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2章 正在消亡的部落
尽管少年已经很努力地维持镇静了，但声音还是有些虚飘。
而且他大概缺乏交涉经验，话一出口，就已经得罪了人。
果然，站在旁边的几位火种商人，已经气得甩脸走人。
“哼，这就是你们对待信使的态度？真是涨见识了！”
“就是，还不允许进部落？哼，我们还不乐意进去呢！”
队伍里有不少火种商人，一路走来，他们原本的物资也消耗一空了。如今好不容易遇的一个看似正常的部落，在得知晏时要停下休整，且进行火种交易时，他们当即自告奋勇前来。
谁知，一向受人尊重的他们，竟然被禁止入内。
他们哪里受过这样的气？2位年纪稍大的火种商人，已经气得拂袖而去。
剩下的3位火种商人，也都犹豫起来。
一方面，他们的尊严很重要，但另一方面，他们又急需物资。
更何况，一路逃亡的艰辛，早已让他们收起最初的清高。
几人虽然没有直接甩袖离开，但同样板着脸，毫不犹豫地将自己的情绪外泄。这表明，待会儿他们可不会“松手”！
而说话的少年，早已在火种商人离开时，脸色就白了。
“我，我不是这个意思……”
可剩下的几位火种商人，摆明了不愿意听他多说。
千闻的马车，停在几人不远处，看到他们正在对峙，而少年一派明显没有胜算时，忍不住诧异起来。
这批少年，明显没有上一批精明啊！
难道是尤里部落出了变故？
一时间，无人开口说话，气氛陷入了僵持。
少年们身后还拎着几只兽皮袋，上面缝缝补补，还有几块毛色不同的补丁，看起来部落境况确实不太好。
阿普很无奈，走到千闻跟前，替少年开口解释道:“千闻信使，这位少年是部落首领的儿子，他叫丰和。据他所说，部落里绝大多数人都在一个多月前离开，当时和他们一起的，还有来自花叶聚集区数千人的队伍……”
原来，尤里部落自去年冬季以来，就接连遭受几次重创。
最开始是因为严寒，部落偷木柴的人越来越多，而部落首领禁令失效后，竟然带头将仅剩的木柴资源占为己有。不仅如此，首领还受到千夜聚集区的“特邀”，带着有实力的部落族人走了。
如今的首领丰林，在半年前临危受命，接过了“带领族人活下去”的任务。
这本来也没什么，对于寒潮人来说，苟且生存是常态。
可这样平静的生活，还是在一个月前被打破了。
本来前任首领离开后，部落就以老弱病残居多，一旦外敌入侵，根本无法抵御，可他们善良的新任首领，还放任数以千计的外人入内……
后果可想而知。
他们不仅没有换到火种，反而还被打劫了物资。
“如今部落内设置了多处陷阱，若无人带领，很容易陷进去，刚才我们的人就差点被埋……”
说起先前那惊险一幕，阿普还心有余悸。
千闻听完也是唏嘘不已，想不到短短2年时间，这里就发生了这么多事。
“他们现在有多少人？”
“大概不到200人。”
阿普想到自己看到的一幕，丝毫不比他们这些逃荒者过得好。
“他们缺乏火种，居住的木屋都被拆了，所有人都住在雪屋里。可之前气温升高，连雪屋都没了，他们就挤在几个大帐篷里……”
太多人挤在一起，就像堆货物一样叠起来。
因为吃不饱，他们就躺在帐篷里睡觉，以减少身体消耗。
可即便如此，他们还是咬牙挖了很多陷阱，用来保护族人。
“这些少年，已经是部落少有的劳力了，还肩负着保护族人的任务。”
就连首领唯一的儿子，也不例外。
另外还有一件事，“我们过来时，发现有族人正偷偷将部落里的孩子们转移……应该是怕我们对他们不利。”
阿普说起这些时，还有些心酸。
其实在他眼里，那十几个年幼的孩子，根本没有值得他们出手的价值。
可在那些部落人眼中，那却是他们的希望。
