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9、第九十九章
抵达三层, 悬梯门打开，人群又潮水般倾泻而出。
端羽被克莱因护在一角，久久回不过神来, 这不是他熟悉的冷清艺术馆。
“走吧，去看油画展。”两人并肩离开悬梯, 沿着走廊前往最近的展厅。
在远处透过展厅门口的灯光向内望去，端羽不由得一愣, 明亮灯光下里面有来回走着或是站在某一幅画作前驻步的参观者, 虽然比悬梯里的人要少许多，但还是和艺术馆往常的模样大不相同。
“看起来没什么不同啊，这幅自然光用的很准。”端羽站在一幅油画面前称赞，又向身边的克莱因解释道：“有的油画色相对比不准确就会显得画面较脏, 或者饱和感过高使人忽视了画作的中心。”
“嗯，你给这幅画打多少分？”克莱因单臂拥着端羽微一颔首，询问道。
他不懂油画, 端羽的喜好就是他评判油画好坏的唯一标准。
“能进名家油画展的画作都是精品, 我不能给他们打分。”自己没有这个资格, 端羽失笑, 又俯身凝神欣赏着画作道, “这幅画画的是月光下的葡萄园。”
“画风细腻, 光线转换自然，已经是非常优秀的作品了。”
他们依次在油画展厅里欣赏着油画, 逐渐接近了展厅中心点, 端羽看到了一幅勃朗的油画，精神振奋，还在画作旁驻留许久，透过玻璃保护窗, 端羽手指垂在裤子旁，在虚空中勾勒着勃朗画作中饱满流畅的笔触。
“勃朗的油画总是能让人感觉到自然的力量感。”端羽激动喃喃道，“我太喜欢他的油画了。”
“叶卡司机呢？”克莱因稍有些吃味，在山上的时候还说自己最爱的是他呢，结果来到油画展后就将自己抛诸脑后了？
只闻新人笑不闻旧人哭啊。
再加上克莱因心底有些莫名的正宫感，不愿意自降身份去和油画争风吃醋，微一沉吟就将叶卡搬了出来。
拜伦庄园现在还有他买回来的叶卡画作呢。
“那怎么能一样呢？我都爱。
”端羽头靠在克莱因胸膛上，面上泛起红润的光泽，连墨色的眸底都燃起了一簇明亮的火光。
克莱因心底五味杂陈，连叶卡都不能战胜勃朗了么？他现在也只能庆幸这些油画不会活过来了，不然端羽一定会乐不思蜀的把自己关在画室里，这个家里哪里还有他的容身之地？
“那拍一张照片带回去？”克莱因提议道。
“不行，光线可能会损伤油画的。”端羽按下克莱因抬起手腕上已经打开的终端，又望了一眼生机勃勃青翠绿叶中有着一串串紫色葡萄的油画画作，恋恋不舍道，“我们离开的时候从艺术馆拿一份油画展作品清单，上面会有勃朗画作的全息图片。”
”那边参观者好像更多，也是勃朗的画作么？”克莱因不愿见到端羽失落神情，望向远方人头攒动的人群，眯起双眸道。
比起远处热闹的景象，这边明显冷清许多。
“也许吧。”端羽很快又被克莱因转开了注意力，小跑着走到展厅中央挂在墙上的油画区，在人群外惦着脚尖张望。
克莱因没有急于去追他，反而抓住了这个机会斜睨了一眼墙上颇受端羽称赞的勃朗的月下葡萄园油画，慢悠悠道：“他家里还有叶卡的画。”
“我们卧室天花板上是芬顿的壁画。”
而你，不过是兰约星油画展上的一幅展出作品罢了，更好的油画都是我送给他的。
克莱因桀骜轻哼了一声，长腿展开，将油画甩在身后。
克莱因到端羽身边时，他还没有挤进去，心急的在人群外探首，油画并不是非常热门的类型，平时油画展上也没有这么多的参观者，端羽有些无奈，也只能在等候区排队等着前面的人群散去，才能到画作展览区中间去欣赏油画。
他越是看不到被人群遮挡的油画的庐山真面目，越是心痒难耐迫不及待的想要看到这幅油画。
