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六章 兰山夜语
黄昏中,一座险峻巍峨的大山耸立在茫茫的天地间,昏黄的夕阳照在那黛黑色的山峰上,幽美恬静中却又难掩山间的萧索与荒凉之意。
山里的白天显得格外的短,这日头刚落,月光清辉如霜如雪,便幽幽然地洒了下来,而那漫天的繁星就宛如一颗颗亮晶晶的眼泪,镶嵌在沉寂的夜空中,映射出齐兰山的凄凉与孤寂。
山脚下一处阴暗的树林中,一堆篝火在熊熊燃烧着,篝火上方架着一只木架子,两只野兔与一只野鸡正散发出浓浓的肉香,随风传向远方。
林力坐在火堆前,一边烤着野兔,一边想着往事,他整个人寂静无声,但心中的那份挂念与担忧,却映着火红的篝火,清晰地呈现在眼中。
如此这般在沉默中过了许久,空气中的香味也变得越来越浓,火光上头的那两只野兔全身渐渐冒出了油脂,缓缓滴下,看去油光发亮,一看便令人胃口大开。
“焦了,烤焦了,林叔,这野鸡肉烤焦了。”一旁的陆苓浠看着油晃晃的兔肉,忍不住咽了咽口水,突然她闻到了一股焦苦味,这才发现那野鸡肉居然烧焦了,赶忙提醒林力的道。
林力怔了一下,迅速缓过神来,把串着野鸡肉的树枝从火堆上拿了下来,并用随身携带的匕首轻轻刮去烤焦处的皮肉,又从一旁的包中取出一些调料,撒在了野鸡肉上。
林力闻了闻烤鸡肉,看了一眼篝火旁的四女,苦笑道:“这肉还是有点焦苦味,这鸡肉就给我吃吧,你们四个吃那两只野兔肉吧。”
说话间,林力将串着野鸡肉的树枝插在地上,又快速取下另外两根串着兔肉的木枝,用匕首将兔肉分开后,再撒上一些调料,便递给了陆苓浠等四女。
陆苓浠闻了闻兔肉,只小小的咬了一口,便赞不绝口的道:“这些野味还真是香啊,加上林叔的手艺,吃起来的味道比起水月阁里食物强太多了,林叔,你什么时候也教教我这烤肉的技巧?”
林力笑了笑,道:“这也算不上什么手艺,以前去山里打猎,有时候大雪封山,在山上一呆就是好几天,饿得实在受不了的时候,我就生火烤野猪肉啊什么的,一来二往就熟练了。山里野味的味道吃起来确实不错,不过也不是每种动物的肉都能吃的,有些东西在极端情况下会吃一些毒蛇、毒蝎什么的,它们的肉虽鲜美,但含有剧毒,还有一些动物天生携带致病的毒素,因此吃之前一定要认真检查。”
陆苓浠又咬了一口肉,笑道:“几日干粮吃下来,我还真有点受不了了,今天来到这片树林里,便看见这些野味,总算能换换口味了,你们说是不是啊,雨蝉姐、琬琰姐,还有婉箐师妹?”
琬琰微微点了点头,起身来到林力身旁,道:“爹,我看你刚才似乎有些分神了,你是不是还在担心林淞?”
林力看了琬琰一眼,道:“这孩子没出过远门,也没有什么野外生存的经验,那迷失森林里又万分凶险,这都过了这么久了,一点消息都没有,我这心里还真有些七上八下的。”
琬琰缓缓坐在林力身旁,拿起插在地上的那串着野鸡肉的木枝,递给了他,安慰道:“爹,你就放心吧,林淞聪明机敏,身兼灵系双修、剑系,又打通了阴阳脉海,神庭里还有那神异的双色精魄,说实话即便以我现在的实力,也未必能击败他,我想那古天门弟子必然不是他的对手。再说了那迷失森林那么大,只要他不深入其中,应该不会遇到什么特别厉害的妖兽。”
对面,杜雨蝉吃完嘴里的兔肉,接过话题道:“林叔,我在出发前曾用秘香神息术追踪过林淞的神性,虽然最终没有算出他所处的位置,但在追踪的过程中,我可以感觉到他的神性十分活跃,这也就表明他没遇到什么太大的危险,何况我哥他带着仙剑门高手,还有四位师叔祖去了八九天了,或许他们已经找到林淞了,您大可不必这么担心。”
听完琬琰和雨蝉的这番话,林力顿时变得有精神了不少,啃了一口野鸡肉,道:“唉,有你们几个丫头陪伴,这一路上我倒也变宽心了不少,咦,婉箐,你怎么不吃啊,是不是我烤得这肉不好吃?”
