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第四练习曲：《纳西索斯》
第二十七章
双方斗嘴, 其他人笑看，于一曼也没了在旁人眼里的强势, 笑眯眯地看着孩子们，眼睛里都是纵容。
穆焕这边说完，不再理会轩辕华韵的挑衅，对黎昕说：“先滑一圈，脑袋里走几遍，到了一号区域，你数三二一, 卡好二号位的点，进入就开始。”
黎昕惊讶：“你怎么知道一二三号位？”
穆焕心里一跳，脸色不变：“这不是基础？”
黎昕的疑问被堵住, 迟疑了一下, 还是觉得滑完再说。
两人这次专注力给到了十足，滑行找同步率的时候, 还得在脑袋里回忆整个动作，黎昕很快就有点顾不上同步率, 但回过神一看，穆焕还好好地跟在身边，一副游刃有余的模样。
“准备好了？”黎昕有点担心。
穆焕说：“放心, 滑你自己的。”
“啧。”黎昕知道自己的能力, 便不再逞强，继续准备。
穆焕确实如他表面那般从容。
作为拿过o单世界冠军的人, 这世上大概除了五周转是他没有触及过的领域, 什么样的步伐技巧他没见过？
滑了那么多年的冰，在冰上滑行对他而言就如同呼吸，所有的接续步定级他都如信手拈来, 哪怕是一些别扭至极的步伐接续，与他而言也不过就是换个脚的问题。
如今面对这种只有六个步伐的接续步，简直就是超简单版本的挑战，期间他唯一需要注意的就是与黎昕的同步率。
独自调整速度和距离，在心里默默判断黎昕接下来的落点和方向，于是冰面上就像是落下了看不见的标记，将黎昕滑行的曲线图都清晰展现。
穆焕在那看不见的曲线图的一旁加上自己的冰痕，于是他即将滑出的轨迹也就一目了然。
哦，对了。
还有手臂动作。
“一。”
滑进了穆焕和黎昕都会在心里设下的一号区域，耳边同时响起了黎昕的计时声，但在第一时间，穆焕就发现黎昕喊早了。
以他们当前的速度，数到三的时候，
他们距离二号区域还有一点距离，很有可能会导致在进入动作的时候，有瞬间的迟疑。
“一！”穆焕决定开口。
“二……”黎昕的数数的后半截声音消失，看向穆焕。
“二！”穆焕注视前方，在心里估算着距离，无暇他顾。
黎昕马上回神，也看着前方，却闭上了嘴。
“三！”两人同时脚下冰刀一错，旋转而出。
第一个动作是捻转步。
捻转步是原地旋转，但因为冰上惯性，旋转的过程里身体还会继续往前滑行。
在单人滑里，这样的滑行是正常的，毕竟花滑就是一个运动中的舞蹈。但双人滑就加大了难度，既要控制两人动作的同步性，又要保持惯性的同步。
惯性怎么同步？
与进入动作前的速度有关系，也和进入动作后使用的力量和角度有关系，尤其是后者，一旦在进入动作后力量差距太大，力量大的那个自然会滑出更远，也偏离方向。
穆焕不让黎昕配合自己，是因为黎昕不了解自己。
而自己，最了解的就是黎昕。
黎昕旋转的习惯是什么？
旋转的力量大或小？
冰刃倾斜的角度？包括习惯滑出瞬间的时机。
黎昕无法配合穆焕，穆焕却可以完美配合黎昕。
只见穆焕和黎昕两人一起捻转出来，两人依旧并肩而行，再同时一小跳，进入乔克塔步伐。
身体拧动，同时脚往上一抬！
穆焕这一抬用出了全身的力气，甚至双腿的韧带都烫热疼痛。
没办法，黎昕的柔韧性太好了，拉个一字马比喝水都简单，可是alpha的身体本来就硬，“穆焕”对韧带的开发并不是很好，穆焕在这个身体里也是用了大力气开韧带，但进度实在太慢了。
结果就是穆焕这一抬腿，浮腿倒是和黎昕一样高了，但是支腿却难看的弯曲。
最坑的是支腿姿态的变化，导致冰刀往一个角度倾斜，他歪出了一开始预设的轨迹。
那就……转回来！
穆焕并不慌乱
，瞬间分析当前情况，算准回归的位置，在最后一个右脚单足捻转步进行的同时，他调整冰刀，旋转的同时往黎昕身边靠去。
