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画堂春 第17章:父亲的安排
月上中天,萧奕峥站在窗前,仰望星空,身后书台上展放着清溪那副未完成的字与一方绣帕。
屋门被轻轻推开,他微微侧身,见皇帝萧辙走了进来,连忙上前行礼:“父皇怎这时前来?是有什么事吗?怎么我都没听到通报?”
萧辙笑了笑,摆了摆手:“是朕让他们别报的,也未带其他人,咱们父子俩说说体己话。”说着,他走至了书台前,眼神落在了这两样物件上,凝视了会,悠悠道:“很像,对不对?”
萧奕峥眼神一柔,眉间舒展,轻轻颔首。
“今日在大殿上,看到她写出的怀远二字,朕觉着恍如隔世一般。”
“我以为父皇是早就知道她能写出一手柳风行书。”
萧辙微微一叹,在堂中的太师椅上坐下,缓缓道:“朕是知道,但看到她亲手写出,还是有些感慨。”说着,他脸上浮现出动容之色,全然没了往日帝王的威严。“终究还是不同的,你娘亲那一手柳风行书比之她写的有了不可多得的内蕴沉稳。”
萧奕峥眉眼染笑,也在一旁坐下了。宫里都说,他的生母是一个禁忌,无人敢提。其实他们不知,在只剩下他与父亲二人时,父亲时常提及他的娘亲。他的父亲只是不愿在外人面前忆起娘亲罢了。
“像,却不一样。”他的声音有些清哑。“据我所知,凌侍郎的岳丈是陈籍老先生,陈老先生是江南一带赫赫有名的大儒。她自幼在江南苏江长大,与他的兄长凌清松一起受外祖父亲自教育,写出一手柳风行书,并不稀奇。”
“哦?这么快就打听清楚了?”萧辙微笑着看着他。
“爹爹有如此用心,我自是想要知道为什么。”
“那说说,你还了解了什么?”
“凌侍郎在凌姑娘出生那年调任平洲知州,或许是考虑到平州地处偏远,物资不丰,不愿让孩子跟着吃苦,便留一双儿女在老先生身边长大。老先生为人亲和旷达,或许对孙辈的培养也不拘一格。凌姑娘的兄长凌清松是去年科考的探花郎,不过父皇不知出于什么考虑至今都未给他具体官职。今日,我倒是想着这是否也是因为父皇有着更深的考量?”
“六郎,去岁你已经行冠礼了,该成家了。前日,你回来,我便说过,要收收心了。”
萧奕峥假装叹了一气,似有些无奈。
萧辙气哼了一声,也板起脸来说道:“凌家那姑娘,你也瞧见了,清丽出众,冰雪聪明,更为难得的是自有一分大气无畏,却也纯真可爱。你在外游山玩水结交了什女子,我不管。但你要娶正妻这件事,我不能不管。”
萧奕峥狡黠一笑,凑着身子向前:“爹,你可是答应过娘亲,我的婚事我自己做主的。”
“所以,我没逼迫你,我给你选择的机会。”
萧奕峥手抵前额笑的无奈,摇头道,“您这也算给我选择机会?”
