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姜闻书不懂事情是怎么发展成这样的，她只是打算去问三道题，甚至不需要李清欢讲得多清楚，只需要个正确答案就够了。
结果现在……
“……就是这样，我讲明白了吗？是不是还有点乱，你再看看这里，这求的是直线与平面所成的角，那你要看这条斜线和它在平面内的射影，这里。”
李清欢不断在草稿上画图，她的手很稳，作图写字很细心，就连草稿也一排排地做得很整齐好看，她的手指在图上不断划动，时不时抬头看姜闻书确定对方接受程度。
姜闻书：“……”
直到现在她明白了自己三道题错两道，第一道是书本里有的理论题，李清欢简单带过，第二道就是现在这道，李清欢已经讲了六分钟了。
姜闻书从没觉得下课十分钟会这么漫长，她想说自己是学不会的，可每次对上李清欢那眼神，都会让她产生深深的负罪感。
“……这是最常见也最简单的一个解法，能看明白吗？”李清欢抬头问。
姜闻书连连点头，怕她的眼神，又怕她待会开发出一种新的解法：“明白的明白的。”
“好，那你讲给我听。”李清欢把题推过去。
姜闻书整个人都傻了。
最终是上课预备铃拯救了姜闻书，她抱着那本厚重的试题逃也似的离开高二八班。
“你课间操时候再来吧，那会儿时间多些，或者中午也行。”
“好的好的。”姜闻书边点头边走。
回到班级正好赶上许雯雯在发上周六的课堂小测试试卷，试卷是按照顺序收的，老师检查时没有打乱它，所以发下来也是反着原先的顺序发。
姜闻书看着前前桌拿到试卷，在接着是前桌，接着发到她和何莉这里，许雯雯抬头看一眼后把两张试卷一起拿出来，分别放在两人桌上。
何莉在趴着睡觉，占据了整张桌子四分之三的地方，许雯雯无法，只好将她的大半张卷子放在姜闻书这边，剩下的一小部分靠着何莉的手。
何莉骤然抬起头，不满地瞪了许雯雯一眼，还往姜闻书的方向看了看，试图寻找一个帮助。
很可惜无论是许雯雯还是姜闻书都没有注意到她的眼神，前者又低下头看下一个人的试卷，后者则在为三道错两道的数学题和八百字检讨书苦恼。
李航嘴很欠，更懂得哪壶不开提哪壶，他见到姜闻书回教室，第一件事就是跑过来乐呵呵说：“老大，你今天早上又被江老头逮到写检讨啦？”
何莉未出口的话被打断，噎在喉中不上不下。
李航是真心觉得他老大倒霉，怎么一早上那么多人出去买早餐，偏偏姜闻书就被江老头看到了，不仅看到了，还恰恰被跟在身后把坏话都听全了，搞得姜闻书想抵赖都抵不了。
“老大，我觉得哈，不说整个高中部，但至少高二高一是全知道你写八百字检讨的事情了，江老头也是够缺德，非得站在楼梯口说，这不……”
姜闻书抄起桌上刚发下来的那张画满红叉的试卷打在李航头上，动作干脆利落，没个上百次实践都做不到这么熟练。
李航熟练一躲，笑道：“要不我或者体委和江志他们帮你写，八百个字啊，我作文都没写这么多字，江老头下手真是越来越狠了。”
“算了吧，”姜闻书趴在桌上奄奄的，“上次你写的江老头问我说明事件后下一段是什么，我答不上来又被罚了五百字，上上次体委帮我的用了一段和之前他交过的一模一样的描写，被江老头当场识破罚了六百字……”
李航讪讪摸着鼻子：“这不是没想到江老头那么狠吗。”
上课铃响，李航回到自己座位，姜闻书趴在桌子上继续奄奄。
别的倒也还好，李航刚刚吧啦吧啦了一大堆就只有一句姜闻书听进去了——高二高一都知道她写检讨。
就算江老头没在楼梯口说，那等周三检讨书交上去之后还得在楼下通报栏挂上一个月，照样能全校知道。
姜闻书也知道通报栏有大半的面积是自己的，以前到不觉得有什么，只是如今看着桌上的《数学基础2000题（高二版）》，内心总会涌起说不清楚的情绪。