直至并行。
再度同步了！
最后一个动作完成，两人停下动作，朝后滑去。
视线落处，可以清楚看见地上并行的冰痕，像是火车的轨道，直行的，弧线的，旋转的，无论一个如何画出，另外一个始终与他同行。
黎昕忍不住看向穆焕，面露惊讶和喜悦。
穆焕只是看着他微笑。
“噢噢噢噢！”乔羽怪叫了起来，“同步了！同步了！！看见了吗？同步了！！”
轩辕华韵：“……”
乔羽大喊：“吃栏杆！吃栏杆！！”
轩辕华韵眼珠子滴溜溜地转，敏锐指出一处：“他们抬腿转体的时候分开了，不算完全同步！”
乔羽嘿嘿怪笑：“你出的题，他们是第一次配合，我就问你，这个程度算不算成功？”
“……”
“吃栏杆！”
“……”
“吃！”刘静看笑话。
“吃！”小雨和壮嫂起哄。
“吃……”壮哥这个老实人也呵呵的笑了。
“吃。”最后就连于一曼也忍笑开口。
穆焕和黎昕一起滑到了轩辕华韵的面前。
轩辕华韵眨了眨眼，看了一眼手底下的塑料护栏，说：“吃不下去，要不给你们表演一个牙撕护栏皮吧。”
说完，轩辕华韵低头一口咬在护栏上，牙齿用力，“嗷呜”一声，护栏上裹着的泡沫皮层就被她撕扯了下了。
穆焕黎昕：……
乔羽和小雨抱在一起哈哈哈大笑。
壮嫂扑到壮哥怀里浑身颤抖。
刘静额头的青筋鼓出。
于一曼惨叫一声：“这什么熊孩子，还真咬啊！？咬成这样我还得赔钱！记得给我转账！！”
轩辕华韵将嘴里的泡沫皮“呸”的吐出来，抹着下巴睨着穆焕看了又看，最后说了一句：“没想到了，有备而来，这是要来抢我一姐的位置了吧？”
穆焕笑
，紧绷了那么多天的神经，突然就松了几分。
就是这样。
国家队真正的感觉。
青春热闹，有竞争伤痛，但也有欢笑快乐。
笑闹之后，于一曼将程序拨回正轨，依旧按部就班的要求穆焕和黎昕继续基础步伐的练习，待得全部走过一遍，就将所有人都叫到观众席前坐回，开了一个简短的会议。
于一曼说：“新赛季就要到了，今年的第一场比赛是全国锦标赛，这场比赛的排名会直接决定你们的四大洲名额，只有前三名有机会去参加比赛。”
毫无疑问，这是要队内竞争的意思。
但穆焕看其他人，并没有因为他们出现，变化脸色。
于一曼如今队里虽然只有四组队员，往年其实也有个五组六组，只是来来去去，陆陆续续都退役了。
国家队内的竞争向来都很激烈，单人滑那边更是直接进行队内淘汰制，有些队员甚至会直接被教练叫去办公室喝茶，直接言明你不适合继续当职业运动员，最终挂着国家队员的名头，熬到体育大学毕业，也就直接退役。
例如祁文府。
“穆焕”是因为信息素伤了自尊心，好面子在东窗事发前就跑掉藏起来，祁文府则是因为个人能力问题，当时正被于一曼劝退，因而就跟着“穆焕”一起离开，两人也算是同仇敌忾，在背后腹诽了于一曼很久。
只不过如今穆焕还能回来，祁文府却回不来了。他没有继续滑下去的能力，也没有于一曼这样的亲戚对他足够包容，愿意为他的未来，筹谋准备一年多。
于一曼提出队内竞争，大家也都是一副理所应当的表情。
再说四大洲的比赛并不占国家名额，只要自己愿意出路费和食宿费，任何人都可以随便报名。
如今于一曼名下，轩辕华韵和刘静是超级富豪，别说那点儿食宿路费，就是包专机来回也轻而易举。至于乔羽和小雨，以及壮哥和壮嫂两组，他们年纪偏大，早就过了打比赛的黄金年龄，胜负心本就不强，就算把名额让
给穆焕和黎昕又能如何。
因而于一曼虽然这么说了，队里还是一副和乐融融的模样。
乔羽甚至还松了一口气：“别，别队内竞争，穆焕和黎昕尽管去了就是，我在台下摇旗呐喊。”
轩辕华韵讥笑：“偷懒了是吧？我跟你说，你要是连比赛都不滑了，你的商演指定掉价，下次我就不请你当助滑嘉宾。”