“每次看到他的油画，心情都能好很多。”两个年轻人欣赏完油画，感叹着并肩向外走去，声音飘散在风里。
“是啊，仅
是在星网上看到他油画的图片，就让我觉得生活充满了希望，心底一片宁静，我还买了一幅复刻版挂在卧室对面的墙上呢。”
“每天起床都能看到他的油画。”
“这次竟然有一幅原版油画送到兰约星来展览，我提前一周就预约了参观艺术馆呢。”两个年轻人交谈着走远。
端羽愈发困惑，这说的是油画还是精神治疗师啊？他怎么不知道有这么一位油画家呢，克莱因走到他身边含笑问道：“看到油画了么？”
“还没有。”端羽遗憾摇头，期待道，“前面应该就是画家介绍了。”
假如是自由联邦的知名画家，他应该能想到对方的油画作品。
克莱因陪着他一起排队，怀念的打量着身边熙攘的人群，耳畔除了人群的低声交谈外还有悠扬的钢琴声回荡在展馆内。
他忽然觉得这样慢节奏的生活也不错，倘若他有一天能赚到足够多的星币，也许他们可以定居在兰约星，每天上午陪端羽游泳，吃过午餐后去艺术馆陪他看最近的油画展，轻松的度过时光。
克莱因沉浸在思绪里，倏地警醒，他不过陪端羽度假几天，都在考虑退休生活了么？果然消解自己意志的不是困境而是感情缱绻的伴侣么？
“不知道为什么，每次看到这幅画的时候就能感觉到画家一定是个家境富足，生活幸福的人。”
“是啊，上次我情绪崩溃都要割腕了，看到他的画的时候却瞬间就哭了出来。”许多事难以言述，但他的画就像是温柔的风拂去了旅人的疲倦，短时间内风靡整个联邦，成为了众人生活中不可缺少的一部分，人们情绪激动的相互感叹道。
优秀的画作有抚慰人心的力量，他们或许没有较高的艺术鉴赏水平，但是还是能感受到油画的张力与其中传递出来的温暖与宁静。
端羽从人群缝隙中抬头向悬挂油画的位置张望，同时激昂的声音也在画展大厅响起。
”他叫端羽是吧？不知道去哪能买到他油画的
复刻版。”看画展的参观者议论道。
听到自己的名字，端羽顿时停住想要上前的脚步。
端羽和克莱因：“……”
端羽迷茫的望向克莱因，他们在这里排队是为了看自己的油画么？那他们直接回画室去看油画不好么？
而且他的油画什么时候都进艺术馆画展了，端羽无比茫然。
耳边看过油画的人依旧给出了极高的赞誉，议论声不绝于耳。
“端羽就是我指路的明灯，谢谢他的油画出现在我的生活，没有他，我可能就熬不过那段时间了。”一个身形高大铁塔般的alph参观者动容的用粗壮的手指擦着眼角道。
身边的陌生人也没有问他提到的那段时间是什么事情，只是赞同的颔首不停的安慰着他。
端羽差点原地自杀，太羞耻了吧，他自己画出来的油画是什么水平的自己心里还不清楚？他还能代替心理医生了？你们该不会是克莱因雇来炒作的吧。
端羽用怀疑的目光注视着身边的克莱因，克莱因摊手：“这件事跟我没关系。”
难道是凯尔？转念端羽就排除了他，在兰约星的公立艺术馆办展览再请一群演员，凯尔才不舍得出这个星币呢。
“我祖母去世，自己又失业了，浑浑噩噩了很长一段时间，后来在星网上看到了端羽卖出一千多万的《天穹下的湖畔》，我对着星网上的全息图片看了一个下午，忽然就将所有的情绪都发泄了出来。”
“他笔触下的自然风光，就是最美好瑰丽的景色。”
挤在油画前的人群晃动着，端羽抓住时机抬眸望去，是《星海》，确实是他在艾克联邦时创作的画作之一，看来是凯尔卖出去的。
指甲里还带着种花留下的泥土的端羽一阵无语。
耳边仍是赞叹声，端羽忍不住道：“你们不觉得他画的很一般么？”
宛若一滴水投入滚烫的油锅，静寂一瞬后众人都对他们指指点点，有人大声道：“你不懂。”
