏到更暖和的地方。
男人绷着一张脸,背着酣睡的姑娘慢慢走。
他只对她忍过脾气,但他不知道的是……李书妤也只对他撒过娇。
有些人似乎天生就该遇见。
等他们回去,霍衍山也不管她是不是困,直接把冷冰冰的人塞去了浴室。
早有细心的宫女在瑶光殿准备好,带着香露的浴汤覆上一层艳红的花瓣,昨夜之后李书妤就不信这些宫女,说什么不让她们靠近,哪怕不会也不要疼。
她自己浸在暖洋洋的热汤中,水波荡漾中露出肩头如雪的肌肤。
宫女不敢靠近,却也不敢出去。
李书妤疲惫的闭上眼睛,几乎要睡过去时听到有沉重的脚步声靠近,她睁开眼和霍衍山四目相对。
小姑娘墨发红簪,丝缕垂在脖颈,懵懵的看着他,都不知往下躲。
霍衍山伸手抚过她的秀发,柔软如绸缎,细腻光滑,有些湿哒哒的粘在脸上,更衬的人白皙。
李书妤渐渐觉的被摸的脸有些疼,下意识挣扎一下,水声哗啦,霍衍山指尖一顿,目光下沉,凝着她的目光就像、就像要吃了她一般。
只是不知为何,最后他瞥了一眼,“要睡就起来。”
他没有走的意思,李书妤也的确困,伸了伸手直指身后,‘要衣裳。’
霍衍山:“……”
他似笑非笑看了李书妤一眼,让人给她衣裳,先走了。
等她再回去的时候,霍衍山已经身着蓝色道衣,屈腿靠在床沿看书,一副君子模样。他不用抬头也知道李书妤来了,准确无误的一扯,她便如花苞坠下去。
男人是不爱笑的,只搂着她腰叫李书妤坐下去。
李书妤面朝他跨坐……她都不懂,但心跳加快。
后来怎么扭亲成一团的,就连李书妤都不知道,她抗拒那样的亲近,抓他脊背揪他头发。
霍衍山不躲也不叫疼。
“你很讨厌我吗?”
霍衍山眼一眯,扯着她倒下。
李书妤陷在被褥中,被他抚着面颊。
听见男人轻笑着说:“不过真可惜,你真美!”
李书妤被压的喘不过气,她只觉的自己不喜欢这种感觉,她难受的想哭,想叫,想不一切的握住自己的红玉簪……刺过去。
但是霍衍山并不是别人,他武艺高深。
李书妤没办法,眼看要衣衫尽褪,扬手给了他一掌,打了人,然后不知怎的自己先哭了。
“我挨打,你哭什么?”
男人被刮花了脸,“阿……阿妤是吗?”
他揩掉她的泪,手上不甚温柔,带着入骨血儿味。
“莫哭了。”
那夜下着雪,风被阻在宫殿外。
男人抱着躲到角落的她,用不惯低语,几近温柔,他哄了一夜。
他终究没对李书妤下口,不过跟她在一起的三日很快,等到离城那日,他穿着薄衫,一件大氅,牵着全副武装的小姑娘走在雪地上。
李书妤昨夜哭的没睡好,人困倦的很。
小脑袋躲在狐裘里,只露出一双漂亮的眼睛,那天的霍衍山很高兴,也不说不来为什么,如果非要说那就是他孤身一人来,回去带来一个姑娘。
且这姑娘抓着他,生怕被丢下。
可来了一场刺杀——
霍衍山被围困,就在所有人攻向霍衍山的时候,一支箭矢悄然离弦,射向意料之外的人。
血腥入鼻,李书妤越来越烦躁,下意识想找霍衍山。
可当她和霍衍山目光撞上时,瞧见镇定的霍衍山骤然变脸。
他的长剑在风雪带血光,越过所有人,“李书妤——”
“躲开。”
话音将落,红裙翻飞,她就如蝶羽一般散落,冰冷的箭矢划开风雪,只听“噗嗤”一声。
正中心脏,一箭穿心。
李书妤当即眼眸雾霭,绵绵倒下。
她落入一个温暖的怀抱霍衍山抱着她,往日肃穆的脸上褪去淡定,似震惊似暴怒,所有的情绪在这一刻尽化为颤抖,成了一种近乎诡异的癫狂。
他沙哑着声音,忍着叫:“李书妤!”
李书妤抓着他的手,泛白的指尖似用尽所有力气。
虚弱张嘴,“我……好怕疼……”
声音轻细,绵软入耳,却刺的霍衍山为之一震。
她是……说话了?
