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第30章除夕
天色暗了下来。越王府的帷幔随风掀动,案上的火烛明灭,赵谦对着黄纸诏书眉头紧锁,下首站立着几个幕僚。
“如今圣上下诏征调劳役,诸公怎么看?”赵谦率先发问。
一蓄小羊胡的着褐色袍衫的中年男子说:“今年的两税早就征收过了,年末加征,恐民有怨言。”
旁边的男人接道:“正是。虽说蜀地富庶,但多是市井商人有些资产,农人温饱尚不能全啊。”
“小人以为,如今圣上大兴土木,国库不足,此时加征劳役,日后还会加征赋税。”一方脸男子道出大家的担忧。一次加征没什么,就怕皇帝老儿不顾百姓,不听谏言,任意而为。
赵谦听得头疼,深深叹气,道:“诸位所言甚是。如今诏书已下,该如何是好啊?”
几人复又沉默。
这时,方脸男子一思忖,提议道:“既然商户富有,农人贫困,主公不如上书朝廷,言明利弊,劝谏圣上修养民生。同时加征商税,一来可充盈国库,二来可解农户之困,二来也可抑制贱业。主公或可博得贤臣之名啊。”说完,朝赵谦拱手讨笑,“主公以为如何?”
其余几人一听,总算有个出主意的,省得自己费脑子了。俱都松了口气,纷纷道,“可行”“可行”。只要此事一解决,就又可以好吃好喝躺着睡过了,在瀚荃斋站了这么久,腿也酸了脚也麻了。小羊胡理理袖子连回见告退的话都准备好了,就等赵谦发令。
赵谦并未作声,他还想听一个人的意见。
“父王,孩儿回来了!”一声高喊从外面传来。想曹操曹操到。赵玄晖裹挟着寒气步入书房。
“见过爹爹。”他拱手而拜。
“见过小郎君。”其他人朝他相拜。
“孩儿在外租家多留了片刻,因此晚归了。”赵玄晖对赵谦说道。
赵谦早习以为常,摆手道:“无妨。你大舅舅在朝中如何?你外祖都说了什么”
赵玄晖微微侧视,随后笑道:“问了问母妃的身体,说是有几句要叮嘱父亲的。”
赵谦便明白了,挥手让下方几人回去了。而后便道,“你说吧。”
赵玄晖双手在身侧,挺直而立,沉声问道:“适才孩儿听梁先生说要对商户加征商税?”
“并非如此。你来看,这是今日刚接到的诏书。”赵谦指了指手中让人分外头疼的黄纸,
少年上前查看诏书内容,沉思片刻,说道:“父王可知,如今大舅舅在朝中处境不佳,几番受到圣上斥责。圣心难测,这到底是针对兵权还是针对重臣尚未可知啊。”
他观察着赵谦的脸色,低声道:“朝中局势并不明朗。孩儿认为此时应顺应圣心,向圣上示好,不要惹火烧身才是首要的。”
“我何尝不知?”赵谦叹气道,“可蜀地民生同样要紧。战事刚平,民生尚需修养,此时加征役税,实在不合理。”
“圣命难违,父王若真拟了折子呈上去,圣上不仅不会撤回旨意,还迁怒于我家。请父王斟酌。”
赵谦还在犹豫。赵玄晖知他仁义,关心民生,便继续劝道:“圣上一旦罢免您刺史之位,另任他人,蜀地百姓更无人庇护啊。”
听到这儿,赵谦再三斟酌,也只得叹气。他不能赌,他赌不起。无论是从赵家的地位还是蜀地的民生来说,他都没有秉公直言的胆魄。
几日后,蜀地各州县印发“户帖”,规定每年每户的成年男子加服一月劳役。当然,银钱可抵力役税。于是,人们会看到,被抓去服役的都是贫苦人家的男子。不管你是新婚的,服丧的,还是妻子难产刚死,孩子嗷嗷待哺的,抑或老父老母病重在床,地里庄稼未收的,在国家意志面前,一律平等。
除夕拖着慢吞吞地脚步敲响了各家各户的门。每个开门的人,面前表情地看了它一眼,就放任它进屋了。
那个身披白狐大氅的女孩子,站在漫天雪白中,终于见到了她的玄晖哥哥,他蹲下身子拂过她的发,遥望远方暗蓝的天际,淡淡笑道:“除夕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