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第二十九章 开口
第二十九章开口
辛苦掩埋了很久的真相, 第一次清醒的铺在眼前,李书妤的脸骤然变的惨白。
她想起来了,从不敢守夜的梅嬷嬷, 她对蔡礼的恐惧,以及害怕她的宫人……仅一瞬的功夫李书妤都明白了。
他们忌惮的从来不是她病, 而是她疯!
葛睿见她失神,想试探着控制她, 谁料李书妤偏头,映入他眼中的就是一双空洞且凶狠的眼。
“你……”这眼神, 不似活人。
葛睿忽然浑身发冷。
偏李书妤盯着他的手,她忽然笑了。
李书妤想啊!葛睿的手,碰过她。
最亲近的时候她连霍衍山都抗拒, 更遑论葛睿,简直该死!
李书妤朝着他,缓缓走过去……
霍衍山风尘仆仆, 一人驾马而归, 看见的就是这幕——
十六岁的姑娘,墨发白衣,玉瓷般的脸上溅满了鲜血, 她握着一支箭矢,近乎呆滞的爬过绿草和红血,不惧威胁追逐后退的葛睿。
上车要抱, 被吼都会红鼻子的人, 忽然无情无欲。
霍衍山黑眸黯然, 心跳失控,血液躁动就要迸发出来。
“你找死——”葛睿躲着,又挨了一下, 终于怒吼,“给我杀了她。”
“王子,她是公主。”更重要的是,公主也是霍夫人。
霍衍山是谁?
是当年无兵无器,领着一群山匪收复凉州,甚至挺进王庭,把王室皇族尽数丢给草原狼的人,就是今日……霍衍山在草原也如无人之境。
葛睿只剩一只眼,冷道:“本王说,杀了她。”
葛睿薄唇微勾,鲜血顺着指缝流出,在两国边境死个人无可厚非,何况……李家的公主,凭过往恩怨,霍衍山会在乎?
本来骇于李书妤身份的人,一下子回神,他们也意识到什么,然后把弯刀对向李书妤。
葛睿眼睛毁了,人也疯狂,捂住血流不止的伤口崩溃道:“对,弄死她。”
那边霍衍山心疼的目光顿缩
,倏的一利,只见他旋身脚蹋马背,骏马仰头蹋蹄嘶鸣,他的长剑穿过人群,携风带光而来。
凛冽刀锋袭来,葛睿心脏骤停一瞬,堪堪躲过。
而霍衍山驾着骏马穿过人群,停在李书妤前面的空地上,不带一息停顿翻身下马。
卫三见状回头,瞬间疾呼,“主君,是主君回来了。”
闻言,所有人都回头,看见那抹急剧飞旋的暗影。
他酷冷、狠厉,浑身带着阴翳死亡的凶恶,来的那样飞快,所有人都自心底生出恐惧,唯李书妤追向葛睿头都没回,她听不见声音,也不在乎。
葛睿被霍衍山剑气所伤,转身又吃了李书妤一箭,手臂血如泉涌,闷哼一声,瞪着眼骂:“疯子疯子——”
夫妻两个都是疯子!
晴朗的草原开始阴沉,葛睿被人合力救出,然后不甘心的回头,就见寒风之中有人握住疯子的手,死力把她按在怀中。
李书妤满手鲜红的抓他、踢他、踹他,她就像困兽一样去啃咬,呜咽。
霍衍山眼睛都不眨,只用力将她拥在怀中,眉宇戾气横生。
“恩……”李书妤呜咽,放开我。
四月的天,草原的风吹的女子长发肆意乱飞。
霍衍山顺着她,黑着的瞳孔映着草原将亮的天色,寂然的恐怖。他瞥了一眼卫三,就像他把宝贝细心交代,最后趁着他不在,宝贝仍旧被人亏待。
他声音低沉暗哑:“乖,没事了。”
这一刻所有人都无法忘记,呜咽的女子和阴翳的男子,两人混乱中拥抱,身上俱萦绕着悲哀,那种浓郁的孤独是乌云散后,多么浓烈的太阳都无法照透的冷。
好像踟蹰了许久的两个人,抱住了命中注定的光。
他们,本该是一路人。
不知过了多久,霍衍山扣着她的手,“阿妤乖,把手松开好不好?”
他哄着她,小心翼翼,生怕吓着她。
霍衍山一只手扶着,一只手轻巧的掰她,“箭矢会伤了你,好姑娘不能玩这个。”
李书妤不动,他一
用力就连他一起刺。
姑娘倔,他就比她更倔,现在的狠心也是为了她的安全,反正他不能让她伤了自己。
“听话,恩!阿妤听话好不好?”带着一路御风而来的清寒,粗粝的手指强硬的一根根掰开她,他已在暴怒的边缘,只希望李书妤别刺激他疯。
东西的掉落让李书妤惶恐,那是她求生的东西啊!
