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3章 阿思露之死
羊肠小道上, 两辆不起眼的马车向前疾驰。
忽然间,到了段相对坎坷不平、坑坑洼洼的路,车轮从碎石上碾过, 剧烈地颠簸。
罗穆尔是在颠簸中醒来的。
他坐起身,还没弄清楚当下是个什么情况, 就下意识捂住隐隐作痛的后脑勺, 嘶了声。
“罗穆尔,你没事吧?”
霍斯特坐在他对面, 模样憔悴而担忧。
“还好——”罗穆尔说到半, 话头顿住, 他终于想起自己昏过去之前发生了什么。
是晚上,被父亲叫到寝殿商谈政务,到这里切都很平常。
但就在他准备告辞的时候, 有名亲卫冲进殿内, 语不成调地报告城门守军攻入王宫, 领头者是王女, 亲卫军不堪抵抗, 对方很快就要打到这边了。
父亲先是震怒, 在听到亲卫军不敌的形势之后就变了脸,命人搬开床榻, 沿着不显眼的缝隙掀起石板, 露出下面狭长幽暗的地道。
“父王, 这是?”
“从这里走,能通往阿赫特城外。”霍斯特咬牙, “艾琉伊尔,艾琉伊尔——我就知道她不会安分!”
旁的幕僚劝说道:“陛下,当务之急是赶紧离开, 王女发起兵变名不正言不顺,只要陛下您还在,就不愁没有希望。”
罗穆尔左右看了看,迟疑道:“艾琉伊尔?这其中是不是有什么误会,她应该不会做这种事,就算真的做也不会这么莽撞。父王,让我出去和她谈谈。”
“谈有什么用?她都要来杀人了,快跟我走!”
“总得试试,而且还有母后,母后还在她的寝殿。”
提到王后卡蒂丝,霍斯特的表情犹豫瞬,随后变得冷硬:“现在管不了那么多。”
“可是——”罗穆尔还想据理力争,却后脑疼,失去了意识。
再醒来就是此刻。
罗穆尔扭头向马车窗外看去,日轮的光线明亮,马车穿行在山林间,显然已经出了王城。
再看车内,父亲和身上缠着白色绷带的亲卫军统领坐在对
面,前者表情难看,后者闭着眼,脸色苍白,显然状态很不好。
罗穆尔艰涩地问:“母后她……?”
霍斯特摇了摇头,悲哀的神情只在脸上稍作停留,很快转变为阴狠,让从未见过父亲这副模样的罗穆尔吓了跳。
“当时情况紧急,我也没办法,卡蒂丝她万真出了事,我会让艾琉伊尔付出代价。”
罗穆尔垂下头,满心茫然,没有作声。
马车驶出山林,没多久就抵达座小城。
跟随霍斯特仓皇出逃的,共只有两个幕僚和几名亲卫,都挤在另辆马车上,刚好能借此机会在城里稍作休整。
家食馆里,罗穆尔吃了点东西,看着窗外。
据父亲所说,他昏睡了两天夜,这期间行人基本上都在赶路,但其实并没有走出多远——因为他们提防王女的追击,逃跑都是绕的远路,路线非常小心谨慎。
这也就导致,当从王城传出的消息在这座小城里流传时,正巧传进了罗穆尔的耳朵。
“我跟你说件事,是刚从城主大人的侍卫那里听到的,你绝对想不到。”
“什么,不会是哪家贵族老爷又出幺蛾子了吧。”
“比那事大得多!就在两天前,王女攻打王宫,陛——那位逃出城下落不明,阿赫特也就落在王女手里了。”
“啊?!”
“这还不止,王城那边说是那位谋害先王,又把罪行推给先王后,才会……咳咳,你明白的。这消息刚送到城主手上,估计马上就会贴出告示了。”
坐在附近这两名食客的对话还在继续,可罗穆尔已经听不下去了。他看着霍斯特。
“怎么,难道你真的信艾琉伊尔编造的那些荒谬蠢话?”霍斯特压低声音,表情严厉,用附近食客听不到的音量驳斥儿子的动摇。
随后他的语气稍有缓和:“她再怎么编造,都只不过是为了标榜自己,美化她谋逆的行径,多么可恶,竟然不惜用堂兄的事污蔑我!”
