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第 45 章
封岁惜离开的那天夜里也下了雨, 雨很大，就像那天夜里白鹤一身湿漉漉站在他窗台上的那晚一样大。
秋识序就站在窗前看着夜色下的雨, 他看着雨，眼里却没有雨。
反反复复在他脑子里盘旋的，都是封岁惜失望又伤心的眼。
那天夜里他想起了很多很多的事，想起了自己幼年的迷茫，想起了少年时对不断出现在自己梦里的那个声音的厌烦，想起了成年后第一次看见《成仙》时的熟悉与震撼，想起了《成仙》大结局那天，被砸毁的投影仪……
早在《成仙》播出之前, 他就间接接触过天影这家公司, 那时候他就敏锐地察觉到了天影的诡异之处, 而《成仙》播出后, 那些他以为是梦境的东西终于有了来处，他将反反复复的梦境与《成仙》的内容相对应，用这种荒谬的方法隐约明悟了他更荒谬的身世……
那时候他还很幼稚，他不断在《成仙》上砸钱，他还给妖王买了水军, 他想, 天影公司总有他的目的，或是为了钱, 或是为了名……他不断寻找机会接触天影公司, 同时也不忘监控网络上的动向。
然后他就发现，喜欢石千澜的人太多了, 多到石千澜一句随口指责妖王的话，观众就能感同身受地去讨厌妖王这个人。在观众的指责当中，镜头似乎也残忍起来, 它总能把妖王拍得比前一集更惹人厌恶，它总能捕捉到妖王更加令人心惊的残忍举动，而当他觉得局面已经很糟糕的时候，事态总能朝着更糟糕的方向发展。
他买的水军起了反作用，有擅长技术的观众揪出了工作室进行运作的证据，于是网上的舆论沸腾了。
‘这年头连一个不露脸的鸟头怪都开始营销了，想红想疯了吧！’
‘看他买营销买的这么起劲，天影主角都没这么能折腾，估计很有钱吧！’
‘有钱也没用啊，想红你得有张人脸啊。’
‘估计是太丑了，导演也觉得真人不能看所以才让他顶着鸟头吧！’
‘搞不明白他买营销干什么，就妖王这个心狠手辣的破人设，真有人
喜欢他才是见鬼吧！’
‘同楼上，之前网上那么多人吹妖王，我还以为真有那么多人喜欢呢，觉得这届网友三观不正了，今天终于发现原来是买的水军。’
‘我也不喜欢妖王，又丑又狠毒，除了水军还有人喜欢他吗？’
秋识序想，不是这样的，鸟头怪不丑，妖王其实挺可爱的，他其实有点孩子气，还有一堆中二语录，听了能笑半天那种，况且哪里有人从头到尾冷酷狠毒的？他做事其实也是有原因的，只是镜头从来都不会留下他可爱的一面而已，你们都是被镜头误导了。
可是观众哪里会管这么多呢？观众只接受他们看见的，只看他们想看的，一边是俊美专一的主角石千澜，一边是在镜头当中不断做坏事的暴躁鸟头怪，观众会偏向哪边不言而喻。
终于，在百灵身死那天，观众对妖王的憎恶达到了顶峰。
百灵——《成仙》当中与石千澜情投意合的女主，如今妖族当中血脉与凤凰最接近的青鸟，又因为形态返祖的原因被封为公主，妖王的未婚妻。
与镜头当中满身戾气、一心想要报复人族、重启当年两族大战的妖王不同，百灵是活泼又善良的姑娘，她还有一张令观众惊艳无比的脸，因为那张脸，即便她出现得比较晚，人气却后来居上，成了无数观众眼中的白月光。她和石千澜相爱后，就一心主张化解两族恩怨、达成两族和谐共存的未来，她和石千澜甚至已经说服了妖族上层，却因为偷了赤炎玉被妖王活生生打死。
镜头将那一幕表现得太过残忍，《成仙》实际上又是真实的世界，百灵死去的那一幕，是一个生命中途被强硬抹去的真实呈现，引发了观众强烈的共鸣。那一集播出后，原本对妖王只是不喜和调侃的观众，彻彻底底厌恶甚至怨恨上了妖王，似乎一夜之间，网络上到处都是咒骂妖王的帖子。
这种诅咒一直持续到大结局妖王身死的那天，而他那时入眼所见，都是拍手称快的。
很长一段时间秋识序都在想，镜头为什么要对妖王那么残忍呢？他明明什么都没有做错。
他至亲的全族
都死在人族手下，将他孵化出来，待他如同亲子的妖王所留下唯一血脉，也因为赤炎玉被百灵盗取用在石千澜身上，而失去了最后孵化的机会，这亡族灭种之恨，亲族背叛之苦，全都压在他一人身上，他仇恨人族没有错，他想要报复没有错，百灵这样一个为了爱情背叛全族的罪人，他杀了更没有错。
可是在镜头的剪辑下，所有人都只看到他冷酷嗜血的外表，看到杀死百灵的残暴，没有人知道他缩在秘境里抱着那枚蛋哭泣，没有人知道他对从小疼爱的未婚妻下手时是什么心情。
秋识序想，镜头何以如此不公，难道仅仅是因为这个故事需要一个反派吗？
以镜头如此偏颇的剪辑，《成仙》故事里男女主的善良与光明，难道就没有水分吗？
不过故事都结局了，再想这一切似乎并没有意义。
此后过了四年，他从天影手里购买了《成仙》的版权。那时候他并没有想太多，他只是想要还原一个真实一些的妖王，仅此而已。