别人的证书在荣誉榜占了五分之四，你的检讨在通报栏占了五分之四，在同个学校读书，姜闻书你真是好有脸哦。
这么想着，她的心情更加郁郁了。
何莉敲敲她的桌子，姜闻书扭过头看她，心不在焉道：“干嘛？”
“你没觉得你那舍友很烦吗？下课才多长时间，别人睡个觉她还要打断。”
姜闻书看一眼桌上的试卷，又看一眼何莉刚刚趴的位置，终于明白过来，但她不觉得自己舍友烦，也不觉得一张试卷搭在手上就能把人吵醒，于是就实话实话了。
“她不就发个试卷，你什么时候睡眠这么浅啊，上课小王在台上讲得亢奋大喊大叫的时候，你不也睡得挺欢的。”
小王是她们班年轻的班主任，教数学，和学生关系很好，特点是讲题时很容易情绪激动，嗓门大。
何莉气结，还想再多说几句，姜闻书接着道：“下课十分钟哪里短了，我都嫌它太长。”
何莉：“？”
你在说什么？？
这一节课就是数学课，小王已经带着课本走到讲台上了，课本中还夹了一张纸，看样子是刚刚发下的试题。
姜闻书把卷子来回翻，忽然发现了一道和她做的《数学基础2000题（高二版）》第二道题特别像的，看样子就改了一个词。
这张卷子小王当时让她们在上课时用二十分钟完成，姜闻书没多犹豫就把选项随便蒙上去，也没仔细看题，现在发现一道自己好像可以的，顿时捶胸顿足，大感后悔。
这是试卷上第三道，数学老师正在把选择和填空的正确答案抄在黑板上，等底下学生校对完答案后再一一讲解，姜闻书一手拿着笔一手压着试卷，她准备用入学以来最大的耐心和细心去听这道题。
大概过了一分钟，数学老师环视四周一圈后问：“都校对好了吧？”
班里齐声回答好了。
“那行，这卷子不难，主要是巩固之前知识的，我们抓紧在二十分钟内解决，然后上新课，前五题这种就没必要讲了吧，都是书里最最基础的考点，这五道题错的同学记得看对应章节去翻书，或者下课来问我，可以吗？”
班里又是齐声回答可以。
姜闻书：“？？？”
你们都会？
小王果然跳过那几道题，再往下几道也是大致讲讲，重点放在最后一道填空题，他几乎是用了十五分钟时间去讲解。
“这道题真的很典型，是去年难倒一大批人的，但实际上这种题都是有技巧的，你们都看这里，我再画一条线过去，看到没有！这个角是不是就一样了！是不是！”
小王又开始大嗓门了，姜闻书也很想把题看懂，但跟着听了一会儿发现实在听不懂，不是老师讲得不够详细，而是她不熟悉的知识点太多了，一时半会跟不上这么难的题，连讲解也听不懂。
再怎么耐心一时半会也是听不明白了，以往在这个时候姜闻书就该趴在桌子上准备睡觉，但今天她心情有些低沉，趴在桌子上好久没睡着，甚至听着数学老师的声音她心里又涌起歉疚感。
这种情绪一直到第二节课也没完全好，下课后是课间操时间，姜闻书没多犹豫就拿着题去找李清欢。
姜闻书觉得自己多半有点毛病，明明早读下课那会儿多待一分钟都觉得煎熬，恨不得飞快逃离高二八班，两节课过去后她居然又主动带着题过去了。
是李清欢叫我过去的，师姐的话总不好不听，做都做了，要给我那三道题一个交代，姜闻书默默给自己洗脑。
课间操时间的高二八班也很乱，他们似乎也刚发下试卷，姜闻书眼神扫过四周的几张桌子，不知道是试卷太难还是学生水平确实不行，这一圈近十张试卷看下来就没一张高过60分的。
在一片混乱嘈杂中，李清欢安安静静坐在自己座位上，这次没人去问她问题，她似乎是在做一张试卷。
姜闻书走过去问：“你们也考试了吗？”
“嗯，是上周六的，我当时没在学校，今天才拿到试卷做。”
“难吗？”
“不难，都是基础题。”
姜闻书沉默了，过了一会儿李清欢似乎是把手上的题做好了，抬起头笑道：“刚刚第二题时间不够，现在你讲一次？”