“罗穆尔,我的儿子。你从小被
我教导着长大,难道还不知道你父亲是什么样的人吗?”
他的面容如既往的正直可靠。
罗穆尔沉默片刻,不由得为刚才的动摇感到愧疚:“我当然相信您。”
霍斯特点头,心里缓缓放下块石头。
艾琉伊尔知道他曾经做过的事——刚听到这消息时,霍斯特确实咯噔了下,心想必然是他没带上的哪个心腹透露的。
但他并不慌乱,毕竟当年没留下任何物证,就算有人说出去,即便是制香人投奔艾琉伊尔,仅靠那点人证又能说明什么?完全可以说是逼供,屈打成招。
唯的不妥,就是王陵里的空棺。
但艾琉伊尔又怎么会发现呢?
霍斯特借喝水的动作挡住扭曲的嘴角,将话题移到另个方向:“接下来,我们要往南方去,你伯父在那里。”
在霍斯特成为索兰王之前,他的同胞兄长继承了他们父亲的位置,是座中等城池的城主。
霍斯特刚上位,就把兄长调到南部的海边重城,他手上掌握的兵力不输西北边境军团,甚至还更胜筹。
兄长是必然会支持他的。
他们所在的支脉,荣辱与共,休戚相关。
要知道兄长的领兵作战能力不容小觑,霍斯特知道,艾琉伊尔眼下最重要的是稳住王城,不会第时间对付兄长,而当她能腾出手来,南方就已经是他们的地盘了。
……最坏的结果,也不过是索兰契亚自此分为南北两边。
霍斯特向儿子解说自己的构想,仍没忘了控制音量,免得引起附近他人的注意。
罗穆尔安分地听着,并不插话,依然在担心王城的母亲。
只是——
心里到底是就此留下条怀疑的裂隙,或许永远都不会扩大,又或许会延展成巨大的坑洞,直到将所有信任都崩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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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后的阿赫特,云层遮住日光,天气显得有些阴沉。
距离王宫易主已经过去了两天,城门出入仍然被严格把控,贵族大臣谨言慎行,没人愿意在
这种时候闹出事来。
但很多民众的紧张感已经消退大半。
王位上换人了嘛,不奇怪,十年前就换过次,虽然这回听起来更复杂,但说到底对他们的日子没什么影响。
于是,此时的王城表面风平浪静。
只是对艾琉伊尔来说,要处理的事情远比看起来多,原本已经半固定的睡眠时间都因此有所缩减,要么坐在书房批公文,要么待在王廷召见人。
这天也是样,艾琉伊尔正批着公文,就有名亲卫在门外高声道:“陛下,拉文审讯官来见您,说是关于制香人房间里的信,他们问出来了。”
艾琉伊尔:“让他进来。”
同时停下笔,神色端肃。
制香人房间的信,说是信件,其实是张写着废稿的纸条,是在装垃圾的废纸篓里发现的,上面沾了已经干涸的不明药液。
大概因为这个,它才会被揉成团丢进纸篓。
纸条上的内容只写了半,但却十分令人重视——上面写着霍斯特对制香人的指令,背面画了个奇异的符号,有点像奇形怪状的兽头。
既然废纸在这里,写好的那张自然早就被送出去了。
艾琉伊尔将这件事交给可以信任的审讯官查问,现在看来,已经有了结果。
“陛下。”审讯官行礼。
“怎么回事?”
“我们从个负责照料他起居的女侍嘴里问出,她经常为这人送信,但不清楚具体送给谁,只知道是要埋在露天剧场外的棵树下面。”
审讯官停了停,补充:“而且,还会定期去那里看是否有回信。”
艾琉伊尔若有所思:“露天剧场?”
