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1章 莫古依的变化
阳光下，午后的风，本该带着一丝暖意。
可千闻却觉得，寒风刮得自己有些头疼，连带着都出现了幻听。
风中的轻声有些缥缈，就在千闻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的时候，那道声音却再次响起：
“千闻信使，阿母说，这次回到冬季牧场后，就要同意逊克家族的提亲，让我提前嫁过去……”
桑珠的声音越说越小，可仿佛是为了确认一般，始终没有停下来。
在小姑娘的忐忑语调中，千闻听完了整个故事。
原来，自莫古依嫁给了阿列克后，那膘肥体壮的200只驯鹿彩礼，便让逊克家族人对拥有庞大驯鹿群的科米家族，起了更多的心思。
仿佛嫁了一个女儿还不够，还想娶一个回去。
谁都知道，科米家族的嫁妆丰厚，若是逊克家族娶亲成功，自然又多了一群驯鹿！
最少50只驯鹿！
但可惜的是，科米家族虽然动物多，但人数确实不多。待嫁的姑娘更是只有2个，而且还都是未成年，其中最大的就是桑珠。
饶是如此，逊克家族也锲而不舍地求亲，哪怕被拒绝，他们也从未放弃。
连续两年都如此，已经不知脸皮有多厚了……
今年更是过分，趁着莫古依怀孕生子，逊克族长马哈，便派来族中年长的老妇看望女儿。但一同前来的，却还有他的二弟塔米，也就是一直为儿子求娶桑珠的那位。
莫古依是族长之女，如今成为桑珠的堂嫂。
而塔米的儿子腾格，今年24岁，是莫古依的堂哥。
也就是说，桑珠如果真嫁给腾格，就会成为莫古依的堂嫂……
索亚图原本不同意这场婚事，任凭塔米将自家儿子夸成花儿，他都不予理会。而阿曼达族长最通情达理，根本不会强迫族人婚事，哪怕塔米试图通过莫古依求情，都没用。
求亲不成，还遭到科米族人冷脸，塔米很是不高兴。
莫古依夹在中间难做人，若不是阿列克护着她，怕是要遭到族人一同嫌弃。
不过，如果日子一直顺遂的话，大概也不会有后来的事。
只可惜……
“大地震来得太突然了，我们又住在半山坡，很多驯鹿都被埋在了石土中，一下子折损了三分之二。我阿母也被山石砸伤了腿，阿兄胳膊受伤，其他族人也大多带伤……”
“大概是见我族人遭难，又没了那么多驯鹿，塔米态度就开始变了。”
如果仅仅如此，事情也就结束了。
然而，接下来的余震，又让科米家族损失了几百只驯鹿。
再加上昨夜遭遇抢劫……
“塔米提出，如果我愿意嫁给他儿子腾格的话，他就再加50只驯鹿作为彩礼。”
千闻听到这里，都想骂人了，可没想到桑珠态度却软和下来。
“莫古依说，腾格是他们族中最勇猛的男子，也是一位出色的猎人。”
听得出来，桑珠的语气中虽然还有忐忑，但也多了分不易察觉的期待。
对于游牧族人来说，勇猛的男子，是所有女人心仪的对象。比如她堂兄阿列克能娶到族长之女，是因为他通过了成人考核，而且还请来了火种商人做客。
但千闻却有些奇怪，按桑珠所说，那位腾格之前也随逊克家族参加了阿列克的婚礼，可不管自己还是桑珠都没有印象。
2年前，腾特也有22岁吧？
正是青春年壮的时候，若真的如此出彩，他们怎么会没印象？
桑珠显然也知道这一点，但事实已定，只能如此安慰自己。
“况且我阿母说，族中经过这几次大难，怕是没有多余的精力帮我补贴嫁妆了。等到了冬季牧场，其他家族知道我们的情况，也未必愿意和我们议亲。”
游牧族姑娘想嫁人不难，但像科米家族这样迁徙的家族，往往一耽误就是一年。
最主要的是，现在家族没有足够的驯鹿，就不会去外面的聚集区，就不会遇到合适的对象……
最后，桑珠又说了另一个原因，“如果对方愿意出彩礼的话，我……我阿母就能治腿伤了。”
