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4章 第 114 章
寒风簌簌, 这栋小屋里，百灵的表演还在继续。
平心而论，她模样生得很美, 四肢纤细眼神灵动，有着一切鸟儿引人心怜的情态。此时青色的羽毛发饰下, 她一张嫩白的俏脸上神情凄楚, 涟涟泪水在火光下折射着细碎的金光。
“人族想要往上爬多容易啊, 只凭天赋本事, 大宗派的掌权人甚至可以是出身乡野的农夫。可是在妖族, 一切只能以血统为尊。我曾经见过年迈的老妖辛辛苦苦挖出的灵石，最后留在手里的不足原先十分之一, 那些灵石如果不必上供，可以让那老妖修为更上一层，他可以活得更久。”
“我也曾见过步伐踉跄的小妖幼崽, 出生几个月就要跟着大人爬山采药, 一家几口忙碌一年只能赚取饱腹的口粮……而妖王呢？他总是高高在上, 他只需要坐在不问天奢华的宫殿里, 就有享用不尽的灵石宝物。妖族在不问天的日子已经够难了，还要举全族之力去供养他。可他又为妖族做了什么呢？”
百灵说到后头，脸上的表情越发平静，仿佛她完全只是在陈述事实, 而绝没有任何添油加醋的诋毁，“他仗着血统高贵, 傲慢无耻, 我是他的未婚妻，日子过得却像是他脚下的一条狗，挖苦侮辱无所不用, 还要受他毒打鞭笞，他不配为王！”
最后一句话铿锵有力，在安静的小屋内似乎都有了回响。百灵想得好，石千澜他们对她的遭遇都表达了同情，所谓物以类聚人以群分，秋识序既然能跟石千澜他们亲近，自然也是一类人，要是能得到秋识序的支持，她也许再也不用躲躲藏藏了。然而秋识序依旧没有给出百灵所期待的反应。
因为他忍不住笑了起来，在这栋小小的木屋里，他的笑声疏朗嘹亮，却是一个满含讽刺的的笑，看得百灵微微色变。
昏黄灯火之下，秋识序终于止住了笑，窗外闪电划过，彻底映亮他眼底明晃晃的讥嘲，“百灵，如果你真的厌恶血统之论，真的那么为底层妖族着想，你就不会残忍撕掉大鹏的翅膀。”
看见封岁惜死的时候，秋识序还很年轻，他那时候恨很多人，恨石千澜，恨进攻妖族的修士，恨命运不公……可是他独独没有恨过百灵，毕竟她在妖王手里死得太惨了，而在镜头原本的剪辑里，百灵看上去那么单纯善良，一心只是为了妖族和人族能握手言和，为此她付出了自己的性命。可是到现在他才发现，原来封岁惜和整个妖族的悲剧，有一半要归结到百灵身上。
而此时，百灵面上维持良久的无辜也终于崩裂，她眼神沉下来，这一刹那在晦暗的光线下像是闪着毒光的蛇。“前辈跟踪我？”
秋识序眸光冷冽如堆雪，“你身上大鹏的血味浓得几乎要呛死人，谁都能嗅出来。”话音未落，他脑袋微微一侧，三根青色的羽毛像三枚钢针，从他耳边掠过，狠狠钉入身后木板上。
秋识序余光瞟了一眼那三根青羽，见那羽根在火光下泛着微微紫色，像是涂了毒的样子。
而此时百灵已经趁着他这一刹的分神，化为原型冲出了这栋小屋。
青鸟的原型在妖族中不算大，但毕竟也是几百岁的妖族，原型舒展开来简直是个庞然大物，直接将这整栋小屋撑得爆裂开来，噼里啪啦木屑板料纷飞的动静响起，秋识序抬眼去看时，就见到一个青色的影子飞快朝着西面冲去，与此同时，地面亮起一道道阵法的纹路，这是百灵唤醒了早前就布置在这里的阵法，企图用这些阵法困住秋识序。
阵法纹路一圈圈亮起，将秋识序重重包围，风霜雷刀齐上，被困在其中的秋识序衣袂乱舞，在这阵仗下看起来弱小可怜。
‘卧槽槽槽，特效好棒啊！’