在这瞬间,某个名字跳出脑海。
——阿思露。
那个能模仿真正洛荼斯神态的歌舞剧演员。
艾琉伊尔倏地站起身,对站在旁的勒娜毫不迟疑道:“去剧院,现在。”
路上,艾琉伊尔思绪刻不停地运转。
阿思露或许会与神灵有关,她曾因此派人注意对方的动
向,但没什么发现,似乎就只是个正常的、颇有声名的女演员。
过去三年,艾琉伊尔很少去看阿思露的表演,除非其他权贵将邀约地点定在剧院,正好赶上对方的演出。
即便如此,她也不会怎么细看。
没错,阿思露表演的河流女神是在模仿洛荼斯,但在艾琉伊尔看来,哪里都不对。
平时对着洛荼斯送的东西睹物思神也就罢了,睹人思神?艾琉伊尔着实没这个兴趣。
她有珍藏的回忆,就足以度过每晚入睡前难捱的时间。
至于阿思露……说真的,艾琉伊尔曾经猜测她会不会是哪个索兰神系神灵的化身,但洛荼斯说她没有神力,因此对方的身份也就扑朔迷离,难以猜测。
可面对制香人传往露天剧场的密信,艾琉伊尔忽然意识到,神系并不只有索兰契亚支。
制香人是兽神的信徒,调查的结果这么说,他临死前也这么说。
可是,假如他信仰的并非索兰契亚的兽神呢?
索兰契亚是有兽神的,那是大地女神的属神之,也是位颇为重要的神明,根据调查,制香人的家乡的确建有兽神神庙。
但还有个国家,神灵体系中也有“兽神”,他们认为动物是兽,植物是静止的兽,掌握动物与植物的神祇被称为生灵之神,兽类的主人,也有兽神的简化说法。
如果是这样,就能说得通了。
而若是阿思露和喀斯涅神系有关,那她对洛荼斯的模仿,又意味着什么?
正思索间,露天剧场到了。
考虑到对方可能拥有人力所不能及的能力,艾琉伊尔带了不少人,将剧场包围起来,以最快速度控制住剧场之内的人群,却没有找到阿思露。
“今天晚上有她的演出,应该是在妆室才对……”
剧院负责人都快哭了,打死他也没想到有天会被王室亲卫拿长矛指着。
艾琉伊尔神色沉凝,忽然抬首。
只见剧院篷顶,有人缓步走到边缘,低头带笑地看过来。
是阿思
露,准确的说,是戴着银色长假发、做神话戏剧里伊禄河女神装扮的阿思露。
剧院负责人吓破了胆,高叫:“你先下来,这是发生了什么?有话好好说啊!”
阿思露没看他,只意味深长地盯着艾琉伊尔,半晌微微笑。
她的声音很有穿透力,情绪或许不带艺术效果的表现力,却莫名能穿过鼓膜,直击大脑。
“王女殿下。”阿思露轻笑,“她不在这里,有多久了?”
艾琉伊尔眼神凝,突然取下弓箭。
她动作很快,但阿思露更快。
毕竟阿思露所要做的,仅仅是向前步。
歌舞剧演员的身体从高空坠落,四肢扭曲地横在剧院舞台上,离得近的亲卫躲闪不及,身上溅了点血。
阿思露没有死,她转动眼珠,朝向艾琉伊尔的方位,表情竟然还是带笑的。
鲜血从眼角、鼻腔和嘴边溢出,沾染在银色假发上。
她张开口,似乎在说什么。
然后才安然闭上眼睛。
名亲卫警惕地上前探,回头报告:“没有气了。”
艾琉伊尔俯视地上扭曲的人形,面色冰冷。
作者有话要说: 前文其实出现过索兰契亚兽神哒,倒霉的威克使者跟着王女旅游(?)的时候还没倒戈,用信鸽向王城传信,就说过“兽神保佑”。
两国都有兽神,所以制香人之前天天肆无忌惮说兽神,才没人怀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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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章之内,洛荼斯应该就会醒了,这会儿她还在和堪比熬夜写论文的困意搏斗_(:3」∠)_