这时,那叫婉箐的年轻弟子轻轻摆了摆手,尴尬笑道:“林叔,不是这样的,这兔肉闻起来挺香的,我、我只是担心我们这次来齐兰山磨炼,会不会像清婳师姐她们那样再被人围攻,所以……”
琬琰看出水婉箐心中的担忧,轻声道:“师妹放心,我们这次来齐兰山历练,整个水月阁里也只有极少的人知道,况且我们从镜月湖秘密出发,前半程走的是水路,上了岸之后又乔装打扮,那四门即便再有本事,也不会知道我们的行踪。”
陆苓浠放下手中的兔肉,脸上的笑容逐渐隐去,露出一股凌厉的神色,道:“哼,那四门……清婳师姐到现在还没醒过来,依梦和佳涵两位师姐也伤势未愈,他们要是再敢派像邹石勇、任健那样的弟子来围杀我们,咱们到时候就和他们新仇旧账一起算!”
林力闻言,沉吟了一会儿,道:“这一路上我暗中观察过,附近并没有什么可疑的人,我现在担心的是进入齐兰山后的事情。”
琬琰伸手撕下一块兔肉正欲吃,听到林力这话,顿时停了下来,道:“爹,你是在担心那群悍匪吗?”
林力缓缓起身,仰头凝视着深沉的夜空,道:“我听影雪姑娘说,那群悍匪也不知是何来历,整体实力非常强大,也就个把月的工夫,竟将整个齐兰山的土匪全部收服,所以这次才由无霜姑娘领着水粼堂不少高手来剿灭这群悍匪。这齐兰山里虽没有什么妖兽,但常言道人心叵测,尤其是像这群悍匪这般的亡命之徒,既有不俗的实力,又占据了天时地利,一旦和他们对上了,那还真是够呛的。”
琬琰道:“爹,情况也没你想的那么糟,这次无霜师伯亲自出马,必然会钳制住大部分悍匪。再说了,我们几个的修为虽不高,却各有特点,像爹你的箭法精准,我料想遇到那群悍匪时,他们未必敢轻易靠上来,像雨蝉姐,她的秘香不但能大幅度提升我们的战力,还能实现短距离的空间转移,一旦出现打不过的情况,我们可以随时逃掉。再比如苓浠妹妹,她可是器灵炼三修,综合战力十分强大,还有婉箐妹妹的木系法术,可以为我们提供源源不断的生力,而我也从南宫大人那里学到了风闻天下,可以随时随地掌握敌我的情况,能够料敌机先。我想只要我们小心谨慎一些,应该不会遇到太大的危险。”
听完琬琰的这番分析,林力微微皱起的眉头终于舒缓下来,苦笑道:“嗨,我真是人老了,胆也变小了,哈哈哈,还是琬琰言之有理,大家都快些吃吧,这烤肉凉了就不好吃了,吃完了你们早些休息,我来守夜,明日我们就要进齐兰山。”
琬琰看了林力一眼,道:“爹,这些天一直都是你来守夜,白天又要赶路,你就是铁打的身子怕是也吃不消啊,今晚你好好休息一下,就由我来守夜吧。”
林力刚想说些什么,就听杜雨蝉道:“林叔、琬琰妹妹,你们就不要抢着守夜了,都好好休息一下。这里已是山丘地带,不像前几日平原地区那样空气流动大,今晚我们就在这树林里过夜,我只要在树林的四周布下秘香,一有什么风吹草动的,我便能立刻觉察得到,放心吧。”
林力见雨蝉这么说了,也就不再坚持守夜了,几人匆匆吃完了烤肉,便各自寻找合适的地方休息去了。
下半夜,月光如水,流连在茂密的树林中,当夜风轻轻吹过树梢,斑驳的疏影微微晃动着,一个娇柔的身影站在大树下,映着满天的星光,凝望着远方,一丝呼唤在她心间飘荡着,可惜却没有人知道。
“你在想什么呢,夜这么深了,怎么不去休息?”一道温柔的声音从身后传来,顿时打断了她的沉思。
转身一看,琬琰见杜雨蝉缓步走了过来,忙隐去脸上的挂念之色,轻声道:“姐姐,你怎么也没睡?”