阿普低着头，说起一件让人心惊的事，
“而且，我们还在路上发现了一些骨骸，都是半大孩子的，而且看骨头上的痕迹，应该是……”
闻言，不仅是千闻愣了一下，就连之前还黑着脸的几位火种商人，也都齐齐愣住了。
“应该是什么？”他们喉咙发紧。
“他们应该是……被吃了。”
阿普仔细看过那些骨头，剔得非常干净。
在场的人，全都沉默下来。
可下一秒，他们的心都提了起来。
过了好半天，才有人发出一声轻呼，“天，这是一个吃人的部落……”
只有千闻觉得不对，如果连自己的族人都吃，那为什么要保护孩子们呢？
“不是！”
阿普知道他们误会了，连忙纠正，“是他们部落里的人，被外面的人吃了……”
这话又让大家一愣。
“所以，他们把我们当坏人了？”
几位火种商人面面相觑，不过态度倒是松下来不少。
他们说话的时候，少年丰和虽然听不到他们说话的内容，但从他们看过来的眼神中，依然读懂了一些善意。
他这会儿聪明起来，眼前一亮，立马对同伴喊道:
“快，快把东西都拿出来！”
几个少年赶紧将兽皮袋拿出来，丰和帮忙将袋子解开，开始把里面的东西往外掏。
“这是李爷爷的布料，是他买给自家孙女的，很软和，在聚集区卖的价格也不便宜。还有这个是蜂蜜，这两年蜂蜜越发难找了，所以这一罐大家都舍不得吃……”
破旧的兽皮袋里，竟然装了不少好东西。
丰和拿东西的时候，另外几名少年都在旁边看着，寸步不离，显然是怕他们别有居心。
不过几个少年人出来，就敢携带如此贵重之物，确实能看出他们没什么心机。否则，他们真想做什么的话，几个少年又能如何呢？
不过虚张声势而已。
少年们还没意识到问题，为首的丰和正一脸紧张地看着他们。
“请问信使大人，这些可以换多少火种？”
这时，旁边一个少年拉了拉他的衣袖，丰和马上想起来，连忙补充道:“如果可以的话，我们也希望可以换一些食物。”
丰和舔了舔嘴唇，目光悄悄在人群中逡巡一圈，大概是在确定他们的态度，还有物资的丰厚程度。
果然，几位火种商人一听他们还要食物，刚松动的脸色又黑了起来。
食物？呵呵，他们自己都没有食物呢！
丰和紧张起来，阿父说了，部落族人都快饿死了，食物是必不可少的。
想到这里，丰和使了个眼色，让同伴将东西重新放回去。
“……”
几位火种商人大眼瞪小眼，很看不上他们的姿态，但又不愿意放弃快到手的物资。
最后还是千闻先开口了，“他们有火种，食物的话，你们可以和我换。”
“您有食物？”
丰和的目光一下子对准她，确切地说，是看向她的马车，还有拉马车的高大犸象。
丰和心里有了判断，狠狠点头，“好，我和您换！”
她一出口，无论是少年，还是火种商人，全都松了口气。
“如此，就再好不过了。”
说话的人，是一位年轻的火种商人，他上有高龄老母，下有年幼稚子，虽然目前物资尚有一点，但为保未来衣食无忧，他还需要多攒一点家底才行。
另外2名火种商人，同样如此想。
最后几人商议，每名火种商人拿出100支火种，共300支火种，从这些少年手中换取了布料、蜂蜜，还有一些谷物种子；千闻用200斤土豆和300斤红薯，从少年们手中换取了松子、蜜饯还有一些海珍珠。
“多谢各位信使大人，谢谢你们……”
丰和看着手中的物资，已经按捺不住心中的激动。
他让同伴们将物资搬回去后，自己则留下来，跟着阿普去见了晏时。
可能是物资已经交易了，丰和悬着的心终于放下，这才肯说了实话。比如他阿父身为首领，之所以没有亲自出来，是因为他的腿受伤了，被上一个队伍的人砍伤的。
说到路边的人骨，少年的眼睛一下子黯了。
随即，又掉下了眼泪，愤愤地哭道
:“是……是他们吃的！”
