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第四十七章 玉
第四十七章玉
霍衍山说带她去个地方, 李书妤却不曾问是去什么地方。
李书妤不记事,年少的经历更让她一切都丧失了兴趣,她不在乎去哪里、去做什么, 她在乎的就只是跟谁去。
如同世界有黑白,她只有哥哥和他。
如今离开晋阳,李怀祈也不在,他自然就成了唯一,被满心需要。这个认知霍衍山本该高兴,可每每对上她纯稚明亮的眼睛, 他就不觉得高兴,甚至心疼。
……如果有的选, 谁愿意是个病人呢?
这份单纯的背后, 藏了太多逼迫, 她并非生来如此, 是被亏欠着成了这样。
他们实际上,是一样的人。
因为要出门霍衍山给她换了件襦裙, 湖蓝色的束腰, 绣着飞舞的蝴蝶, 高领遮住了精致的锁骨,记忆往下的斑斑红痕。
霍衍山分明是个聪明的人,却唯独学不会束发。
“怎么了?”
男人从容又一次打散妻子的发,可李书妤扭头, 与脸同色的软唇抿着看他,“你是不是不会呀?”
“我怎么会不会?”男人默了默, 道:“我什么都会。”
李书妤也不反驳他,侧身抱着他膝盖,靠在他怀里, “那你什么时候辫好?”
此时距离他说出门,已经过去半个时辰了,她是闲不住的性子,能老实坐到现在都是意外,如今哪里能忍住,动了好几下。
“你别乱动,”霍衍山不满按住她的肩膀,晃来晃去让他注意力不集中,头发辫不好又来怪他。
“那你什么时候辫好?”她又只能老实坐起来。
霍衍山后头撑着没骨头的她,“快了。”
男人说的肯定,看着一副信心满满的样子,其实根本不是那么回事儿,拿剑的手能做什么精细活计,几次失败究竟是不是淡定……就只有他自己知道。
这样不知过了多久,李书妤都无聊的打瞌睡。
霍衍山索性松了手道:“阿妤,发髻不好看,我们还是辫辫子吧!”
李书妤仰头,揉了揉熬红的眼睛,“好啊好啊!”
她
笑开了。
霍衍山看着她,挺失败的,“你是不是早就想要辫子?”
晨光照在姑娘脸上,她有着别人不及的美丽容颜,一夜之后稍有变化偎在怀里妩媚又娇嫩,笑容有一瞬凝滞。
但很快恢复如常,悄悄看了看他道:“阿妤喜欢辫子。”
她近来爱美,霍衍山焉能被她骗去,他黑眸凝着静静看她。
李书妤被他盯的怕,想伸手牵他,霍衍山却道:“阿妤。”
“啊!”李书妤仰头。
霍衍山捏捏她的鼻子,很轻的力道,“不许说谎。”
“阿妤没有,”李书妤撇嘴,“真的最最最喜欢辫子。”
她说的无比认真,霍衍山自会从她眼中看出真假。
他微微一愣,忽的明白了。
小姑娘爱美,但别的再漂亮,她最喜欢的还是他亲手辫的,仅此而已。
霍衍山看她几瞬,“恩”了一声。
李书妤过去贴他面颊,男人这次搂住她,无声安抚。
“你不会阿妤也不会,”李书妤握住他的大掌,“反正我是美给你看的,我们就要辫子好了。”
她声音软软的,霍衍山把她抱起来,放好。
粗粝的手指慢而认真的辫着,墨色黑眸落在她毛茸茸的脑袋上,李书妤总有这样的本事,在你认为你对她够好的时候,小姑娘简单一句话就能让你对她更好。
她是最干净的宝贝,却傻傻的落在他沾血的手上。
接下去倒没出什么岔子,收拾好的夫妻一起走出去,霍衍山自是面冷目冷,将就着身后的小姑娘,李书妤是只在他面前灵动的,一旦到了别人面前也不爱笑。
她生的美,病弱之躯一夜承欢脸色愈白,湖蓝色静谧被她穿着也有几分清肃模样。
如果不看她透彻的双眼,这个小公主却有几分傲慢贵气。
樊青他们哪怕见惯了,也无法把这张脸和对主君娇嗔软糯的声音联系在一起,皆小心探究的看她,这下不待李书妤发现,霍衍山一个眼神飘过去,他们指尖一颤登时垂眸,不看了。
霍衍山这才转头,戾气散去朝
人伸手。
“阿妤快些,来不及了。”说的好像方才一遍遍拆头发浪费时间的不是他。
李书妤快了两步靠近他,小手放进他的大掌,被人握住。
她不说话,矜贵的跟着走。
但樊青他们不知道的是,在他们面前寂静高雅的公主殿下,进了马车肩膀便松懈下去,她呼了一口气用不大的力道就将霍衍山的手臂打开,又将自己塞到他怀里。
等她自己寻好了位置,他的手臂才微微收拢。
马车一路前行,两人谁都不关心去哪里,等到了地方李书妤才认出,“是烟云楼。”
这里她就来过一次,没曾想没有忘记。
霍衍山侧眸,没管门口一群俯首行礼的众人,无声朝李书妤伸手,他是想牵她下来,谁知李书妤直接伸出两只手臂。
一时间,那些行礼的人都看着他们。
在凉州,霍衍山是绝对权威的存在,几乎所有人都见过他纵马而归的模样。他挺拔、强壮、蛮横的同时无理可言,从来都是一个眼神一句话,就能让人感受到他的气势。
长辈如霍珺,也没人见过他客气半分。
这样六亲不认,凶名在外的主君,他会接住女子的双手?而且……这是李家的公主。
寂静当中,霍衍山面色不改,却主动掐着她的腰,李书妤搭在他肩膀上落了地。
松手的时候,甚至掀起眼皮凝着她问:“自己走?”
