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第65章
桌子上躺了一个奶白色的笔袋,拉链开着,露出装在里面的钥匙。
许言珩犹豫片刻,拿起笔袋走下楼,想着安以诚刚走不久,应该追得上。
他顺着她回去的方向迎了一段,也不见她的踪影,想着她可能是还没发现东西落下了。
街角停了辆银色面包车,司机叼着烟,一直盯着后视镜看,花臂伸出车窗外,朝巷子里竖了个大拇指。
许言珩眉心突突地跳,总觉得那不是什么好事。
不动声色的走过去,打斗的声音愈发清晰。
女孩被人扯着长发被迫仰视,肩头的衣服撕破,露出细白的肩带。
一个混混抓起她的手腕,不顾挣扎,扣上半个手扣,从地上一把将她扯起。
那是安以诚!
雨脚如麻,宿区最后一场秋雨如约而至,豆大的雨滴砸的人脸生疼。
滔天的怒火炸裂一般喷涌开来,蔓延到周身亿万个细胞中来,他冲上去就是一拳,扣手扣的混子被这股突如其来的量冲到了墙上。
借着转身的力道,另一拳随即重重地砸在成浩耳侧。
浩仔的耳朵和他的世界一样,爆了。
仅仅一秒钟,两个头目已经瘫在地上起不来了。
其他六人围上来,许言珩侧身踹上一人膝盖,那人闷哼一声单膝跪地,随后他踩上衰仔肩头,弹身而起,膝盖撞翻来者的下巴,旋身出腿横扫过去,飞出去的那人又撞飞了另一人。
想起之前那句“跟我打一架”的豪横挑衅,安以诚不自觉地咽了口唾沫。
许言珩平时斯斯文文,待人客气有礼,没想到还是个这么能打的……
他情绪失控,下手没个轻重,有的人已经被断了手腕卸了肩膀,有的人贴墙瘫着,身后一行血迹。
虽然下手重了点,但他掐着时间打架,知道适可而止。
留了个清醒的要了钥匙,许言珩沉默着给手腕上的手扣开了锁,看着白嫩手腕上的血痕,他突然不动了。
安以诚尚留一丝清醒,看着他铁青的脸色,眸子猩红,往回缩了缩手。
许言珩再克制不住,猛地把她抱进怀里,不管安以诚怎么告诉他自己没事,他就是不松手,也不说话。
“我还没被他们打死,”安以诚虚弱万分,“就先被你勒死了。”
力道松了几许。
“你说我要是再来晚一步……”声音颤抖得不像那个做什么都很从容的许言珩。
他太清楚那垃圾抓她头发的动作是想干什么了。
下一步,龌龊到他想都不敢去想。
安以诚揉着他后脑勺,无声安慰。
雨水浸透衣服,明明很冷,身子越来越热。
她觉得很困乏。
他横抱起她往医院送,走过战场还没得感情地踩脸而过。
“我不想去医院,”她在出租车坐好,“我就是感冒了,回去多喝热水就行。”
说的是“不想”,不是“不去”,说明话里带了点央求的意味。
许家也有自己的私人医生,不过宋湘走后就再没叫过。
“好。”许言珩答应地很痛快,“我刚出来就是给你送钥匙的,刚刚钥匙打架搞丢了,你先去我家。”
似乎也只能这样。
安以诚迷迷糊糊地应下了,靠着座椅很快昏睡过去。
一直到许言珩抱着她上楼进到客房,叫醒她去洗澡,安以诚才抬了眼皮。
身上的衣服湿透了,家里又没有女孩子的衣服,他一边翻出一套自己年轻时候的睡衣,一边网购一套新的回来。
安以诚头昏脑涨地冲了个澡,身上疼的地方太多,已经分不清到底是哪里作痛了。
一个穿白大褂的医生过来给她做了检查,用绷带给她包扎了身上的划痕。
许言珩坐在旁边,黑眸沉沉盯着那些伤口没作声。
医生走后,安以诚吃了药,终于能安安稳稳地睡上一觉了。
求求了,别再梦见自己是富贵,她不愿再放牛。
身上已经没了那种冷调的小苍兰,转而被深沉的木香包围,淡淡的,很悠远,凑近了才闻得到。
那是许言珩身上的味道。
心结不解,梦魇不散。
雷声轰鸣,闪电如同天际的裂痕,隆隆回声中劈裂混沌,一瞬间照亮万物。
雨。
满世界的雨。
密密麻麻地捶打在地面,捶打在湿淋淋的树梢上,满世界的噪音无处喧嚣,尽数躲进这倾盆的大雨之中,聒噪至极。
山路还在蜿蜒,失控的皮卡一路跌跌撞撞,雨刷也扫不尽拼命扑打而来的雨点,司机握着方向盘的手关节发白,背后已经浸透了冷汗,车内隔绝哗哗的暴雨,呼吸声紧促而粗重,那是与死神赛跑的征兆。
