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9章 第 99 章
皇贵妃的身子逐渐好转, 两日后，胤祚与胤禛兄弟俩便要回上书房继续跟着师傅们读书了，回去之前, 还特意去了一趟永和宫。
“额娘, 我的点心呢？”
“就知道你惦记着，一早就给你备好了，对了, 之前你们兄弟俩送给额娘的那盆萱草花都快爆盆了，不如小六你这会儿帮着额娘把它们分成两盆吧。”
“好啊, 没问题。”胤祚没有多想，便出去忙活了。
胤禛本欲跟上去，却被德妃给叫住了。
“老四，你留下, 额娘有话想跟你说。”
胤祚笑着看看额娘, 又瞅瞅哥哥, 心里很高兴看到他们这般亲密, 如今还有悄悄话要说了。
“那哥哥你就陪着额娘说说话吧，我马上就好。”说完就头也不回地出去了。
德妃笑看着他的背影, 哪能不知道这孩子心中在想些什么，难为他这么小，还替自己跟老四操心, 德妃转过身，先是吩咐众人。
“你们都退下吧。”
待宫人全都退出去之后, 德妃看向大儿子，走上前替他理了理翻折的衣襟。
“跟额娘进来, 咱们母子俩坐下慢慢说。”
胤禛看着自己方才被捋顺的衣襟, 应了一句：“是。”
母子俩在榻上一左一右坐着, 气氛却并不十分温馨，反而弥漫着一种莫名的尴尬，好像少了胤祚在，俩人都不大自在。
最后还是德妃率先开口。
“胤禛，你已经年满十岁，是个大孩子了，虽然你平日里不怎么爱说话，但是额娘知道，你是个心里有成算的孩子，额娘就不跟你绕弯子了。”
“额娘要说什么，儿子都听着。”
“大阿哥跟太子之间斗争日益激烈，额娘是后宫妇人，虽不懂得朝政之事，但也知道，这意味着什么，你可是站在太子那头了？”
德妃注视着面前的大儿子，表情难得严肃，若是胤祚在场，恐怕都会觉得陌生。
“额娘多虑了，儿子还小，未正式接触朝政，何谈站在哪队，不过是因为儿子的算术还算可以，上次户部那边人手不够，太子开口，帮了点小忙。”
“原来是这样。”德妃略微松了一口气。
她笑着又说：“老四，你别怪额娘跟你说这些，上次是咱们永和宫里的一个宫女瞧见你跟东宫的人接触，额娘担心你涉及你大哥跟太子之间的争斗。
明珠虽然看着失势，可难保没有东山再起的一日，毕竟他在朝中经营了那么多年，要知道，百足之虫死而不僵，额娘是怕你会有危险。”
“额娘放心，儿子不欲插手大哥跟太子之间的争斗，只想好好读书，为皇阿玛分忧，好好护着胤祚。”
“你能这么想，那就再好不过了，老四，你可有意那个位”
“额娘！哥哥！你们怎么说完了没有？怎么还把人都赶出去了？在说什么悄悄话呢？我也要听！”
胤祚笑着跑了进来，德妃的话被打断了，这下当着他的面，也不好再继续问。
“时候不早了，咱们这会儿赶去校场，还能跟着外谙达练上半日。”胤禛放下了手中的茶盏。
“也是，额娘，那我跟哥哥就先走了，改日再来给您请安。”
德妃点了点头。
“可别耽搁你们的正事，快去，记得把点心带上！”
兄弟俩这才出了门。
胤祚一路上都盯着哥哥傻笑。
“你看着我笑什么？难不成今日我脸上长了什么东西？”胤禛无奈地说。
“哥哥，你现在是不是觉得额娘其实还是很在乎、很关心你的？”
胤禛停顿了一会儿，轻声应道：“嗯。”
“你别怪额娘了，她虽然有些偏疼小十四，但是爱我们其他四个的心是一样的，虽然我不知道你们今日都聊了些什么，但是额娘她肯定是为了你好，如果哥哥你觉得她说的不对，那你左耳进右耳出就是了，别太放在心上，开心点，笑一笑~”
“我没有不高兴。”胤禛只是被她最后那个问题给惊着了。
“那你干嘛一直魂不守舍的？还借口要带着我赶紧离开，我本来还想着在额娘那儿用完午膳再走呢。”