一位年迈的beta走了出来，用一种看
着孩子似的目光注视着端羽，宽容道：“你还是经历的事情不够多，等你多经历一些波澜后就会发现他的画作是是多么的温暖迷人，治愈心灵。”
“但出色的油画画家太多了，他不值得这么高的评价吧？”端羽羞愧道。
他情不自禁为众多著名油画大师辩白一句，自己最多算个二流画家。
这幅画也是他卖出去贴补家用的，现在油画被放在了艺术馆里，总让他觉得像是欺诈。
“可是却再没有一位画家能像他似的，传递出淡泊和宁静的意境治愈心灵的创伤。”beta平静解释道。
众人都安静下来，露出赞同的神情，beta的话说出了他们的心声。
端羽也有几分若有所思，他创作这些油画时，缺衣少食，缩在狭□□仄的房间里创作心底却是平静柔和，爱意随着画笔倾泻而出，他的这种满足与幸福也融入到了油画里，在自己都没有发觉的时候，他的油画已经有了自己的生命。
端羽向后退去，不再排队去看他的油画，想向外走去，恰好有一个参观者站在画家的介绍旁与端羽擦肩而过，他疑惑的看了一眼侧面照的画家照片，又转首望向端羽的背影，诧异道：“你跟这个画家长得好像啊。”
“我跟谁长得都像。”端羽拽了一下克莱因的手，示意他快走，自己脚下一滑差点跌倒。
“不对，你就是他，你是端羽！”参观者又看了一遍画家照片笃定道，照片和真人都距他那么近，他不会认错。
其实端羽和照片上长得一模一样，只是相貌更为柔和一些，角度不同再加上没有人想到端羽竟然会出现在一颗度假星球有自己作品的画展上。
他不应该每天都在画室里画油画么，众人都陷入了这个思维误区，被在画家介绍区旁的参观者点破后，众人又是骤然安静，随即爆发出剧烈的欢呼声。
“端羽，给我签个名吧！”
“你的每一幅油画我都看过。”拥簇者们热情的追在端羽身后都不愿意错过与他亲密接触的
机会，能要到一个签名回去放在印出来的油画照片旁收藏也是好的啊。
端羽差点被人群淹没了，他哪见过这阵仗，他又不是芬顿大师，回首望向逐渐逼近的人群，面露惊恐，他只是个油画画家啊！一两个参观者他还能应付，面对一群喜欢他油画的人迅即社交障碍发作仿佛脚下生风，飞速溜走。
“克莱因！”但是他哪里比得上参观者的速度，眼见就要被人群淹没，惊恐叫道。
克莱因打横抱起他，来不及等悬梯抢先沿指引标记下的逃生通道下楼，“叫司机过来。”
端羽在颠簸中手指连点了几下，才勉强拨通了司机的终端，迅速吩咐司机将悬浮车开到艺术馆台阶下。
“开车！”悬浮车就等在艺术馆附近，接到端羽通讯后司机就将悬浮车开了过来，见两人神情紧张，不由得流露出几分不解的神情，却本能发动悬浮车，悬浮车如闪电般在海边公路上疾驰而去。
端羽向后张望，见没有人追出来才松了一口气，擦着额头因为紧张渗出的汗珠道：“太吓人了。”
“回度假村。”克莱因望向他，两人不由得相视一笑。
“你可能要成油画大师了。”克莱因笑道。
“别开玩笑了。”端羽笑吟吟的应道。
克莱因摇头，端羽在油画上付出的心血自己都看在眼里。
他的成功并非偶然。
“还记得我们去帝星看画展么？”克莱因低声问道。
“当然记得。”端羽激动的心绪稍稍平复，单手挽着克莱因的手臂唇角漾起笑意。
他那时候还在美术学院上学，教授提到帝星有宏大的油画展举行，规模和质量都堪称近十年来自由联邦最好的油画展，让他们在假期去帝星看油画展。
学油画的都是些家境优渥的omega，他们三两结伴提出乘家里的穿梭舰或是选择平稳的大型飞船前往帝星。
收费艺术展和往返帝星的旅费对他来说是一笔不菲的费用。
有关系好的omega来邀请他