“我若不给你选择,会直接下旨。”
萧奕峥啧了啧嘴:“您到底是什么时候挑中她的?是得知我昨夜遇见她之时?是命凌侍郎带她来宝鼎行宫之时?还是命凌侍郎巡查西南之时?”他顿了顿,上扬了语气道:“甚至更早?”说完,探究的看着萧辙。
萧辙斜了他一眼,正色道:“朝政是国事,你的婚事是皇家私事。她昨夜会出现在藏书阁是天意。”
“皇家无私事!”萧奕峥的脸色也郑重起来。“爹爹,你应该知道,嫁与我为妻,成为恒王妃,表面风光无限,可帝王家有帝王家的不为人道……”他收了话,没有继续下去。
萧辙沉默了会,叹了一声:“我是觉得这姑娘与你相配,也能担得起恒王妃的责任。”他起身走到了书台前,看向了那方绣帕:“这绣帕丝线残破,你是不是也在怀疑是昨夜扯坏的?若是这丢了的丝线留在了藏书阁外呢?今日大殿之上,你九叔已经盯着这方绣帕瞧了许久。你觉着依着你九叔的性格,若真的被他发现了这些端倪,凌家便不得安宁了。”
“我留了赵信善后,刚刚也问了他,并没有发现任何丝线。”萧奕峥答的笃定。
“赵信的办事能力毋庸置疑,只是当时深夜,若是你真的如此心安,今日就不会和那个姑娘索要这方绣帕了。你是不想将这个隐患留在她身边,只是,”萧辙说着面向他,语重心长道:“她给你递上绣帕的那一幕,我瞧见了,太子瞧见了,湘王瞧见了。你在大殿前,伸手揽过她的那一幕,满朝文武都瞧见了。虽说男女大防上不大讲究,但终归对女孩子家的清誉更为苛刻些。今日在那大殿之上,众朝臣对凌家父女赞赏恭维,你真的以为皆是发自真心嘛?”萧辙嘴角微动,又笑了笑,复又说道:“朝中之人,多的是七窍玲珑心,他们看的出我对凌家的态度,亦能猜的出我的意思。”他拍了怕萧奕峥的胳膊,又坐下了,继续道:“我会给你自己决定的权利。但六郎,我必须告诉你,若是你无心这桩姻缘,那么这个姑娘往后的婚事会异常艰难。作为曾经恒王妃的人选,是不会有人轻易愿意求娶的。”
萧奕峥不解的看着他,良久,轻声问道:“爹,您仅仅是因为觉得她合适吗?您今日这么一番安排,仅仅是因为她合适吗?您将我和她推到了这样的一番境地,仅仅是因为您觉得合适?”
萧辙长长输了一气,慈爱的看着他,蔼声道:“六郎,在这件事上,我考虑的是,我是你的爹爹。”
萧奕峥听他如此说,心中没来由的微疼,也不忍再追问些什么。
“哎,我刚刚就说,她昨夜出现在藏书阁,或许是天意。”萧辙的眼神又看向了书台上的东西,似有些飘远,“你娘亲也会希望如此的。”
提起藏书阁,萧奕峥肃然道:“凌侍郎在西南惩处的那几个官员按理说还未触及到九叔的根基。他暂时还不敢对凌侍郎怎么样。”
萧辙点了点头:“凌德言为官清廉勤勉,他是找不到错的。目前,他也不会轻易冒险去动他。可是如果他知道昨夜在藏书阁中有人,而那个人是凌家姑娘,那么他会冒险。”
“爹爹其实并不怕冒险,怕的是他不冒险,不是吗?”
“但,我却不希望伤及无辜。”
“所以,现在让她成为恒王妃,亦是保了她的安全。恒王妃的娘家,九叔亦是要掂量掂量的。爹爹所说的天意,也是全了这层意思吧。”
萧辙没有搭话,默了会,开口道:“你九叔,我暂时还不能动他。一来,没有真凭实据,冒然出手,不能服众。二来,他在西南军中的威望不得不考量, 得徐徐图之,一一瓦解,不可操之过急。三来,北边疆外的丹达部最近动作频繁,蠢蠢欲动,似有窥测我陇右疆土之意,若是北方起了局部战事,西南就更不能乱了。总之,国家承平日久,内耗不可有。”
萧奕峥点了点头,又低声问道:“您与三哥商议的如何?大理寺那边可安排妥当了?”
“且看你九叔会不会动手吧!”萧辙说着起身,“不早了,你早些休息。好好考虑我说的话。”
“爹爹只叫我考虑,却不问问凌家那姑娘愿不愿意,我看她自有主意。”
萧辙笑着道:“你何不自己去问问她,问问她愿不愿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