姜闻书磕磕碰碰的结合刚刚新接触的知识和自己的理解，把题讲了一遍，讲完心虚道：“我基础是不是很烂？”
李清欢没有说话，她一时间不太明白是自己确实没有把题讲明白还是姜闻书不想听她讲题，故意戏弄她的。
按理说这题算是最基础的那款，就算这本书难度中等偏上，那刚上来的前几题也是巩固基础而已，李清欢认为自己还不至于连这种题都讲不清楚。
至于第二个原因……
“怎么了？”站在一边的姜闻书小心翼翼问，紧接着说道：“没事的，我知道我不行，你尽管直说就好了。”
李清欢的思绪被打断，她回过神来，暗暗唾骂自己，之前仅因为一次成绩和几张检讨书，就对姜闻书有不好的印象，今天的相处和谈话下来，李清欢彻底发现姜闻书并不如她想象中的那样。
这件事之后李清欢在心里反省了很久，认为自己这样片面肤浅地看待一个人真的很不好，她一直不喜欢用成绩或者其他过于表面的东西去断定一个人的好坏，结果自己却犯了这种错误。
现在差点又再犯一次了……
“没事，我在想有没有更简单的办法。”李清欢有点愧疚，她又对对方撒了个谎。
姜闻书不知道短短不到一分钟时间里李清欢已经闪过那么多念头，她只觉得自己的能力真的烂到极点了，之前讲题的时候就说过这是最简单的解法，结果她没学会。
“你把刚刚说最简单那个方法再说一遍吧，我一个一个记下来，我这次带了个本子。”
李清欢于是细细地又讲了一遍，这确实是最简单的，再不会也没法了，她看着姜闻书把内容全记在纸上。
姜闻书的字挺好看的，端端正正，她写的速度很快，但笔画丝毫不见混乱，这种字写作文会很有优势，不只是作文，一切有大段文字的东西这样写起来都好看。
这样想着，李清欢自然就想到早上听来的消息，于是问：“你今天又被罚写检讨了？”
姜闻书笔下一顿，装作不在意解释道：“嗯，买早餐被抓到了。”
“主任还管学生出去买早餐？五中不是不限制这个吗？”李清欢拧着眉问。
姜闻书反应过来眼前这个还不知道她被“禁足”的事情，不得已透露道：“这个月违规太多次，江老……主任说我这个月出去都要找他报告。”
“这样啊。”李清欢边听边点点头，又问，“是每次违规都会写检讨吗？得违规多严重的事情啊？我那天在楼下通报栏看到好多你的检讨，但没仔细看内容，都是什么事情。”
说到这里李清欢又开始反省，一般检讨书上都是有讲清楚犯什么错的，说到底她连内容都没细看，连事情都没了解清楚，就这样误解一个人。
姜闻书抬头发现李清欢的眼神十分复杂，倒不是发现她劣迹斑斑的质疑，而是带着点歉意和浓浓的……善意？
姜闻书大感震惊，说实话虽然她一直很不乐意写检讨，但也觉得搞出那么多事来江老头只罚她写检讨其实已经很宽容了，因此也不觉得自己担得上这种善意。
“其实……事情都不算小事，写个检讨也是应该的，按校规会罚得更重，唯一的小事估计就是今天早上买早餐这事了。”
“那我以后帮你带早餐吧，反正我也每天都出去买早餐，买一份是买，买两份也差不多。”
姜闻书愣住了，结巴道：“这个太麻烦了吧，而且……我也不止因为买早餐出去过。”
“那其他没什么必要的事情就别出去了，否则被抓到了又是罚。”
李清欢表情太正经，姜闻书呆呆地点头。
“那行，你要吃什么提前一天告诉我就好，我最多也只能带一个月，之后主任对你的处罚也结束了。”
“啊？为什么最多才一个月啊？”姜闻书下意识问，问完又觉得这话像是在问她要早餐，于是连忙想补一句。
李清欢笑着说：“一个月后我又得出省集训了，下次如果有再回来都高三了。”
姜闻书这才想起最开始在学校见面时，李清欢似乎是和老师说过一个月后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