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往事

    清晨，远处天际被染成一抹炽红。泽祁山本就高峻，佐以晨雾，更似势立于云海之上。微凉露水凝于沐子卿的睫毛上，又顺势划落她的脸颊，留下一道水痕。月白素衣随晨风微微扬起，衬托倦容更显媚骨天成。感知到了凉意，沐子卿睫毛微颤，吃力睁开双眼，惊觉已是次日，师父莫潇向来要求门人恪守门规，如若被发现彻夜未归定是要严厉责罚。于是沐子卿便匆忙跳下石坛拿起佩剑赶回师门。

    沐子卿屏息踏入漪天阁，师姐妹们正在做早课。正姿坐于席中默背师祖著下用以涤荡杂念养性修身的青泽心经是青泽派门人一天的开始。心经至阴至柔，不仅能助人调养内息，更重要的是能提升内力，进而为学习青泽派剑法打下良好的心法基础，

    但弟子们不知的是，青泽派剑法于百年前曾闻名于天下，剑法之精髓在于剑灵合一，剑离身不离念。以内功心法青泽心经催动灵力集于剑中，进而出招，先发制人以速取胜。二十四招有立招先后之序，却无出招早晚之时。剑化为二十四形不及敌人眨眼之间便击中要害，威力与魔界洛魇派的旸心剑法不相上下。

    百年前青泽洛魇仙魔两派实力相当，两相抗衡互不相犯才换来四海之内六界八荒短暂安宁。可自从洛魇派掌门慕臻被其三弟慕炎篡位谋害，洛魇派便利用威严令六界臣服，如若不从则大开杀戒，而慕炎对青泽派更是觊觎已久虎视眈眈。一时间青泽门人人人自危。三月之内青泽就有数名弟子无端被害，青泽派师祖槿裳创立门派秘法只为钻研仙道丰泽修为，无心于血雨腥风中残酷争斗，哪知却因秘法精深招致杀身灭门之祸，如若为门人报仇，定免不了一番生灵涂炭。

    无奈之下只好隐居于泽祁山并设下结界远离尘世纷扰，青泽门人才有一片清静的修习之地。自青泽派立于泽祁之日起，青泽剑法也渐渐消匿于尘世之中，无人问津。

    这些，莫潇从未提及。只要结界不破青泽门人自可保留一寸净土远离喧嚣纷扰，这对历代掌门来说都是重中之重。更何况杂念太多，影响修行，反而无益。

    现今青泽共三十六名女弟子，要论弟子中出类拔萃者，那定是大师姐溪然，二师姐沐子卿与师妹溪泠。溪然持重沉稳，明理踏实，自知身为师姐肩担重责，自幼勤于修炼，从未懈怠。小师妹任性贪玩稚气未脱，但却机智聪颖，使其年纪尚小修为便高出一般同门一阶。

    而这二师姐沐子卿，乍一看与常人无异，但那神情自小便是淡薄沉静，内敛不喧，双眼澄澈纯净不掺半分邪念看似柔弱但眼神坚定非常，无所畏惧。青泽武功至阴至柔，要论勤勉，她不及溪然，要论灵活，不及溪泠，可要论天赋和根骨，沐子卿却是与青泽剑法最为契合的弟子。

    让莫潇唯一放心不下的是，子卿虽在青泽派长大，但波澜不惊的外表下隐藏的却是一颗不堪寂寥的心，试问，以枝为笛和百鸟鸣、泛舟湖上共栀羽眠的子卿，怎会甘心束缚于谷境直至终老？尽管如此，可子卿毕竟异于其他弟子，况且自己曾对沐璇发下誓言定不让子卿……

    莫潇正回忆往事思绪万千，余光忽的捕捉到发丝凌乱蹑手蹑脚入堂的沐子卿，不禁无奈叹息。这徒儿自小就不喜被限制在庭院之内，除了必要的早课，连修习剑法都是在山顶的石坛修炼。而这修炼剑法之地自小便不知更换了多少次。

    犹记得子卿幼时便动不动在沉睡之时被同门师姐们扛回师门，后山隐秘的酒窖洞穴，深渊边缘的数里花丛，树林低矮的灌木枝桠，浮在湖心的木舟竹筏，都是寻找子卿的必去之地。

    可以说，几年下来，寻找未归的子卿师妹成了同门熟悉泽祈地形地貌的绝佳方式。现如今，青泽派三十六弟子无一不对泽祈风貌了然于心。照理来说彻夜不归按师门戒律当受重罚，可每每见到那清丽消瘦的子卿，莫潇总是狠不下心按门规处置，定多是罚她看护后山酒窖半旬也就作罢了。

    看子卿默默坐下正运气默念心法，莫潇踱步上前，开口道：

    “子卿，早课先莫着急，跟为师说说，昨个夜里去哪儿了？”

    只见沐子卿随着师父突然发问双眼忽的睁开，盯着莫潇，过了半晌才支支吾吾地答道：“师父，子卿……练完剑后有些疲惫，便在石坛旁睡了一宿”

    “哦，太过疲惫？莫不是因为私着碰了点为师的栀羽酿，酒劲上来昏睡了过去？”

    “师父，子卿……知错”说罢子卿问了问周身清淡的栀羽酒香，叹了口气，只好承认。

    “看不出子卿长大了，也对这酒有了兴趣？”

    “师父恕罪！修习之人自当清心寡欲，子卿一时好奇，便……子卿定不再犯！”

    “哈哈哈哈哈哈……也罢也罢，为师还不是眷恋酒香，不然就不会辟出个酒窖来了。既你已知错，为师便罚你在书阁抄习五十遍我派戒律，如若再犯，按门规处置！”

    “多谢师父……”

    说罢，莫潇便出了漪天阁。沐子卿松了口气，叹道“这还好只是抄门规，要是真按门规处置，那还不得脱层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