‘百灵也太狠了吧，这是要把秋秋直接弄死在这里啊！’
‘秋秋能打得过吗？虽然剧里一直表现得很厉害，但是好像没有真正看见他出手过啊！’
事实证明观众的担心完全没有必要，微微泛着血色的月光下，秋识序轻轻一挥，那些冲向他的杀阵便都在嗡嗡一颤后消弭与无形，一团无形的风围绕着他转了一圈，连同他周身沾染的碎屑枯叶一并清扫干净。
身后那棵大树的叶子终于飘落了下来，这一场斗法，只用了一片落叶的时间。
‘好……好帅，除了好帅我已经说不出别的词了。’
‘我还以为能看到一场精彩的打戏，没想到……这是完全碾压吧！百灵完了！’
‘我有预感，百灵这回真的完了！’
“百灵完了！”秘境里，妖王看着外边发生的一切，气得咬牙切齿。
时间倒回半个时辰之前，当时澹台琏在被妖王折磨了一通后，终于清醒过来，终于意识到百灵有问题了，吞吞吐吐将他和百灵的那点交集都吐露了出来，然而这只是解答了秋识序他们的疑惑而已，并不能为找到百灵提供帮助。更何况有前车之鉴在，百灵这一次逃走谨慎得很，没有留下任何一点痕迹。
还是第十四集更新后暴露了百灵逃走的方向，他们才能抢在百灵之前抵达这座岛屿先行布置。
妖王始终认为让秋识序一个人面对百灵太危险了，然而徐编剧认为，目前已更新的14集里面，并没有秋识序和妖王汇合的片段，这代表着镜头可能另有想法，谁也不知道镜头是什么意思，也许镜头最终会保下女主也说不定，所以他们得将方方面面都考虑清楚，必须让镜头没办法删掉揭露女主黑暗面的片段。
尤其是现在百灵还不清楚秋识序的身份，让他们两个单独见面，也能更有戏剧性。
可是他们说的，妖王都不想明白，百灵太狡猾了，让这么狡猾的人跟他单纯的弟弟独处？怎么想他都不能放心。
最后还是秋识序提出可以让妖王留在秘境里暗中观看，等待好时机再出去。
当百灵出现在岛上的那一刻，妖王跃跃欲试想要冲出去被拦下，当百灵和秋识序见面的时候，妖王想要冲出去被拦下，当百灵和秋识序坐在屋子里时，妖王极力压抑自己闯出去的冲动，当百灵朝着秋识序发射暗器时……
几十个人加一台起重机都拉不住妖王了。
妖王当时的脸色是前所未见的可怕，在剧组众人的眼里简直是面目狰狞形容可怖，他挣扎一下剧组就要报废一台起重机，更让大家心累的是他一边挣扎还要一边制造噪音，“本座要出去打死百灵！你们再敢拦我，我把你们统统打死！”
大家吓得浑身冒汗，明明被起重机叼着的妖王渺小得像是娃娃机里的红衣小娃娃，然而他挣扎起来的力道比操控娃娃机的大人还要可怕。大家生怕最后一台起重机也要报废，更怕妖王真的一时愤怒冲出去把百灵打死了（毕竟妖王这个性格真的很难管得住），尤其他们在妖王眼里只是一群卑微的蝼蚁，但是突然间，妖王就不动了，大家不明所以，往秘境外一看，这才发现秋识序已经毫发无伤地追上了百灵。
原来小秋总已经这么厉害了啊！大家都有种吾儿初长成的欣慰与惆怅，接着就发现妖王脸红了。
众人：……
妖王的秘境此时正化作细小尘粒粘在秋识序的衣裳上，此时在这秘境里，不止有妖王和剧组等人，还有被分割在另一层空间里的石千澜和澹台琏几人。
只要秘境的主人愿意，他们可以看见秘境外的任何场景，石千澜一开始还在维护百灵，直到看见百灵偷袭秋识序，看见百灵启动杀阵真的想要杀掉秋识序，他沉默了，只是脸色白得吓人。
赵谦和孙立也在沉默，沉默之余还有懊悔，不论百灵有没有骗他们，就冲着她偷袭秋识序，就已经败光了他们此前对她的所有好感，他们懊悔自己之前怎么会听信百灵的一面之词。