桑珠的阿母被山石砸中了腿骨，原本只当小伤，养养就能好。
结果都这么长时间了，不但腿伤没好，反而膝盖处肿了起来，加上前段时间不停地赶路，现在整只右腿都变得黑紫一片，已经没有任何知觉了。
桑珠急得落泪，“我跟族长伯父说了，等到了北方，就去花叶聚集区请药师看看。”
原本准备去亚鹰聚集区的，可索亚图出去一趟，回来就说亚鹰聚集区没了。
“我们只好继续出发，没想到……就遇到了你们。”
随后，桑珠又看向晏怀林，“我想，等他给族长伯父看好了伤，能不能也给我阿母看下腿伤？我可以用20只驯鹿来付药费！”
千闻忍不住汗颜，“看伤没问题，但应该不用那么贵。”
想起科米家族经常被坑的事，再加上桑珠的口气，千闻就知道她们没少被坑。
“你们看病都这么贵吗？”
桑珠点点头，但又摇摇头，“其实也不算贵，只是很多药铺都只要火种，不愿意收驯鹿，他们说要拿去当铺置换，还需要交税什么的……所以价格就相对高点。”
“而且，药师都住在聚集区，或者大的部落里，根本不愿意到山里来。”
这倒是事实，所以能理解桑珠为何如此开心了。
“你阿母应该不会有事，等下我表哥给你伯父治好伤，应该就可以给你们看病了……”
千闻安慰了她一番，引得桑珠关心地问起她亲人的事，毕竟之前他们都以为千闻是孤身一人。
于是，千闻便简单说了一下，只不过略过一些悲惨过往。
当得知千闻不仅去过泛美大陆，还有一群生活在泛古大陆的亲人，桑珠的眼睛亮晶晶的。
“千闻信使，您真是太幸福了！”
自己如此强大，还有一群强大的家人，简直是不敢想象的人生！
桑珠替她开心了一会儿，忽然说起一件事，“对了，你们也是听到什么消息，才决定从亚鹰聚集区离开吗？”
这番话，立即引起千闻注意。
也？
千闻故作惊叹，“难道你们也？”
15岁的桑珠还是太单纯了，立马被炸出消息，像是找到知己一般，疯狂地点头。
“是啊是啊，族长伯父说，这片大陆不久将会有一场浩劫，我们必须尽快离开这里。所以哪怕他伤的这么重，也不愿意停下来，命令族人，即便是他死，也要把他带去北方……”
不过看桑珠的表情，应该不知道何种浩劫。
就在这时，千闻的眼角余光发现，晏怀林正朝这边看来……
显然，他也听到了。
两人就这么对视了一会儿，那边阿列克领着季小妹来了。
“师兄，您喊我？”
季小妹走过来，刚要问有什么事，结果就看到躺在那里的阿曼达。
目光触及他胸口处的伤，便瞬间明了，脸上的表情突然就变严肃起来，走到阿曼达身边站好，一副专心当好副手的模样。
从旁观者的角度来看，如此认真的表情，真是让人刮目相看。
桑珠好奇地看着她，“她也是药师吗？”
千闻点点头，“是。”
桑珠眼中便又露出几分羡慕，“真好，你们都很厉害！”
然后便面露崇拜地看着那边，暂时之前扰人的婚事，已经被她抛之脑后。
阿曼达的手术并不复杂，但季小妹还是贴心地赶走了阿列克和巴尔思，只留自己背对着他们。
手术很快结束，晏怀林又叫来千闻，让她持续给阿曼达输送点异能，以保持他的体温。
交代完，便转身对阿列克说道，“走吧，你们还有哪些人需要看伤？”
这几天里，他已经看过太多因为地震受伤的人了，处理起来也是得心应手。
阿列克愣了一下，还没说话，一旁的桑珠就跳过来，“药师大人，请为我阿母看看吧！”
说着，便自觉在前面带路。
阿列克也急忙说道，“对对对，还有其他族人也受伤了，请药师大人都看看吧。”
遇到药师不容易，自然不能吝啬药费。
他们继续往后走一截，族人们早已等在那里。
年迈的长老，远远地朝他们行礼，便缓缓走来，“麻烦药师大人，为我几位受伤的族人看看，他们都是为了保护族人和动物们才受伤，一定不能让他们留下伤痛……”
