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踩了一脚
跪在后头的郁矢,神色微动。
他看不见人,却记得这个声音,那日在庭院,沈南葭曾帮他说过话。
“进来吧。”苏雾许随意一点头,蝴蝶飞离去给沈南葭引路。
片刻后,身形窈窕的少女乘着仙鹤落在重雪崖上,沈南葭自仙鹤背上一跃而下,向苏雾许施礼:“见过少尊。”
“何事?”苏雾许抬眸看了沈南葭一眼,低头继续作画。
不愧是书中女主,生得一副好容貌,眉眼间尽是灵动之色,谁看了都喜欢。
沈南葭上前,递给苏雾许一个锦盒,“爹爹说少尊为祭礼伤了元气,特意让我将这些丹药给少尊送来。”
沈南葭好奇地瞧着苏雾许,不明白为何这一向不爱书画的少尊忽然开始画画。
但她视线一偏,看到后头跪着的郁矢,柳眉轻蹙。
“有劳你送过来,替我谢谢沈掌门。”苏雾许腾出一只手隔空把锦盒收入介子囊中。
沈南葭偷偷看了郁矢好几眼,见他跪在风雪中,面色苍白,身形瘦削,动了恻隐之心。
她大着胆子道:“少尊,重雪崖寒气重,郁师弟不过刚入云麓,跪久了,只怕身体吃不消。”
苏雾许顿笔,侧头看向郁矢,淡声问:“你受得住吗?”
郁矢看了沈南葭一眼,垂眸道:“回师尊,弟子受得住。”
苏雾许蘸了墨继续提笔作画,漫不经心地道:“你听到了,零零,送客。”
乍然被点名的零零一个激灵,忙放下墨块,拍了拍黑乎乎的爪子,坐在云团上,对沈南葭绅士地比了个请的手势。
沈南葭抿了抿唇,虽不情愿也只好离开,走出去几步又回头对苏雾许道:“郁师弟毕竟是云麓弟子,还望少尊手下留情。”
苏雾许敷衍地应了一声。
沈南葭乘着仙鹤离去,苏雾许画完最后一笔,抬眸看向郁矢。
在重雪崖跪了一夜,郁矢发上结了薄薄一层冰霜,嘴唇冻得发白,但他却跪得笔直,甚至不曾瑟缩一下。
苏雾许心中对郁矢多了几分赞许之意,估摸着他已快到极限,走到月池边摘了一朵金莲提炼成灵液,与白泽血混在一起,送至郁矢身前。
她淡淡吩咐:“吃了。”
郁矢犹豫一瞬,将灵液喂进嘴里。
浓郁的灵息与生机之力从喉咙顺着四肢百骸蔓延开,一瞬间郁矢恍惚以为自己置身于春日的暖阳里,四周弥漫着阵阵暖意。
因抽取心焰而枯竭的识海,也得到润泽,灵力如涓涓细流汇入,灌满了整个识海。
郁矢微怔,茫然地看向苏雾许。
她为何,要帮他修复识海?
“看我做什么打坐吸收灵力。”苏雾许召来一团云坐上去,百无聊赖地等着郁矢吸收灵力。
白泽血的生机之力很温和,但郁矢识海破损已久,修复期间难免不会出什么意外,她需得时刻留意着。
零零头顶大大的问号,不解地问:“宿主,你这又是唱的哪一出?”
不是在罚郁矢跪重雪崖吗?怎么又帮他修复识海了?
“正所谓破而后立,绝处逢生。”苏雾许一只手撑着下颚,懒洋洋地道:“重雪崖环境恶劣,郁矢待在此处,识海内的灵力会很快消耗一空,我再用白泽血与金莲助他修复识海,他修炼起来便会更快些。”
“可是,即便郁矢的修为与宿主相当,不完成关键剧情点,宿主也无法完成任务。”零零的长胡子纠结地皱起来。
“我知道,但我不喜欢坐以待毙,此刻助他修炼,日后完成任务也能快些。”苏雾许并非鲁莽之人,做事有自己的考量。
现今穿书女主来的时间未定,关键剧情也急不得,唯有帮助郁矢修炼一事是她能做的。
“宿主真敬业!”零零圆眼睛里冒出小星星,企图去蹭苏雾许,被苏雾许躲开了。
苏雾许等郁矢的情况稳定下来,对他道:“你前几日渡劫的地方,是西边的云杉林,雷劫劈坏了大半云杉。”
这是要找他算账了。
郁矢顺从地点了点头,“是弟子的错。”
苏雾许对郁矢乖觉的态度尚算满意,语调软了几分,“既然云杉是因你而毁,那你便去清理残局,重新种上云杉。”
郁矢沉默片刻:“……可还有别的”
“别的”苏雾许奇怪地看着他,想起自己如今是恶毒师尊,便又补了一句:“稍后我会让人把云杉送来,你不许用灵力,要亲力亲为,一株株种好。”
郁矢:“……好。”
苏雾许……不借机折磨他吗?比如关禁闭,或是让他受刑。
苏雾许忽视郁矢怪异的眼神,离开重雪崖去用膳。
郁矢目睹苏雾许走远,长睫垂下,眸光暗沉。