乔羽不以为意，反呛：“你钱多，你自己报名呗，和我们这些穷人抢什么名额？”
“我不，免费的便宜不占白不占，我就要报名参加怎么了。”
眼看两人又要斗起嘴来，于一曼打断：“穆焕和黎昕才组起来，今年未必可以出成绩，所以今年的竞争还是你们三个，该练的好好练，别以为可以滑商演就不把职业赛当回事。”
说完于一曼又看向穆焕和黎昕，“不要好高骛远，今年不是你们的赛场，先从基础练起。”
“于教，你觉得我们的默契如何？”仗着自己和于一曼的关系，穆焕张口直言。
于一曼想想，点头，还行。
“我若说我们想直接上节目，试一试今年的赛场呢？”
于一曼闻言被逗笑：“你以为我什么意思？让国家队白养你们一年，让你们蹉跎一个赛季？我说了不让你们比赛吗？我只是说你们今年注定出不了成绩，该适应的赛场还是要给我好好适应！”
好好的话，怎么听着这么难受？
大约是拿过世界冠军的原因，在花滑上穆焕的自尊心极强，被于一曼这么一说，倒是激起了他不服输的信念。
“好，我们练，但队内的竞争我们也要参加。”
说完，才想起自己还没征求过黎昕意见，便转头去看。结果也并不出乎意料，黎昕还在点头，一副百分百认同穆焕的模样。
被穆焕看着，黎昕便对他说：“这么看我干什么？以为我会觉得压力大？我若是怕压力大就不会来滑双人，我留在o单不是更好？放心吧，有劲儿咱们一起使，一场比赛都不能落下。”
“啧啧啧！”
“呦呦喂！”
“这是两个志同道合的训练狂遇在一起了？”
“要喂狗粮也不看看这是哪儿，我们这里就是狗粮工厂！”
乔羽和轩辕华韵一唱一和，满脸的尖酸刻薄。两人身边的omega，一个去扯衣袖，一个直接一个拐子拐在了腰肉上。
轩辕华韵面目扭曲，捂着自己的腰说：“加油，你们会成功的！你们最棒！”
话是这么说，但双人滑选手第一年就出成绩实在太难了。
双人滑绝对不是将a和o两个厉害的运动员凑在一起就可以获得好成绩，搭档双方的默契需要时间的培养，当omega被alpha一次次扔出去摔倒在地上，真的需要无比的信任度和坚持，才能够一次次地爬起来。
用业内的说法，双人滑搭档一年也不过初有默契，两年方有小成，三年亲密无间，然而一次争执，就可以破坏之前努力维持的所有的关系。唯有五年以上的搭档，才真的能够做到生死相托，就连那信息素交融的气味也如同陈酿的酒，芬芳扑鼻，格外动人。
穆焕身边，三组搭档，最短的轩辕华韵和刘静组合今年都已经进入第七个年头，壮哥壮嫂更是一起滑了十七年，桂花香变成了桂花酿，浓香扑鼻，闻得多了，便有些微醺，这也是两人明明技术一般，信息素也很常见，但在商业领域却一直发展不错的原因。
穆焕和黎昕才组合一起，即便今天的基础步伐看起来还不错，但要说他们今年就可以出成绩是不现实的。
因而其他人看见两人提要求，便知道他们不服输，纷纷在心里摇头，嘴上倒是不再说出打击两人积极性的话。
于一曼会上主要说了今年的比赛流程。
今年国内的第一场比赛是一家花滑俱乐部承办的“新华杯全国花滑大奖赛”，“abo三个单项5万，双人滑冠军奖金则是999万，同时获得比赛前三名的选手还会受邀参加俱乐部的商演，所有门票和赞助商入都会用于慈善行业。
比赛是8月23~24号两天，商演在8月26号，你们可以自由报名，队里没有
补助。”
“哦，那就是可以不去了呗，我们不去了。”轩辕华韵大叫着，明显一点都不想参加，国内的水准太低，奖金又对她完全没有吸引力，而且一旦参加了拿不到好名次，又要出问题，还得全心备赛，委实麻烦。
于一曼懒得理会嘴碎的“一姐”，继续说道，“十一月中旬会进行第一次公开的全国职业联赛，为十月初的四大洲做准备，我之前说过，只有两个名额，没有名额的可以不参加，可以自费。
