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第19章阿娘
蓝氏一族在前朝就出过三个宰相，一个皇妃，三十六个门生都在巴蜀、湘楚一带做官。前朝覆灭后，蓝氏嫡脉又出了一个一品镇武大将军。虽声势不比前朝，但威望尤在。尤其是蓝氏一族与赵家联姻，两大家族一度又出现盛况。只是赵家人丁稀薄，全靠赵谦这一脉支撑。王妃蓝沁母族在嘉州，离得近的就是庶妹蓝若，下嫁给了南方富商沈江流，二人育有二子一女，在益州定居。沈嘉平是嫡次子，一个经商鬼才，与赵玄晖交好。
蓝沁自幼体弱，温柔貌美，举手投足间弱柳扶风，令人心生怜惜。赵谦爱得不行。世人以为两家是政治联姻，实是赵谦对蓝沁一见钟情。蓝沁是出了名的一步三喘病娇女。赵家子孙单薄，不少亲友劝他三思。赵谦性情儒雅谦和，行事以家族为重，却在婚姻这件大事上，第一次遂了自己的心意。为了迎娶蓝沁，明示爱意，在后花园手植百朵荷花。一时间被传为“芙蓉献兰”的佳话。
成亲后，两人恩爱有加。只是一直未孕。眼看庶妹都诞下了第二子，蓝沁更为着急。养身之法、民间受孕秘术、各类珍贵丸药不知道试过多少了，仍不见效。赵谦反倒宽慰她慢慢来。后来，母族给蓝沁送来两个姿色不错的年轻女子，蓝沁登时明白，独自一人走到清辉园，望着满池花色难过掉泪。赵谦知晓后，大为震怒，但他没有发作，而是作主把两个女子许配给了下属，并书信一封寄给嘉州。信中皆是感念岳丈体谅云云，小婿已将两名女子配给副将，稳固部下忠心。
这事过去半年后，有次赵谦与蓝沁在山中出游，路过一香火鼎盛的寺庙，蓝沁便要去上香，赵谦同她一起。当晚蓝沁梦见自己生了个儿子。两个月后，蓝沁被诊出有孕。算一算时间，竟是山寺礼佛前后。自此，赵谦夫妇对神佛一事有几分信服。七个月后，诞下赵玄晖。他是在两大家族无数个日夜的等待和期盼中降生的，天之骄子，人人称羡。
夫妇二人平常心，疼是疼他，却不曾溺爱。两人的教育方式就是把准大方向，确保仪礼、德行不偏航，其余一整个放养。遂在他幼时请了个大儒教导。不承想收获甚佳。赵玄晖不仅人品周正有礼，还在这几年里养成了读书、习武的好习惯，丁是丁，卯是卯，雷打不动。
这时蓝沁便想要个女儿，儿女双全，成个好字，人生就圆满了。可她体质单薄，中间小产过一次，身子更加孱弱，夫妇二人再不敢动此念头。
直到普华来到王府。打一见到普华，蓝沁就从心底里喜欢。小女孩大大的眼睛，清澈灵动；挺巧的鼻头，圆润可爱；瘦弱的身躯，让人一见就生出保护欲。多么孝顺明礼的孩子啊。蓝沁想让她住在四禧堂的东院，离自己近些，又想到她也身子不好，怕过了自己的病气。便让她去了后院清静养人的地方住。
每每普华来主屋用饭，另外两个爷们都会自觉把蓝沁旁边的位子让给普华坐。每次普华的碗里都会叠了小山一般高的佳肴。久病成医，蓝沁把多年积攒的养生法门一股脑地实行在普华身上。小女孩的气色和身量，肉眼可见地好了起来。
女孩的衣食住行，蓝沁样样留心。原本她深居简出，有客拜访也是在屋内说一会儿子话就送客了。普华来了后，她主动带女孩出门，身后跟着一群婆子侍女，黑压压地一伙人去当地最好的成衣铺—霓裳阁量体裁衣。黄老板那个热情的，脸上笑出得褶子都堪比黄土高原地貌了。女孩被一团人热切地簇拥着。四只，不，八只手在她身前身后忙活着，穿完一身又一身；人们的称赞之声不绝于耳，听得普华恍惚以为自己真是天仙下凡了。
那滑溜溜鲜艳艳的绸缎、柔软轻曼的细纱做出来的襦裙，或华丽鲜艳，或轻灵飘逸，一件件地，那么好看。架上铺陈着的新衣们的光泽，晃得普华花了眼。
蓝沁也挑花眼了。
“华儿。”蓝沁一手牵着普华，一手挑起一件淡黄色轻透披帛，柳目滑过架上的一排新衣，“跟阿娘说，你中意哪件啊？”
阿娘？普华怔了怔，仰头看向那个高贵美丽的妇人。她听过赵玄晖有过一两次这样亲昵的称呼，自己也可以吗？
“来，让阿娘试试。”蓝沁选了那件鹅黄色曳地长裙搭淡黄披帛。刘妈妈忙伸手搀扶，只见美妇人在搀扶下缓缓地蹲下身子，拿着小裙子贴着普华的身前比照了一下。
“这件好看。显得人清丽。”显然蓝沁很满意。
普华看着她展开的笑颜，温煦明丽，也看见了她发白的脸色和额头上沁出的汗珠。
“阿娘，就要这件吧。咱们也该回去了。”普华对着蓝沁甜甜一笑。
“你也喜欢这件？那我们再做一件别的色的。”她拿出自家的浣花锦，让黄老板照着那件鹅黄色裙样再做一件。又指了七八件裙样，让老板均用蜀锦做出来，要求五天内完成，给三倍市价。
黄老板连连答应，乐得合不拢嘴。但是这么一来，四五匹蜀锦就没了。蜀锦有多珍贵，做为蜀人的普华一清二楚。
“阿娘！”普华拽紧蓝沁的袖子，低声叫道，她抬眸对着蓝沁摇了摇头，示意不要这样。
蓝沁微微一笑，抚过女孩的额头，继续吩咐着，把刚才看了的衣服全包起来。
路上，王府的马车不疾不徐地行进着，百姓见之自动让出一条车道。车内，女孩紧紧挨着母亲，目光落在几个装满新衣的大木盒子上。
“华儿。”美丽的妇人握着女孩的手，温柔地唤她。
女孩抬起懵懂的双眼。
“记住，”妇人双目柔和而坚定，“你是巴蜀越王赵谦的掌上明珠，你值得一切最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