他猛地将方向盘向右打死,紧紧闭上双眼。
被雷声掩盖的,是汽车撞击山岩的巨响。
司机失去意识前,还看了眼副驾驶的礼盒,那是他给十四岁女儿买的生日礼物。
一条上等的丝绸白裙,不过此时它已经沾上了泥水和鲜血。
二楼的廉租房里,一大家子人忙前忙后,小小的客厅挂着暖色调的星星灯,蛋糕和喷香的食物精心摆放,茶几上满满当当,妈妈端上一壶烫好的白酒,对大家说:“老安说了,今天要好好喝一杯。”
“那我们肯定奉陪!”几个少年笑道。
屋子里的小伙子真多啊,最小的十岁,最大的也不过刚刚成年,都是跟着安以轩混日子的小混混。
不过他们在这里却是规规矩矩的,脸上挂着顺从礼貌的笑,装乖孩子,他们向来拿手。
这家人对他们有恩,因此他们待轩哥的妹妹如同自己的妹妹一般。
安以诚站在玻璃窗前,雨滴落在窗上,汇聚成细细的水流。
爸爸和哥哥,还没有回来。
她拨了爸爸的电话。
无人接听。
拨打哥哥的,同样无人接听。
一小时过去了,两小时过去了,三四个小时过去了……
酒与菜失去了温度,蛋糕上的蜡烛也迟迟没有点燃。
再也没有点燃。
从此以后,她不再喜欢雨天,因为她曾在仲夏的暴雨里,失去了最重要的亲人。
一想起,就如坠深渊,除了狼狈地掉掉眼泪,什么也做不了。
睡了五个小时,她口渴起来找水。
床头柜上放着一杯柠檬水,她伸手就够得到。
呆滞半天,才想起来如今处境。
许言珩人好好,乌乌!
已经十一点了,她得给小鱼哥打个电话。
左找右找也没找到,她索性轻手轻脚地出去客厅看看。
话说——
许言珩家的确是有那么亿点点大哈。
都这个点了,客厅里还有人。
身段窈窕,气质高贵,来者正是许秋。
行李箱放在一旁,她端坐在沙发上喝了口水。
这行色匆匆的样子,好像是连夜出逃的公主。
许言珩换了一身居家的卫衣,深夜被迫接客,耷拉着眼皮很困倦的样子。
“姑姑,你大半夜的,闹什么啊?”声音里透着股无奈。
许秋放下水杯,摘了墨镜,“姑姑有难,来你这避一避,过段时间就走。”
过段时间?
真的好笼统。
许言珩似乎对着场面已经司空见惯了,“你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要断赶紧断,舍不得断就回奥地利结婚吧。”
许秋哪里肯听他一个小屁孩的说教?嘲讽道:“你真是站着说话不嫌腰疼,连个恋爱都没谈过,就敢指导你姑姑的人生大事?”
她似乎察觉到楼上的视线,顺势抬眼朝玻璃天桥那看去。
安以诚慌得一批,这全透明的地方藏又藏不得,她直接往地上一躺,靠着仅有的一点大理石底座隐蔽自己。
许秋念了句奇怪。
怎么总觉得有人盯着自己?
正纳闷,她就看到沙发上一个白色的帆布袋。
emm……
好看是好看,就是怎么有点偏女性化的设计?
“这小白包……”许秋开口。
许言珩一惊,视线从桥那移到书包那,解释说:“呃……这个是……我从箱底翻出来的,还挺好用。”
许秋似懂非懂地点点头,转眼又看到茶几上一个拆了一半的盒子。
这粉嫩嫩的包装盒——她记得这个牌子是主打女装的呀?
“这衣服……”她迟疑地瞅瞅许言珩。
“应该是我爸买给谁的吧。”
许秋半信半疑地点头,许家林有女伴也不是什么秘密,她也懒得多想。
靠着沙发伸了个懒腰,她起身拉过行李箱,“我先上去睡觉了,还住原来那间。”
许言珩闻言忙拉过箱子,站在前面挡住许秋,“好不容易来一次,你换换风格吧,别总是住那一间。”
许秋眨眨眼,“我东西还在那呢,我就要住那间!”
他今天急着给安以诚看医生,就近找了间客房,谁知道就误打误撞进了许秋的地盘?
许言珩揉揉额角,“那你饿不饿,先吃点东西?”
“吃宵夜会变胖,我要上去洗洗睡了。”许秋冷漠拒绝。
“等一下!”许言珩拦住脚下带风的许秋,大脑飞快转着,“我爸说,你过来住可以,但是得先给他打个电话,他同意了才行。”
许秋以为许家林要帮着爸妈逼婚,火气腾腾往上窜,但又不忍心侄子夹在中间左右为难,最后妥协了,闷闷不乐地拨电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