小姑娘点点头,软糯的声音道:“恩,阿妤自己走。”
出门前嬷嬷交代过她,外面不比在家,霍衍山是凉州主君,御下威仪为重,别人面前不能随意。为君者你若随意,下面势必心思活络,她需收敛娇性。
所以她马车里要抱,出来坚定的要自己走。
霍衍山也随她,想她身子不好多走动走到锻炼一下,转而不快的走在前头,“起来吧!”
李书妤一眼也没看乌泱泱的一群人,绷着小脸跟上霍衍山。
霍珺似乎早料到他们会来,不过他今日似乎身子不大舒服,李书妤一进来就瞧见他
,尤其是穿着红衣,白发束于头顶,比李书妤更苍白。
听见声音他睁眼一望,眸子直接错过霍衍山来到李书妤身上,然后忽然凝眸……
开了一整座烟云楼的人,自能从许多细节瞧出姑娘和女子的不同,他眼中促狭一闪而过,却并未言语。
已经摆好的圈椅之上,霍衍山慵懒坐着,李书妤小心攥住他手指。
借着长袖遮挡,无人知晓。
“我知你早晚会来,只是不知你都想知道什么?”霍珺先开口。
虽然霍衍山不认他,但作为一路看他长大的叔叔,霍珺十分清楚的知道他的性子,狠辣且记仇。
这点儿时已见端倪。
霍夫人不喜这个儿子,下人自会慢待他,犹记得那一年中秋下人事情比较多,连着多日不曾有人给他送饭,他们也不知七岁的孩子是怎么跑出来的。
那时的霍衍山可不似现在挺拔,他骨瘦嶙峋,唯独一双眼睛又黑又大。
饥饿是人的本能,他出来找吃的,喝了厨房的一碗鸡汤,但就是那么不凑巧……那是霍夫人的,势力的下人眼看免不了霍夫人怪罪,把一腔怒火发泄在他身上。
明明是霍家公子,却被人拿着擀面杖追打,几个人对他拳打脚踢。
霍珺当时只是偶然看见,也就是那次,他知道……这个侄子绝非池中之物。
人在被欺负撕咬大喊是本能,更何况因常年恶待,年幼的霍衍山早已练就反抗的本领。但是那次他没哭也没叫,只是护着脑袋从臂膀一一扫过这些人,像是把人刻在脑子里。
小小年纪懂得审察局势,知道一个人打不过,便尽力保全自己,又知道把人记住以图后报。
等单方面的群殴结束,人散好久他才站起来,却不是回小院。
他仍旧进了厨房,抓了一只鸡,拿了一把刀,然后鼻子流着血在案板上“哐当”一声,随着母鸡死不瞑目的一声长叫,光荣的与世长辞。
鸡身分离,刀尖污秽,被他留在厨房。
然后他脊背挺直转身而去。
那年他不过七岁,却足以从中看出谋略和野性。
霍珺回忆到此处,他甚至不敢细想后来,霍衍山气势后那些人的下场……
霍衍山不知他作何感想,他也不关心,“第一,我需知道昨日她入这里见过谁?”
烟云楼贵为凉州第一楼,必定有它存在的本领,霍珺虽说人在后院,但他眼线遍布各处,这点并不难。
果然霍珺扶额,朝人招手,“告诉他。”
“是,”被指到的是管家,拱手道:“夫人昨日与盛姑娘走的后门,其间顺着后院厢房、厨房、花园进了当时葛睿在的房间,后又去的后院,这中间遇到的人不多。”
“也就盛姑娘,葛睿,楼主,以及两个舞女。”
他们说着李书妤并不反驳,刻意坐正的身子有几分夫人的威压,只是眼睛巡视着不知看些什么。
霍衍山捏着她娇嫩的指尖,斜倚在靠背,“第二,我需知道烟云楼中谁有烟云醉?”
霍衍山问问题并不连贯,表面看也没什么联系,他不是那种需要别人把结果摆在面前的人,也不信别人的结果。事关李书妤他更是慎重,只需问出事情概况,至于重点他自己会抓。
但别人不同,他们忌惮霍衍山,听到烟云醉三字俱是一愣,皆看向霍珺。
烟云醉于晋国是毒物,没人敢碰,但作为青楼烟云楼自然会有些不为人知的秘密,他们的楼主似乎……痴迷于烟云醉,几乎每月都用。
所有人都静了,气氛一下子诡异起来。
霍珺更是腾的坐起,蹙眉望向李书妤,“她中了烟云醉?”
他声音有些急,明显说的是谁,李书妤察觉到他的视线看过来,一时不解。
为何这人眸中有焦色,还带着明显的关心?
她不明白下意识看向霍衍山,霍衍山以为她害怕,伸出手托着她膝弯,拦着背部把人抱过来,旁若无人的揉揉她的头,“没事,不怕。”
李书妤想下去,但他不让,挣扎见她瞧见了要找的人。
昨日那个一身青衣,
腰配珏玉的男子,那人瞧见李书妤的眼神躲避一瞬。
“恩!”李书妤探头,急急的掰着霍衍山的手,努力想要下去。
霍衍山本就不会用力箍她,怕她疼,这样一来倒真让她挣脱了。李书妤哒哒跑过去,推开挡着的人,朝青衣男子伸手。
“你的玉,给我看一下。”
霍衍山抬眸看过来,眼底迅速涌上阴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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