长老表示，若是有需要的话，尽管开口。
虽然他们现在的驯鹿也不多了，但人活着，总比动物重要。
长老说话的时候，就有人将受伤的族人扶了出来，其中就包括桑珠的阿母。
晏怀林大致看了一眼，心里就有了数，故意将几个看起来很难的伤者，交给季小妹去负责。
说实话，看着样貌年轻的季小妹，族人们还有些担心她经验不足。
不过桑珠亲眼看到她手术中的模样，便热情地扶着阿母过去，“阿母，这位药师可是千闻信使的好朋友，还有这位大药师，也是千闻信使的大表哥，她找到家人啦！”
一听千闻信使，族人们大多还有印象，再听桑珠的描述，便信了几分。
“好好好，那就麻烦药师大人费心了！”
桑珠阿母也很开心，便大方地让季小妹掀开兽皮裙，露出肿胀发白的腿。
“呀！”
季小妹惊呼一声，“这伤……”
还没说完，桑珠就急着问道：“怎么样，有办法治好吗？”
季小妹没有回答，上手摸了摸，仿佛确认后，才松了口气。
“可以，只不过伤到了骨头，又没有及时处理，所以有点发炎了。”
桑珠虽然听不懂，但大致意思还是明白了，连忙表示让她治疗。
“您要多少只动物，都行！”
桑珠话还没说完，就被她阿母拍了下手背，示意她不要乱说话。
而在不远处，一个低矮清瘦的男人，正一脸不悦地看着她们，特别是桑珠。仿佛是她刚才说的话，触犯了他。
桑珠似有所觉，扭头看了一眼，肩膀一沉，就害怕般地垂下眼，但却不肯改口。
桑珠阿母叹气，“塔米，你别误会，桑珠只是太担心我，并非要浪费您的好意。”
原来，腾格之前为了“示好”，表示自己会负责他们看伤的费用。
但没想到，桑珠竟然如此不客气！
大概小姑娘还不明白什么叫客套，或者对阿母伤情的担忧超过了其他，才说出刚才那番话。
直到阿列克站出来，“我们族人看病的费用，当然由我们自己来付出！”
长老什么也没说，只是配合着点头。
腾格这才脸色正常。
但刚从后面走来的莫古依，在听到丈夫阿列克的话后，脸色一僵，强挤的笑容也有些苍白无力。
“阿列克……”
她走到丈夫身边，轻喊了一声，却没有得到任何回应。
阿列克本不想理会她，但看到她怀中的襁褓，终于忍不住冲她喊道：“莫古依，卓达才一岁这么小，你怎么总是抱着他出来？”
“我……”
当着众人的面，阿列克的口气，让莫古依有些难堪。
腾格作为莫古依的二叔，竟然站在一旁不管不顾，这让莫古依更加显得孤立无援。
就连季小妹，都忍不住看了她一眼。
莫古依终于红了眼，小声地为自己辩解，“我是卓达的阿母，我会不顾他的健康吗？”
可这次，阿列克根本没理她，转身去扶其他受伤的族人。
自始至终，都无视了她的存在。
莫古依黯然垂泪。
恰在此时，一阵微弱的啼哭声，正从她怀里传出……
千闻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样的一幕。
原本团结一心的科米家族，仿佛分裂了一般，自动分成了三拨人。
但注意一看，被分离出去的人，似乎只有莫古依，和那个神色阴沉的矮男人。
千闻的视线落在莫古依身上，心中大感震撼：
两年前，那个被众人围在圈中害羞一笑的美新娘，如今已经仿若一朵快枯萎的花朵。
她不仅瘦了，凹陷的双眼里，也没了往日的光彩。
她神色麻木地低头，目光一动不动地盯着怀里的孩子，哪怕这是从她身上掉下来的一块肉，也无法将她从悲伤的世界中拉回来。
襁褓中的哭声越来越大。
科米部落人已经有些不满了，桑珠阿母甚至想要起身，却被桑珠按住了肩膀。
就连长老也是唉声叹气，似乎对此情形无能为力。
千闻走过去，迟疑地喊了一声：
“莫古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