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决绝
沈燕珠已经听了李青然的故事,知道这位周生原本早早就与县太公家中定好了,若是考中了便迎娶县太公的女儿。
可是已有这样的婚约下,他依然处处勾着李青然,若即若离、忽冷忽热,态度暧昧不清。
却在自己落榜了之后,几次三番来纠缠李青然。
好似李青然天生就该是他退而求其次的选择,总得站在原地等着他垂怜。
神仙姐姐说,这是典型的“养备胎”。
沈燕珠瞧着自己现下这魁梧的模样,决定鼓起勇气出去教训教训这个不知羞耻的周生。
周生竟违背了一贯风雅,见里头魁梧的男子生气要出门,竟伸手抄起了李青然家院子里的扁担。
他一边举着扁担,一边身子不禁往后退了两步,布鞋前后交错,堪堪有些发抖,语气却一点也不输人,只是微微带了些心虚:“你是什么人?为何对青然纠缠不清?”
沈燕珠深感好笑,装模作样地抖了抖手腕,亮了亮健壮的胳膊,反问道:“是谁纠缠青然?你几次三番来,青然便已拒绝了你这么多次,你怎么还有脸来?”
周生面皮红了红,但仍强词夺理道:“青然从前最是倾心于我,如今不过是有些误会,怎可被你这等粗鄙之人抢了去?”
李青然从沈燕珠身后款款走出,尽管已经放下了,但见到周生如今这副模样,全无从前半点儒雅,心中仍然忍不住一酸,自己从前所谓倾心,倾心的果真只是想象出来的完美的他。
原来这不读书的周生,穿着粗布麻衣,手中还扛着个扁担的他,连相貌也变得那般平平无奇起来。
他如今一副气急败坏的嘴脸,更叫人看不起。
李青然眉眼微微伤感,淡淡道:“郎君,往后,你还是莫要再来了。”
“这次我们把话说清楚。”
李青然想了想,她本只是想躲避着他,将从前的一切默默地自行消化,但如今,恐怕自己从前所受到的伤害,也必须悉数偿还给他。
真正伤到了他,他就不会再来了。
她不会像他那样,不主动、不拒绝,享受着别人的追逐。
她要说清楚。
“郎君,从前我的确曾经倾心于你。但那时,我所倾心的,是手捧书卷、可跃龙门、能探星辰的郎君。”
周生的脸色一阵白。
李青然走近一步,笑了笑,“可如今,郎君是个什么模样呢?换句话说,郎君从前仗着舅家资助,仗着我家暗中帮助,能撑得起那样的傲气和生活,那副贵公子的面貌。”
“可如今,郎君连乡试都没有考中,失去了资助,也失去了和县太爷家里约定好的好姻缘。郎君这时想起我来了,认为此时你这般落魄的模样却配得我。”
“郎君,你错了。我李青然也只是个大俗的人,我从前喜欢的,不过是想象中那美好不可方物的郎君。如今你不仅不能维持从前漂亮的模样,也没有从前无忧的生活,更没有前途可言,连从前郎君疏离的高远也消失不见了,郎君连气节都是假的。我为何还要喜欢郎君呢?”
沈燕珠适时补充道:“说了那么多高深的,其实青然就一句话,小公子,你回去好好照照镜子,瞧瞧你现在的样子。往后不要再来纠缠青然了。”
话说得十分难听决绝,周生手中的扁担应声掉在了地上。
这番话已经几近是羞辱了,周生多少还有些骨气在身,攥紧了拳头,良久才不甘心地说:“好,很好。”
“李青然,从此往后,就当我们从未认识过。我往后决不会再念你半分。”
随后,周生负手而去。
李青然看着他离开的背影,怅然道:“有时,却不知道是自己想象中的那个人太好,还是人当真会这样变。”
二人按计划完成了将易容的沈燕珠变回来时,宣州城中沈府中也事发了。
丫鬟自然哭着道明了原委,岂知自家小姐一直都没有回来。
沈父差人搜的过程中,在小姐的房间发现一封信。
信上内容大约写着,父母一意孤行,将那太守儿媳的名头看得比女儿的终身幸福和性命都重要。既然如此,性命不要也罢,父母只当沈燕珠死了。
沈父当时气得吐血。
沈燕珠写信时也是字字血泪,那些话她都说给爹娘听过,可是爹娘都反过来责怪她。
若是听不进去,那就留下一封绝书,字字在那里,莫非还要装看不见?