胤禛看了他一眼，提醒他说：“皇阿玛已经从江南返程了，最多一个月就会抵达京城，到时候肯定会抽查大家的功课，你这么久的时间连书都没有碰过一次，不说倒背如流了，恐怕正着背都背不出来了吧？”
哑口无言的胤祚只能撅了一下嘴，表示自己的怨气。
“皇阿玛怎么就这么爱听人背书呢？要不我养只鹦鹉，教它背书，然后再送给皇阿玛，哥哥你觉得怎么样？”
“你若是不怕挨板子就送吧。”胤禛的眼底浮现淡淡的笑意。
胤祚下意识捂着自己的屁股，悻悻然道：“那还是算了吧。”
说是这么说，不过一个月后，胤祚还是收到了一只哥哥送的鹦鹉，它通身雪白，头顶一缕黄色的羽毛，就跟戴了一个皇冠似的，叫声更是一绝。
胤祚每日一下学，就急着赶回去教它背诗，诸位阿哥都啧啧称奇，没过几天，几乎所有人都知道了胤祚养了一只极其聪明的鸟儿。
康熙也终于抵京了，果不其然，第二日便把所有的阿哥召到了御前，抽查大家的课业学的如何。
“这次总算不是我垫底了。”老五胤祺小声地对胤祚说着，语气中的幸灾乐祸再明显不过。
胤祚起先还不解其意，直到轮到小九小十背诵，才恍然大悟，这两个小的这两个多月恐怕是放肆地玩过去了，竟连一小段文章都背的吞吞吐吐。
“你们俩就不能让朕省省心么？小六养的鹦鹉都会背诗了，可你们俩呢？竟然连这么简单的文章也背不出来，整日就知道玩闹，还捉弄师傅，简直是无法无天！”
康熙一气之下，立刻罚他们一人十个手板子，且禁足在自己的屋子里罚抄五十遍，抄不完不许出门，还特意下令不许任何人探视。
这是防着贵妃跟宜妃呢，慈母多败儿，瞧瞧现在胤禟跟胤俄都成什么样了？
这样欢乐惬意的日子，一直持续到六月，在大家即将前往畅春园避暑的前一日，皇贵妃又病了。
且这病情来势汹汹，足足拖了一个月也不见气色，七月初七皇贵妃病重，皇上与太后匆忙赶回宫中。
康熙来到承乾宫的时候，看见的便是一个随时都可能撒手人寰的佟佳氏，和另一个憔悴不堪，哭成了泪人的小六。
“皇阿玛！皇贵额娘她、她是不是要离开我们了？”胤祚的眼睛是红肿的。
康熙张开双臂紧紧地抱着他。
“别怕，她不会有事的。”
两日后，皇贵妃还是一直未醒，康熙特意去了一趟慈仁宫与太后说了一会子话，之后一回到乾清宫便突然下旨立佟佳氏为皇后并昭告天下，广开恩赦，为皇后祈福。
之后康熙便将朝政尽数交于内阁处理，住在了承乾宫，陪伴重病的皇后。
胤祚进去送药的时候，看见皇阿玛流泪了，只有乌库玛嬷驾崩的时候，皇阿玛才哭过。
“……皇阿玛”胤祚想象不到，自己竟然会看见这样的一幕。
“你皇额娘是朕的嫡亲表妹，这么多年一直陪在朕的左右，朕的父母亲缘浅薄，你乌库玛嬷对朕要求也严格，在生下你们这些孩子之前，她是朕唯一的亲人，只有她与朕最亲近，最理解朕的心思。
小六，朕对不起她，没能给她一个孩子，让她一个人孤苦伶仃的，你是个有福气的，好几次性命垂危，最后都能化险为夷，朕想让你做她的孩子，就当是为她祈福，将来给她供奉香火可好？”
胤祚看着床上呼吸微弱的皇贵额娘，又想起自己的额娘，心中挣扎着，两位额娘对他都很好，一个是生恩，一个是养恩。
皇贵额娘膝下没有一子半女，一直抑郁寡欢的原因多半也是这个，但是额娘还有哥哥、小十四、瑶华与琼华承欢膝下……
“皇阿玛，儿子能再想想吗？”
康熙皱了皱眉头，最终还是没舍得逼他，让他下去了。
胤祚跑去了永和宫，夏日里雨水多，半路上豆粒大的雨滴砸在他的脸上、身上，不一会儿就将他全身上下都淋湿了。
“六阿哥！您怎么淋着雨跑过来了？”永和宫的宫女惊讶地看着他问道。
隔着雨幕，胤祚瞧见德妃正站在廊下指使着太监宫女们将外头种着的花草搬到屋子里。
“那两盆萱草花仔细这点儿！”