这是一个惨绝人寰的故事。
一群穷凶恶极的人，在一个善良的部落里行骗，伪装成一个实力雄厚的大部落，最后干脆直接暴露丑恶的真面目，开始了明目张胆地抢夺。
“我阿父将东西都藏起来了，他们找不到，就开始抢人……”
这才是噩梦的开始。
部落里的人，大多合族而居，就算到了山穷水尽吃不起饭的地步，也没有发生过吃人的事。
可对于外人来说，他们只是毫无关联的两脚兽而已。
他亲眼见过吃人的画面，然后生病了。
大部队走后，那些暴徒便开始为所欲为，如果不是首领带着大家进行反抗，估计他们这个部落早就没了。
少年这时才想起为一开始的误会道歉，“并非我们故意为难，不让你们进部落，实在是我们都害怕再发生之前的事，而且我们部落里也只剩下一片废墟了……”
晏时听完沉默了，拍了拍少年的肩，然后安抚了他一番。
随后，晏时又问了一些其他问题，比如其他队伍里是否有人生病等。
“有，不过那些人不用我们动手，他们自己的队伍在发现后，就直接将人解决了。”
至于解决的方法，不外乎就地埋进雪坑里。
少年还指着部落东北方向，“那边就埋了不少，之前气温升高，还有不少尸体都快冒出来了。”
“冒出来了？”
晏时一听，惊了一下。
“是啊，那些人偷懒，埋得根本不深，雪稍微化一点就露出来了！”
说起这些，少年还有些气愤，“而且，有些尸体直接抛在地上，还是我们帮忙埋的呢！”
晏时却松了口气，幸好，不是他想的那样……
是了，寒潮人缺火种，如果是普通人，根本不可能大费周章将尸体烧毁。
可这些尸体若不处理，等被人接触，或者被动物们刨出来啃了，肯定也是后患无穷。
这么一想，晏时看向少年，“能带我们去看看吗？”
少年没有犹豫，“当然可以。”
少年领着他们来到埋尸地，气温的反转，让这些尸体经历化冻又上冻，看上去有些惨不忍睹。
有人甚至看吐了。
少年一脸菜色，却故作镇定。
检查一番，这些尸体中，起码有一半人感染了病毒。
不过得益于他们同伴的残忍，这些尸体还没机会传播病毒，就被埋在了雪下。
“不能放任不管，还是烧掉吧！”
于是，晏时召集了火种商人，用食物作为报酬，请他们帮忙焚烧这些尸体。
火种商人们乐意至极。
因为担心病毒，晏时还提出，让晏怀林带一些药师去为部落人看诊。
可惜，愿意冒着被感染的风险，去为部落人诊断的药师并不多。最后还是班奈特、季小妹等人主动请缨，才在护卫们的保护下，进入尤里部落。
见此，晏时只能感慨，“看来，日后咱们得培养一些自己的职业药师了。”
好在部落人不多，他们只用了一个下午就检查完了。
没有病毒感染者，这是不幸中的万幸。
部落首领丰林，在少年们带着物资回到部落时，就亲自来道歉了。
他举着半截木棍做的拐杖，鞠躬弯腰，语气中带着谦卑。
“对不起，是我们小人之心了……”
随后邀请几人进部落，至于其他人，首领也很无奈，“并非我们不愿接待你们的队伍，实在是我们有心无力。若不是你们来了，我们都准备等天再暖和些时，就去北方流浪……”
但现在，他们又能熬一阵子了。
首领再次邀请晏时等人做客。
不过由于天色已晚，晏时拒绝了首领的邀请，只让队伍停在部落外休整片刻，就继续赶往北方。
临走前，首领带着儿子，亲自到部落外相送。
“你们是真的好人，愿你们一路平安——”
自始至终，他们也没有进部落，也不知道那些被转移的孩子去了何处。
直到远离部落后，晏时遥望着来时的方向，看到尤里部落逐渐变成视野中的小黑点，才幽幽地吐出一口浊气。
世界正在发生巨变，这些部落，也正在走向消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