他把人裹紧,想再听一句,垂眸却看见她闭着眼,恍如睡眠,霍衍山维持着抱她的动作,尚没来得及反应,他碰了碰小姑娘的面颊,往日本就冷的一个人,忽然一下子直逼冰雪。
“怎么会?明明只有一刻……”他还没来及叫大夫,“阿妤是睡着了是不是?没关系,睡着了就不疼,我们叫大夫。”
他紧紧抱着她,面上宛若冰寒。
漫天风雪中,他叫:“大夫——”
可是……没有大夫。
哪个大夫能救身中剧毒,又一箭穿心的孱弱之人。
晋国二十一年冬末,晋阳城破,李氏皇族尽数被屠,无一幸免。
同年腊月血光漫天,有百姓传言城外十里梅家独子死于万箭穿心……
不久凉州主君夺取皇城,改国魏。
登基当日帝一身素服,手里捏着一串小铃,册封平宁公主李书妤为后,满朝哗然。有人上奏亡人何堪为后,反对者不下数十人,帝一笑,杀之。
但偌大的宫闱却无一姬妾,闲暇其间他喜佛书,藏书阁收边天下佛理。
直至十年后,云慧大师来城,与帝座谈。
“大师曾说朕长寿、有劫?”
云慧大师淡然,“正是。”
“那么……她是朕的劫吗?”
云慧大师未语。
霍衍山了然,“既然是劫,为何朕又久久走不出来?”
云慧大师看了一眼藏书阁,摇头叹息。
“陛下,没人困得住您。陛下有大志,若放心思励精图治,定能四海升平,这也是您曾经的梦想……”
但凡霍衍山用心,外面就不会乱。
“可纵朕坐拥四海,朕不快乐。”
“所以是陛下,困住了陛下。”
晋阳城是霍衍山痛苦的起源,曾经打死他都不会留,可李书妤睡在此处,他便十年画地为牢。
他只动心了三天,可这辈子也只活了那么三天……
他遇见她的那天,拖着长剑,满身鲜血,所有人都哭,唯独小姑娘睁着一双圆溜溜的眼望着他。被捏了下巴,啜泣个不停,泪眼婆娑的望着他,不敢拒绝。
她只是抓着他的手,委屈无声。
她很胆大,第一个仰着面给他擦,和他笑的人。
他这辈子拥有的不多,看上他的也不多,李书妤一笑,他就已经败了。
她也很胆小,因为一句关心流泪,也因为一个关心感动。
他无意识的一个善意,换来了一个真心待他的宝贝,可没等他去呵护就要承受失去之苦。
她多怕疼啊!
走那天,却一箭穿心。
小姑娘抓着他的手,哭着和他说:“我怕,好疼……”
她甚至不知道死是什么,没有留恋和不舍。
只是拉着他的手捂向血流不止的胸口,委屈的叫疼,叫到再也说不出话,撅着嘴不满的离去。
他毁了不爱她的国,杀了伤害她的人,可这辈子却永远欠她一句“不怕。”
又是一年冬天,依旧大雪纷飞。
霍衍山躺在瑶光殿的一张旧椅上,硕长的身姿蜷缩,似乎看见她伏在背上,漫天风雪他背着小姑娘一路走,李书妤甜甜的笑。
她会跟他哭闹不休,也会顽皮的伸手戳他头。
看着她逼真的面庞,霍衍山伸手,眉眼含笑的伸手触摸,然后……笑着再也没有醒过来。
大魏三十三年冬,开国皇帝于瑶光殿崩,彼时大雪纷飞。
帝说,他只活过三天。
……
这一场梦境如梦似幻,醒来霍衍山泪湿。
睁眼却瞧见母子两人在吃饭,李书妤夹过李言清的甜糕,李言清道:“阿妤,嬷嬷说不许你吃甜。”
李书妤咬了一口,“糯糯你是不是不爱母亲?”
五岁的李言清脸一红,“……爱。”
李书妤很满意,“那你听嬷嬷的还是我的。”
李言清撇嘴,但还是回答自己骄纵的母亲,“听阿妤。”
李书妤颔首,李言清道:“可是会牙疼。”
“我就吃一块。”她又抢了李言清一块。
李言清一边护着剩下的,一边给李书妤递过一杯水,“阿妤别噎着。”
李书妤习惯的就着儿子的手喝,完了揉揉他的头发,朝李言清亲了一口。
“糯糯真乖。”比他那个吃糖抠门的父亲强多了。
李言清擦了一下,发现已经满脸糕屑,瞥见身后睁着眼的男人时,简直欲哭无泪。
“父亲……”
霍衍山静靠着,闻言走过来给儿子擦擦脸。
此时李书妤又十分乖巧,仰头笑着,她温柔道:“霍衍山,你醒了。”
“恩,醒了。”
噩梦中惊醒,幸好你还在。
作者有话要说: 霍狗收刀:幸好这是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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