只有澹台琏又紧张又期待又害怕，他恨不得秋道友立刻就抓住百灵问个清楚，又害怕从百灵口中听到他所惧怕的答案。被关在妖王秘境之中无能为力的他，只能暗暗在心中祈祷，祈求逝世的养父养母保佑，保佑他们唯一的女儿尚在人世。
秋识序已经追上了百灵。
小岛四面环海，从任何一个方向逃走，都能轻易离开这座岛屿。况且青鸟族一向以飞行速度见长，就算此时换了一只不太合用的翅膀，百灵飞起来也快若闪电，然而她没有想到，刚刚用杀阵困住秋识序，想要趁机离开这座小岛的她，就直直撞上了一堵看不见的墙。
砰的一道无声巨响，百灵眼前金光直冒，痛楚麻痹了她的神志，以致于好一会儿她才反应过来，这座岛屿已经被布下了结界，她被困在这里了！
百灵心中恼火，她不能确定自己的杀阵能困住秋识序多久，于是立刻呼唤《奇异录》，想要询问它破解这结界的方法，然而《奇异录》没有给出任何回应，直到此时百灵方才发现，不知从什么时候起，一直悬浮在她眼前的《奇异录》消失了。
她立刻意识到了什么，狠狠一闭眼又睁开，语气笃定，“这里不是真实，这里是幻境还是梦境？难道又来了一只食梦兽？”她曾经在《奇异录》的指导下对付过一只食梦兽，自认这并不难，如果是食梦兽捣鬼，只要她坚定认为这里是梦境并一心沟通灵台想要离开这里，食梦兽是拿她没有办法的，在她眼里那只不过是一种低级妖怪。
然而她以往的办法统统失去了效用，百灵这才终于感觉到了惊慌，她拍打着面前坚若顽石的结界，“怎么会没有用呢？难道这只食梦兽更强？或者这里不是梦境是特殊的幻境。”
她不知道，往日里她藏在心里不会轻易说出的想法，此刻都已经暴露了出来。
“不是食梦兽，是我给你的梦境。”
秋识序的声音骤然响起，像是砸破冰面的棒槌，百灵身体骤然绷紧，猛然回头。
一头食梦兽稳稳地驮着个人从远处雾气翻涌的林子里走出，白衣在月色下皎洁流光，衣角淹没在食梦兽厚实的绒毛里，愈发显得高洁出尘。
百灵没想到连杀阵也对付不了他。
从秋识序的视野里，就看见天地都笼罩在霜白的月光里，只有那几枚镜头的虚影，依旧悬浮在半空中，从各种角度记录下这个世界发生的一切。
百灵的修为并不高，虽然她手持《奇异录》有些难对付，但她才只是金丹期，压根发挥不出神器十分之一的力量，想要对付她并不难，毕竟法宝难以越过修为壁垒的天堑。可就这么简简单单将她抓了审问，不是太便宜她了？
封岁惜当初挨了多少谩骂诅咒，百灵就要承受双倍的报应。
心里这样想，然而秋识序面上的神情却越发温和了，“百灵，如今这里没有别人，还不说实话吗？”
百灵神色复杂。秋识序能轻易挣脱她布置了多年的杀阵，这说明他的修为远远高过于她，而看食梦兽能轻易受他驱使，说不定他们已经签订了契约，甚至秋识序能将食梦兽的能力发挥得更出色，否则难以说明他操纵梦境将她困在这里的事情。
而《奇异录》没有器灵，它只是一件好用的法宝，它没办法跟着她一起进入梦境。思及此，百灵放弃了反抗。“秋前辈，我刚刚是骗你的。”
秋识序嗯了一声，静静看着她。
百灵接着道：“我刚刚说的那些话，一半假一半真。我的确厌恶妖王，也的确撕了大鹏的翅膀，但你不是妖，你不知道，对于妖而言，没有生出灵智的便不算同类，否则我们妖族吃什么过活？我背叛妖王，但我没有背叛妖族。多年来，妖族一直受困于不问天，而人族这几百年来也不好过，数百年前，多少半妖遭到屠戮，多少与妖族结为伴侣的人族被你们人族内部驱逐？为什么，不能回到千年前的状态，为什么两族之间不能和平共处呢？既然以妖王为首的妖族上层不肯放下成见，那么只能由我走出不问天，我接近石千澜，也是因为他是仙宗掌门弟子，是人族的未来，如果能从我们这一辈开始，放下两族间的偏见与仇恨互相合作，不是比现今九州的局面更好么？”