“额娘！”
德妃抬起头朝这边看了过来，笑容露出一半又收了回去，蹙着眉头从宫人手里抓了一把伞，就快步朝着胤祚走了过去，裙摆都被沾湿了，也没有顾及。
“你这孩子，下着雨呢，怎么也不知道打伞？瞧你这一身，怕是都湿透了，快跟额娘进去，赶紧脱下来，可别着凉了！”德妃又舍不得说重话训斥他，只能用手里的帕子给他擦了擦脸上的雨水。
胤祚一把抱住额娘，哽咽着说：“额娘，我有一件很重要的事想跟你商量，但是又怕你生我的气，一着急就没顾上。”
“都多大的人了，还哭鼻子，这么多人都看着呢，也不怕叫人笑话，好了，额娘什么时候生过你的气啊，先把衣服换了，听话！”
胤祚点了点头，还像小时候那样，乖乖地被额娘牵着，跟在她身后。
“好在额娘刚好给你做了一身寝衣，不然你怕是连换的衣裳都没有。”德妃亲自拿着一套寝衣走了进来。
胤祚泡在澡盆里，隔着屏风嚷嚷着：“额娘你不许进来！”
德妃轻笑一声，收住了脚步。
“怎么？在额娘面前还害臊呢？你小的时候额娘给你洗过多少次澡？还怕额娘看啊？”
说是这么说，不过她到底还是没有进去。
“那我现在已经长大了嘛！”
“你今年还不到十岁呢，就跟额娘生分成这样了，这衣裳让人给你送进去了，可别像小时候一样玩儿水，赶紧出来把头发绞干，不是有事情要急着跟额娘商量吗？额娘在正殿等你。”
“好，儿子马上就来。”
胤祚走进正殿的时候，德妃正好抬眼笑看着他。
“还挺合身的，这些年你长得快，以前给你做的那些怕是穿不上了吧？”
“那我也都留着，将来可以给小十四穿。”
“那额娘倒是省事了。”德妃笑着说。
胤祚挤在额娘身边坐着，像小时候一样，趴在她的膝上。
“额娘，你是爱我的对吧？”
德妃以手为梳，替他整理纷乱的头发。
“这个自然，你是额娘生的，额娘自然爱你了。”
“那要是、我们不是母子了，那你还会爱我吗？”
“傻孩子，咱们本就是母子，怎么会不是母子？说什么胡话呢。”
“我是说名义上嘛！”
德妃的动作一顿，柔声问道：“可是你皇阿玛要将你的玉碟过到皇后名下？”
胤祚猛地抬起头，惊讶地问：“额娘你怎么知道？”
德妃笑而不答，轻拍他的脑袋，让他继续躺下。
“你皇阿玛心里很看重皇后，即便她没有一子半女，可这么些年一直让她在皇贵妃的位子上坐着，不曾立后，不过是忌讳着克妻一说，如今皇后病重，定是想要尽全力弥补，皇贵妃的遗憾无非就是后位跟孩子，额娘又不傻，自然猜得到。”
“今天皇阿玛他说，想要让我做皇额娘的孩子，儿子不孝，心中犹豫了，如今既觉得对不住额娘你，也对不住皇额娘这些年的养育。”
“傻孩子，你若是一口回绝了，那额娘才会寒心呢，皇后这些年对你的关心疼爱，额娘都看在眼里，她确实是将你视为亲子，况且你皇阿玛既然开了口，便是已经下定决心，问你，不过是想要你顺着他答应罢了，你在想些什么，额娘心里都明白，额娘不生气，更不怪你。”
胤祚的眼泪又不争气地流出来了，他像小时候一样，伏在额娘的膝上痛哭了一场。
直到情绪平息，才回到承乾宫去，他跪在康熙的面前，郑重道：“皇阿玛，儿子愿意。”
康熙看了他一会儿，亲自上前，将他扶了起来，拍了拍他的肩膀，注意到他换了一身衣裳。
“去见过你额娘了？”
“嗯，额娘十月怀胎诞下儿子，儿子觉得理应让她知晓此事。”
康熙点了点头，看着他还肿着的眼睛道：“很好，你很好，你额娘也很好，去吧，去给皇后磕个头，亲自把这件喜事告诉她，她会很高兴的。”
若是胤祚直接一口答应，康熙恐怕还不会这般高兴，反而会觉得他是为了贪图嫡子的身份，如此一来，倒是打消了这份疑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