杜雨蝉走到琬琰身边,目光在她脸上转了转,笑道:“夜里风大,我担心撒在四周的秘香被吹散了,所以起来看看。妹妹,你刚刚是在想谁呢,怎么眼睛里全是某人的影子?”
琬琰闻言,赶忙揉了揉眼睛,脸色微红的道:“姐姐,你别乱说,我能够想谁啊?”
杜雨蝉把脸凑近琬琰,坏笑道:“咦,这小脸怎么红了,难道刚才真是在想谁?让我来猜猜,嗯,难道是在想我哥?”
琬琰一听这话急了,一边轻轻拍打着雨蝉,一边娇羞道:“姐姐乱讲,南宫大人乃我的再生父母,我对她只有敬仰与感恩之心,怎么会有非分之想,你乱讲,你乱讲……”
杜雨蝉抓住琬琰的双手,轻笑道:“好了,好了,我的好妹妹,好了,我不逗你玩了,那你告诉我,刚刚你在想谁呢?”
琬琰缓缓抽回双手,沉默了一会儿,轻声道:“不知为何,我刚才做梦梦见林淞掉进了一个黑色的湖泊里,他拼命挣扎着,呼喊着,直至湖水没过了他的头……我眼睁睁地看着这一切,却没办法帮他……”
杜雨蝉怔了一下,这个回答倒是出乎她的意料,道:“原来是这么回事,你别担心,这就是所谓的日有所思夜有所梦,我给你引燃一些凝神静气的秘香,这样有助于你休息。”
琬琰摆了摆手,道:“不用了,现在离天亮也没多久了,姐姐若是也睡不着,我们倒可以聊聊,打发一些时间。”
杜雨蝉微微一笑,收起手中的秘香,道:“好啊,妹妹想聊些什么?”
琬琰拉着雨蝉坐在了树下,道:“听说石衡大哥一直在和雪葵姐姐学习更高深的医术,不知他近况如何?”
雨蝉托腮望着天上的繁星,轻声道:“石衡哥在医术上的天赋非常好,这些日子他的医术突飞猛进,已在北城开了几家医馆,平日里会为贫苦之人举行免费义诊,一切都已上了正轨……”
琬琰看了雨蝉一眼,白皙的手拍了拍她,道:“那你和他的婚事呢?”
雨蝉沉默不语,凝望着深沉的夜空,过了好久才道:“我知道石衡哥对我一往情深,我也很喜欢他,但那时我失去了记忆,也不知道自己是谁……现在既知道了身世,按照杜家的礼仪与规矩,婚姻大事需禀明族长和长辈……青翔哥说了,等时机成熟后,他便带我和石衡哥回南州城,到那时他自会为我们俩做主。”
琬琰凄凉一笑,目光迷离,月光下的身影显得萧索而美丽,咬了咬嘴唇,道:“你失忆才不知道是谁,而我清醒着却根本不知道自己的来历,自幼我便跟着人贩子四处游荡,受尽了世人的嘲弄,若非那日南宫大人相救,我只怕早已被人当垃圾一样埋了……”
雨蝉将琬琰拥入怀里,道:“我的好妹妹,你不要伤心了,过去的就让它过去吧,现在你不是挺好的,身为水月阁最杰出的弟子之一,深受水灵阁主器重。对了,前些日子我一直在闭关修炼,也没有机会问,听说水灵阁主从迷失森林里回来后,她一直昏迷不醒,不知她现在怎么样了?”
琬琰擦拭了一下眼角的泪水,轻声道:“我只听说太师祖诊治了一番后,便将她放入水月汐湖底的天星玲珑殿里,似乎想要大殿里玄寒之气为她疗伤,具体情况我也不太清楚。”
雨蝉看了琬琰一眼,轻抚着她的秀发,道:“我听她们说,阁主是在对付沁寒云炎花的花灵时受的伤,那后来又如何处理那个花灵的?”
琬琰依偎在雨蝉怀中,眯着双眼,似乎在享受着这短暂的安宁,过了片刻才道:“那个花灵倒也没有什么大碍,听说她只是伤了些元气,芸桑副阁主按照太师祖的吩咐,把她安放在雪尘玉凇林中,冀望借那里的雪寒冰雾化解她心中的怨恨,这样也不枉阁主的一番心意。”
雨蝉轻叹一声,仰头望着那即将落下去的月亮,道:“阁主真是璞玉浑金,但愿她吉人天相,能够早日醒过来。”
此时东方已露出了鱼肚白,轻风徐徐吹来,悄悄带走了夜的深沉,迎来了清晨的第一缕阳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