知道他的想法后，编剧徐女士有些惊讶，“你想洗白妖王？”
秋识序当时回答她，“不是洗白。”
徐女士很快笑起来，“我明白了，原《成仙》当中，妖王的人设的确单薄了，咱们这是新《成仙》，总要给观众看点新东西。要是跟原来一样，收视率怎么来？那观众还不如去看原版。”
秋识序那时想，原来过了这么几年，还是没有人相信他喜欢妖王。
“我说，我当时是故意的。”
听到这句话，妖王脑子里嗡的一声响，盛怒之下，他的身体快过脑子，反应过来时已经把秋识序提了起来，“你什么意思！”
秋识序瞥了一眼妖王揪住他衣领的手，这双手平时多厉害啊，开山裂石轻而易举，撕毁法器易如反掌，怎么如今连他的衣服都没能扯破，难道这身普通的布料比山石法器还要坚韧？
“你明知道我妖族与剑仙的血海深仇，你明知道……”妖王话说到一半哑火了，因为他发现秋识序看着他的眼神变了，
含着笑意的、温柔怜惜的……让他一瞬想起了先妖王，却又多了他看不明白的东西，以致于他满腔怒火像是突然被抽走了薪柴，烧着烧着燃料不够眼见就见就要灭了。
不成不成！他的弟弟，妖族的未来，不分青红皂白向着剑仙的后人，他若是不趁着弟弟年纪还小好生调教，将来等等他长大了还怎么掰得过来？
妖王一瞬软化的眉眼又锋利起来，然而下一刻，他发上多了一只手。
秋识序轻柔地抚着他的头发，语气里含着笑意，“我是在维护石千澜不错，可你怎么知道，我做这些不是为了你？”
为……为了我？
妖王呆了呆，难道弟弟另有苦衷么？
秋识序声音更轻柔了，“你那天走得太快了，为什么不等我说完呢？”
妖王更呆了。什……什么？原来弟弟当时还有话没说完，这么说，是他误会了弟弟？
是了，弟弟当时说没有任何人威胁他控制他，那弟弟还留在仙宗做什么？难道是为了留在仙宗做卧底，是为了打入人族内部？是了，难怪弟弟之前说石千澜将来会成为仙宗的长老，他一定早就知道石千澜的身世，石千澜如今空有一个剑仙后人的名头算什么，等到将来石千澜成了人族的掌权人，弟弟潜伏在他身边不就能得到更多有利于妖族的消息？
弟弟忍辱负重，而他当时却只顾着自己生气，还对弟弟发了火，弟弟那时该有多委屈啊！
仅仅因为秋识序的一句话，妖王就自己在心里为他找好了理由，于是他眉眼间最后一点愠色也散尽，锋利的眉眼也软化了，揪着对方衣领的手也放松了，变脸变得相当彻底。
“我……”他开口想要说什么，却被秋识序阻止了，他余光瞥一眼镜头，修长手指竖在唇边朝他嘘了一下。
明明是个很寻常的动作，然而也许是两个人离得太近了，也许是秋识序含着笑意的眼睛太过动人，妖王莫名觉得耳根发烫。
秋识序并没有注意到妖王的脸色，他也看不见妖王的面色，因为镜头不知发什么疯，突然强势地插入他和封
岁惜之间，黑色虚影几乎嵌入了封岁惜脸上，给他来了个怼脸特写。
秋识序：……
多亏他心态比演技还好，才能在这种情况下维持神色不变。
很快，他就发现不止是封岁惜，他自己也一样，镜头那黑色虚影嵌入了他脸上，给封岁惜也来了个怼脸特写。
秋识序：……
有些对话并不适合让镜头拍到，而他已经不想再隐瞒封岁惜了。于是秋识序取出藏在袖袋里的镜子，利用这面连接罗浮镜的小镜子，将封岁惜一起拉入了忘仙路中。
镜头果然穷追不舍，好在秋识序早就跟镜湖仙子通过气，掐了一个手决后，他带着封岁惜很快入了一片镜头无法闯入的私密空间。
镜头被挡在了外边。它左突右闪上蹿下跳，就是无法入内。
与此同时，镜湖仙子瞥了一眼罗浮镜内的异动，发现是秋识序和封岁惜，她嘴角微微一勾，而后看见镜头，她上扬的嘴角又撇了下去。
没有理会镜头，她兀自闭目修行，也不知过了多久，镜湖仙子忽觉不对，抬眼一看，却见镜头那黑色方框虚影两边忽然各自多出了一只手，左手拿着一个“花”字，右手拿着一个“絮”字，左右手往镜框边一贴，顶着“花絮”二字的镜头就这么堂而皇之地冲入了镜湖仙子为那二人准备的私密空间当中。
镜湖仙子：……
可恶！离谱至极！
她飞快联络上界，水镜当中很快浮现出仙界景象，须臾一位仪态万千的女神出现在水镜当中。
“花神。”镜湖仙子忽然开口，“人间排出的新戏你可瞧了？”
花神淡淡看着她，神态与人前的镜湖仙子一般冰冷。
镜湖仙子：“有一出名唤《成仙》的新戏，或可一观。”
花神：“凡人成仙？无聊。”
镜湖仙子：“不，是爱情戏。”
花神：……
花神眼睛亮了。
花神飞快关闭了视频。
作者有话要说： 前面提过的天影、镜头的仙界背景慢慢引出来了。不过我看点击，好像有很多人弃文了，尔康手，再看看
我们啾啾和蛋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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