她急了,张着手,“呜……”还我。
鲜红的小手乱抓,粘稠胡乱抹在他的脖上、脸上,抓出血痕。
霍衍山本就带疤的脸上愈发可怕,卫三生怕他发火。
不过好在,他并没有。
任谁被抓了脸都是会生气的,霍衍山原先手已经握成了拳,可听着人带上鼻音,像是要哭,又赶紧把手伸过去,被她一手抓住。
小小的人,抓他用了十足的力道,竟有些疼。
霍衍山看着有些发抖的妻子,觉的自己要疯,他就像丢了什么宝贝,找回来不复如初,浑身的倒刺生生扎进肉里,他难受的要命,但是他不能再丢了。
他甚至要牢牢的抱在怀里,才觉安心。
李书妤似被抛弃的幼兽,霍衍山抚着她,“不怕,阿妤不怕,我在。”
卫三一个男人,看着李书妤的样子也红了眼。
他羞愧道:“主君,是我们失职了……”
霍衍山没有看他,抬起她的脸,轻柔的抹了抹,“都成花猫了。”
李书妤偎在他怀里,也许这句话太过熟悉,像极了前世两人初遇那天所说的话,她一声不吭任由他擦,慢慢露出一张呆愣苍白的脸。
霍衍山面带笑意,眼底冰寒,对她温和安抚。
“阿妤,我给你报仇,好不好?”
报仇二字让卫三一惊,看见他笑,卫三更是从脚底生出寒意。
卫三愈发确定,这事绝不能善了。
主君去了草原,能连夜出现在这里,其实已经说明了一切,能叫他单刀匹马回来的人,伤了她,那就得死。
“你等我一会。”
霍衍山
不舍的松开她,看见她惶恐的一缩,心里疼的要命。
放她一个人肯定是不放心的,霍衍山终于正眼看了卫三,“看好她。”
卫三点头,“主君您去,属下会看着公……夫人的。”
也许是之前李书妤留下的印象太过英勇,卫三竟忘了公主之外这更是霍家夫人,公主几乎脱口而出,好在霍衍山没搭理他。
草原的天气是多变的,这会已经乌云滚滚,霍衍山伸手解开外衣,披在她的身上,看见她腰线空荡,白衣边上有陌生手印,目光一凝。
交战多年,他自是知葛睿花心脾性。
葛睿……敢碰她,好极!
霍衍山不语,甚至带笑,卫三深知不大好,主君眼中愈盛的戾气有些发病的征兆。
霍衍山挽着袖子,露出小臂硬肉,草原到处是血腥,李书妤偎在他怀里,小脸茫然揪着他。
“卫三……我再说一次,看好她。”霍衍山淡淡道:“不要把我的话当耳旁风。”
卫三愧疚,他们不该喝酒的,是他大意。
“是。”卫三道,这次他拿性命担保。
霍衍山捡起她的箭矢,转身而去,宽大的衣衫当中女子的手指微微一颤,犹疑着,探手牵上他的衣角。
脑子一阵一阵抽疼,她吸着带风的空气,喉咙更疼。
她以前只会疼心,这是唯一一次喉咙一起疼,很陌生的感觉,像是什么东西要挣脱束缚。
但渐渐的,疼痛战胜噩梦,李书妤眼前逐渐清晰,她看见前面走远的人,是霍衍山啊!
他又要走了吗?
别……别走好不好?她害怕。
可她的力道小,盛怒的霍衍山根本没有察觉到,就那么错过她,单手握着箭矢追过去。
霍衍山的武功是从小摸爬滚打学的,加上多年戎马,早就炉火纯青,他若想追自然没人躲得过他,几乎不待那些人回头,他身影如魅,箭光扫过,卫三看着心也颤了颤。
这样的场景他见过无数次,仍然心惊胆战。
如果
别的将军是杀敌,霍衍山绝对就是发疯。
他和李书妤不同,李书妤是无意识自我保护,霍衍山则是有意识的虐杀,他喜欢抓着人慢慢刺进去,在别人以为有一线生机时给与致命的一击。眼眸远远可见赤血红光,尽是杀意。
绝望的死不可怕,希望的死才不甘心。
每一个在他手下的人,从认命到挣扎,再从抗拒到哀求,最后遗憾咽气。
天上不知何时下起了雨,落在他还在追逐的背影上,地上躺着的尸体,纵横交错,除却仓皇而逃的葛睿,竟无一个活口,卫三远远看着牙关紧闭。
主君最后的目标——是葛睿。
风刮在脸上,李书妤模糊了眼。
地上之前没有死透的人睁开眼,看着惨烈的战况,忽然带着可怖的目光慢慢爬向李书妤,卫三察觉到,一脚踹过去,用捶打分散自己内心的惊恐,“想找死,我便送你一程。”
卫三一拳头砸在他脸上,伴随着一声闷哼,骨头断裂的声音,那人算是死透了。
李书妤顿着,抿唇握着不知哪里来的刀,戚戚然盯着这一切。
生而荣耀,长在悲痛,父亲抛弃母亲,母亲怨恨生命,哥哥活着生离不见……
她的一辈子……究竟是怎样的一辈子?
李书妤面色惨白,人都颤抖。
卫三动作一顿,他都不敢走过去,怕吓着夫人。
李书妤想叫,张口瞬间喉咙生疼,被灌进寒冷呛着,好像被堵着什么东西。
她被丢在一片草原,这里到处潜伏着危险。
以往李书妤会闭嘴,慢慢熬过这种痛苦感觉,但她今天就想说话。
小雨落在她的脸上,顺着脸颊流进嘴里。
一股血腥在口中蔓延,她干呕一声,泪眼婆娑,朝着那人仍在砍杀的阴恻背影,流着泪,用尽一切力道跑过去。
小姑娘跌跌撞撞,忽然张口哽咽道:“夫,夫君——”
声音绵软,似春天抽条的柳枝,拂过水面。
虽然很轻,却足以荡起涟漪。
作者有
话要说: 来了来了,我女鹅开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