，但是他囊中羞涩只能婉言拒绝。omega也只好安慰他会给他带宣传册回来的。
可是他们都知道全息宣传册和亲自看到那些油画的区别，他回去后还是不舍得错过这次难得的机会，抱着一丝希望向杨志成提起，果然被拒绝，对方供他上美术学院，都是因为侵占了端家财产不敢过于克扣他，怕招来g2行星其他家族的议论。
这种浪费星币的奢侈行为，自然就被拒绝了。
他还被杨志成训斥了一顿，不知好歹得寸进尺。
端羽手臂不自觉的收紧，可转瞬又放松了下来，他在黄昏时借口出去散心，向住在穿梭舰上的恋人倾诉。
他说的颠三倒四，也没指望克莱因能为他做什么，但他的穷酸男友手掌抚在他的面颊上，安慰他不用伤心。
第二天克莱因就拿出了全部积蓄，驾驶纽西尔号带他前往帝星。
其实前世在纽西尔号上的半年并不是他第一次踏上纽西尔号在狭小的穿梭舰上生活，他们前往帝星时他就在穿梭舰上和克莱因住了两周。
朝夕相处，浩瀚宇宙中只有彼此的身影。
他多希望那就是全世界啊，此刻还能记起当时心底涌起的澎湃爱意，像是拍过海边礁石激起的浪花。在他心底留下了温暖的印记。
他们到帝星时克莱因已经拿不出多余的星币来买两个人的参观门票了，他将自己送到画展外面，里面就是近在咫尺的油画展，有高雅的乐声和衣着精致的人群拢在两人身边，克莱因轻抚着自己的发丝对他说傍晚会来接他的。
画展的门票使用期是一周，可以无限制参观画展，克莱因每天将自己送到画展展馆外面，就去找一些临时的工作缴纳停靠在帝星空间港穿梭舰的费用，还有赚他们回去的旅费。
他白天去油画展，等夜幕落下时两人就伴着星辰走回纽西尔号，他会将看到的油画中细节的景致画出来。
假如自己不是最后一
天在画展上遇到了莫克，这个童话故事般的开头也会有一个童话般的结尾，而不必两人蹉跎折磨多年了。
端羽眸光稍暗，莫克提出会派飞船送自己回去，他当时还记得克莱因在画展外等他，拒绝了他，但还是抵不过他的追求…将过往的决定都归结在外因上太过敷衍，但他始终很懊悔将自己的爱人丢在了时光里。
“你…”端羽鼓足勇气，起了个头就忍不住失去了声音。眸光注视着克莱因几次说不下去。
“什么？”克莱因翡翠似的清澈双眸望着端羽，一如既往的温和包容。
端羽失落的摇头，克莱因并没有追问，微笑着感慨道：“你把自己关在穿梭舰的卧室里一画就是一个夜晚，那时候我就知道你的努力会得到回报，你会得到自己的勋章。”
端羽视线凝在克莱因身上，他的油画绘画技巧或许变得成熟自成风格，但是每一次心灵上的蜕变意境的转换都是克莱因带给他的，克莱因是他灵感的来源，整个世界的支柱。
他才是自己不灭的缪斯。
“如果有这种勋章，这枚勋章你至少占了百分之九十九。”端羽由衷道。
没有克莱因，他的油画还是娇柔造作，花团锦簇却是没有含义的画作，怎么可能获得令他自己都觉得羞愧到听不下去的高度赞扬？
比起油画界的好评，他更在乎普通人对油画作品的看法。
现在看来他的油画确实受到了大众的欣赏，端羽颇为满足，尾指勾着克莱因的手指轻轻摇晃。
“油画是你画的，我什么也没做。”克莱因失笑道。
“你陪我写生，带我去油画展，给了我完全不同的生活，你的痕迹其实早就融进我的油画里了。”端羽轻声道。
他的油画，是无声的告白，倾诉着自己对克莱因的爱恋。
喜爱他油画的人，其实也是被其中温情脉脉的爱意所打动，冰雪融化触碰到了心灵。
他的每一幅油画，都是写给克莱因的情书。
作者有话要说：
克莱因：感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