宣州闹翻了天,沈府的人四处打听小姐的下落,只找到了小姐当天扮作丫鬟出了府的线索。
之后,沈燕珠就像消失了一样,人间蒸发。
宣州城焦急地找,沈燕珠在枕河村隐姓埋名,和李青然一起学习读书。
鹿夏茗见生活暂时没什么波澜,虽然任务倒是也还没结束,但是两小姐妹在这里过得风平浪静的,还在一起研读她掉落的那本书,十分放心。
于是,直播里的鹿夏茗本着不耽误学习的宗旨,也刻苦开始复习。
快到期末考试了,期末成绩会计入gpa,对大学生来说是很重要的,关系到申请学校的问题。
沈燕珠和李青然相视一笑,各自埋头继续苦读。
神仙姐姐已经这么厉害了,还这么努力。
我们有什么理由不努力读书!
系统惊呆了,在自己的系统群里默默感叹道:
【我这位宿主和观众双方一起直播在线学习,真是活久见。】
群里默默跟着发出惊叹。
另一个系统幽怨道:
【我这位在和观众一起刷编程题,leetcode快被他们玩坏了……】
【……】
【难兄难弟……】
【系统承受了太多……】
宣州,寻人五天未果之后,沈父终于瘫坐在沈家大堂之中,痛苦不已。
沈燕珠的哥哥手中紧紧捏着那封信,信纸早已被揉搓地皱巴巴的。
那是他妹妹留下的最后一样东西。
他双腿发颤,抚摸过屋子里每一样曾与妹妹有关的东西,又望着院子里一应物件一圈,心痛地想着:
那陶瓷小兔子本是货商送来的残次品,可妹妹十分喜欢,反倒要了些彩漆涂画,爹十分满意,便将它放在了正堂之中。
院子里的秋千,是他这个做哥哥的,亲手为妹妹打的。
他一望去,便想起小时候妹妹那天真烂漫的笑脸。
他痛哭流涕道:“爹!是我们错了啊!”
“我们明明都那么疼爱妹妹!我们明明是世界上她最亲最亲的人,可我们却把她逼上了绝路!”
“我如今终于想明白了。爹啊!即便是妹妹永远嫁不出去了,那又怎么样?还能有什么事比她好好活着更重要?”
“咱们家富甲一方,家里不缺任何东西,何必非要让妹妹嫁给不如意的人,即便是妹妹一辈子住在沈家,那又如何?她喜欢什么东西,咱们就随便买给她玩,她若哪天看上了什么人,再议婚事也可,便是个穷小子,若是人品过得去,就将他入赘进来又如何?”
“我们明明……明明有能力,满足妹妹最简单的要求,明明有能力让妹妹快快乐乐地活着。”
“可是偏偏要逼她去嫁给那样的人,那太守公子,不嫁也罢!便是嫁过去了,又能比在咱们家过得好多少呢?”
沈母早已哭得声音嘶哑说不出话来。
沈父心中大为悲恸,许久才哽咽道:“是啊,为父后悔啊!为父今日才明白,便是旁人再怎么说,都与燕儿无关。如今旁人倒是都可怜她、心疼她……没有人会说她一句坏话。”
“可是燕儿……她死了,再也回不来了啊……”
沈府上下悲痛,已经开始准备办丧事。
恰逢此时,外头来了个书生,据说可能有沈小姐下落的消息。
沈父跌坐在椅子上,急忙请了那书生进来。
书生自称是个考学士子,姓周,家中在邻州一村落,隔壁有个村子叫枕河村,从前枕河村有个老学究教人读书,如今不再教了,他们这些士子便只得出来读书。
“小生听闻了宣州上下都在寻一个女子,此女子,小生恰好见过。”
“那枕河村老学究的女儿,十分会蛊惑人心,如今已经在村中蛊惑了许多大户人家送女儿去她那里读书。”
“女子哪里能读书做学问呢?可见这李氏女子干得定然是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
“近日有个陌生女子竟也被蛊惑至李氏院落里,小生远远瞧过一眼,倒是与宣州贴着的画像十分相似。”
沈父大怒,无论真假,世上竟有这样的事。
沈府点了许多家丁,浩浩荡荡地朝枕河村出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