听着百灵的话，秋识序眼神渐渐放空了，他忽然又想起了原版《成仙》的故事，在当时的剧情里，百灵也是以这样类似的说辞说服了石千澜和仙宗的一位长老，石千澜又回去说动了仙宗上层，他们决定放下过去的仇怨与偏见，达成两族的和解。然而妖王固执己见，不但不接受，还将百灵打死。
因为这件事，两族之间再也没有了和解的可能，整个妖族最后在石千澜的推动下覆灭与沉渊之下。
全网都在骂妖王又蠢又毒，就连妖族剩下的族人也无法理解他，在妖王孤立无援的时候离开了他。
抢戏app后来告诉他，那五年的时间并不存在，只是他们误入未来推演时产生的错觉，妖族所经历的浩劫也并不存在，妖王也没有死过，一切都没有发生过，秋识序一开始被这个好消息击懵了，可是冷静下来后，他发现自己并不相信这个说法。因为如果抢戏app说的都是真的，那么他的存在就是一个悖论。
更何况，妖族覆灭的梦是他从小反反复复在做，并不是因为他误入app的推演。要么是抢戏app骗了他，要么是它也不知道真相。他不能再想，只要一想到封岁惜已经被百灵害死过一次，就难以抑制心里的愤怒和杀意。
百灵把秋识序的失神当做了被她触动，她心中一喜，再接再厉继续说下去，却忽然一道疾风刮来，迅猛锋利，若不是百灵身体敏捷及时躲开，此时已经被那道风刃下身首异处，她看了一眼身后被劈成两半的巨石，心尖微微发颤，不敢置信，秋识序怎么会突然攻击她？他不是已经被她说动了么？
晦暗的天色下，秋识序眉眼阴沉，“够了，你还要说多少谎话骗人。”
百灵：“我……”
秋识序直接打断她，“不要再试图骗我，这只会让我觉得你愚蠢至极。”
在百灵难看的面色中，他一条又一条反驳百灵泼在妖王身上的脏水，一句又一句告诉可能看见听见的观众。
“你说你厌恶妖王，你说妖王高高在上没有为妖族做过任何事情。那么我问你，不问天与世隔绝，荒芜偏僻，粮食无法种活，妖族数十万子民是吃什么活下来的？”
“你说你见过老妖采摘到的灵石十不存一，没有灵石可供自己修炼。可据我所知，妖王宫附近就有麒麟台，妖族一出生就能去麒麟台验明资质，就算是成年后也能再验几次，既然那老妖还有继续提升的才华，为什么不去麒麟台？而要去做挖灵石的苦力？”
“你说几个月大的幼崽要跟着父母采药供奉妖王，你自己都承认不问天是不毛之地，那个地方能生出什么灵气？他们采摘的是什么？他们供奉上去的草药有多少能用，你看过吗？”
秋识序居高临下地看着百灵，在她苍白的面色中缓缓道：“那我便告诉你，他们采摘的都是只有凡人才会用的平凡草药，连碾碎炼丹都不能。妖王之所以下令收这些药草，只是为了让他们有份活儿做，有份粮食能领。跟他相比，你这位多年来享受妖民供奉的青鸟族少主，又为妖族做过什么？”
作者有话要说： 啊啊啊写了五千字了还没写死百灵，难过。明天再来吧。我真没有敷衍你们，你们看这字数，差不多都是两更了，我已经努力了。
感谢在2021-08-19 20:59:03~2021-08-20 20:58:4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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