苏雾许做事全凭自己的心意,不高兴了便罚他跪重雪崖,高兴了便替他修复识海。
他倒宁愿她一直苛待他,也好过如今这般反复无常,让他不知该如何对她。
苏雾许放在画架上的画纸被风吹动,落在郁矢身前,郁矢伸手捡起那幅画。
画中是大片华光璀璨的金莲,袅袅娜娜地立着,远望如同一片灿烂的晨曦。
水面之上有一道蜿蜒回廊,未曾画完,只能隐约看出一个轮廓。
画中之地,并不属于云麓。
郁矢眸中闪过探究之色,松手任由画纸随风飘落在地,抬步漠然地踩着金莲走过。
沾着雪渍的脚在大片金莲上留下一个足印,晕开了墨汁。
苏雾许捏着画纸,垂眸看着那上面的脚印,弯起眉眼笑了一下,感概道:“看来他是恨极了我,连我的画都要去踩上一脚。”
“兴许是不小心踩到的。”零零暗中为郁矢捏了把汗。
大反派一定想不到宿主会派它回去取画,以宿主的性子,此事只怕不能善了。
“不小心?”苏雾许冷笑一声,抬手在半空一挥,淡蓝色光幕中,郁矢正勤勤恳恳地挖坑种树。
苏雾许泡了一壶花茶,倚在软榻上一面看书一面喝茶,不时抬眸瞧一眼郁矢,搞点破坏。
比如说在郁矢种树的时候刮去一阵风,让叶子扑郁矢满头满脸;比如说在郁矢浇水的时候,让水流改变方向直接浇他脚上;再比如说在郁矢歇息的时候,让一只鸟站在他头顶叽叽喳喳
零零不忍直视地别开了眼。
这么幼稚的把戏,它三岁就不玩了。
郁矢种完云杉回来,灰头土脸叩响庭院门扉,一抬眸看见苏雾许倚在榻上,手中捧着一本《凡尘界博物志》,嘴角微微翘着,看来心情极好。
“师尊。”郁矢行了一礼,垂手立着,“云杉已经悉数种好了。”
庭院门前的墙壁上挂了一张装裱好的画,画面正中是一个明显的脚印,郁矢顿了顿,面不改色地道:“弟子并非有意踩毁师尊的画。”
“我知道。”苏雾许笑意盈盈,阴阳怪气地道:“说起来还是怪我的画,好端端的,非要去挡你的路。”
郁矢一噎,好半响才温和地道:“师尊方才作弄我许久,想必也该消气了。若是还未消气,师尊想怎么罚我都行。”
“好啊。”苏雾许放下书卷,朝郁矢勾了勾手,“你过来。”
郁矢顺从地走过去,半蹲在苏雾许身前。
苏雾许手中凭空出现一支笔,她垂眸俯视郁矢,白嫩的小手捏起郁矢的下巴,一笔一笔,在他脸颊上画了几根弯弯曲曲的胡子。
紧接着,又在眼周画了两个乌黑的圆。
细长的画笔在手中转了一圈,苏雾许赤脚踩在软绵的地毯上,善解人意地召出一面水镜让郁矢看清自己的样子。
镜中之人眼圈乌黑,左右脸颊上滑稽地长着几根长胡子。
像只大花猫。
郁矢眸色一暗,违心地道:“师尊高兴便好。”
苏雾许将玉笔收好,心情很好地道:“明日之前都不准洗掉。”
郁矢微不可查地蹙了下眉,点了点头。
早膳过后,苏雾许在庭院内看书,瞧见郁矢从院门前过,看样子是去罄山居。
他并未遮掩脸上的恶作剧,怀里的穷奇探出一个头,好奇地瞧着他,伸出爪子替他擦了擦。
没擦掉。
穷奇并不气馁,再想擦,却被郁矢捏住爪子,“不必擦了,擦不掉。”
零零赞叹道:“不愧是大反派,脸都被化成大花猫了还要去听学。”
苏雾许对郁矢勤奋好学的态度很满意,索性闲着无事,决定去瞧瞧罄山居的长老都教些什么。
苏雾许幻化成一个不起眼的小弟子,跟随郁矢走进罄山居。
罄山居内亭台楼阁错落有致,郁矢径直走入其中一座阁楼,内里宽敞,摆着许多书桌,郁矢在角落的空位上坐下来。
郁矢的脸实在是太滑稽,一路走来便受到许多人的瞩目,此刻更是有几个人盯着他猛瞧。
郁矢面不改色,拿出一本书摊开来放到书桌上。
穷奇跳上桌子,倚靠着郁矢的手臂啃灵果。
苏雾许在郁矢后面一个位置坐下来。
苏阑带着几个小跟班,大摇大摆地走进来,看见郁矢,脸上便出现嘲笑的神情。
“呦,这不是郁师弟吗?今日怎么如此狼狈,该不会是被少尊罚了吧?”
苏雾许皱了皱眉。
苏阑走到郁矢书桌前,再想嘲讽几句,触及到郁矢冰冷的眼神,觉得自己刚好的手臂隐隐作痛,便冷哼一声往后走。
苏雾许手一动,一道灵力悄无声息地打在苏阑小腿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