但职业联赛必须参加，记录积分。”
轩辕华韵往后一靠，无奈：“行吧，我懂了，今年就是国内比赛都要参加了呗。”
“去年是冬奥会后休整期的第一年，所以冰协那边没有记录积分，这是懒了一年就习惯了是吧？”
“呃……您说您说。”
于一曼继续说道：“十二月初，全国冠军赛……”
轩辕华韵：“记录积分。”
于一曼真恨不得撕了这个嘴碎的嘴，轩辕华韵捂着嘴笑：“别，我不说了，我可是您亲爱的摇钱树，您要对我包容。”
于一曼懒得理她，视线落在乔羽脸上，说：“冠军赛后，就进入世界花滑冠军赛，冠军赛的名额和你们最终的积分有关。
次年二月份，世锦赛，积分前两名去参加，不够的看着，自己反省。”
说完这些，又聊了一下接下来每个组合的训练重点，由此穆焕也听出了差距。
轩辕华韵和刘静的今年的训练重点就是上难度，拿高分。
乔羽和小雨，以及壮哥壮嫂就是保持训练水平，尽量突破，保持状态。
轮到穆焕和黎昕，于一曼还是那句话：“以基础为主，多练默契，今年也有比赛任务。”
换句话说，今年双人滑这边，指着出成绩额还是轩辕这一组，乔羽和壮哥两组队里基本放弃，穆焕和黎昕是“接替者”，但现在难以大用。
至于穆焕和黎昕放的狠话，在于一曼眼里看着就是个“屁”，完全没有期待值。
开完会，所有人上冰训练，于一曼就主抓穆焕和
黎昕，将两人叫到自己面前的冰面上训练，大错小错一点不放过。
穆焕自以为与黎昕已经足够默契，但在专业人士的眼里，问题极多，可能只是一个简单的并肩滑行，他们就要练上一个小时。
这种调节细节方面的训练最是考验耐心和领悟力，因为你要改变的是自己长年累月的习惯，去迁就去配合搭档，偶尔一次的改变简单，难就难在彻底改变，这绝对是水磨豆腐的精细活儿。
一天的训练下来，就连可以跳他一百个4t的穆焕都有点受不了，黎昕作为omega直接白了脸，裂开了嘴唇。
于一曼看见两人脸色惨淡的下冰换鞋，说：“现在还觉得简单吗？是不是觉得以自己的能力，什么都难不倒自己，必须一学就会，你们是没想过对方吧？也没想过改变一直以来的习惯有多难。”
穆焕点头，是他低估了双人滑。
于一曼见两人受教，又收了嘲笑的态度：“那我现在给你们留个家庭作业，回去后帮对方按摩放松，顺便聊一下今天的得失。”
黎昕眨巴着眼睛，犹豫了一下还是开口：“队里有理疗师，荣晓也是我朋友，我可以找他……”
“不行。”于一曼摇头，“我知道你在顾忌什么，但这就是双人滑，你们这对组合比较特殊，但该有的了解和默契一样不能少。
黎昕，你知道穆焕的力气有多大吗？他可以把你举多高，可以把你抛多远？不知道是吧？
好，这些可以训练的时候慢慢了解。但你知道穆焕的脾气是什么样的吗？他的底线在哪里？他喜欢什么？说什么话会让他觉得开心？你也不知道吧？”
黎昕表情困惑，自然是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要知道这些，但他态度真诚，愿意听。
因为信息素的事，于一曼对黎昕始终一点点的小遗憾，不过她喜欢这样用心的学生，再开口的时候语气柔和了一点，微笑：“因为你们不会吵架啊，了解彼此的喜好和彼此的底线，可以让你们更加愉快的搭档训练，我绝不允许你们吵架，哪怕大
家把头发都扯下来，在冰上你们就是搭档，既然无论如何都要滑下去，为什么不愉快一点？”
“于教说的好有道理，我都无法反驳呢。”下冰的轩辕华韵听见，阴阳怪气地附和一句，又对黎昕和穆焕说道，“所以你俩赶紧在一起吧，睡一觉就了解了。”
穆焕：……
黎昕：……
于一曼：……
于一曼转手就是一巴掌，将轩辕华韵抽到冰场转圈。
刘静骂了一句：“活该！”
晚上队里聚餐，去了一家开在滑冰场附近的餐厅，味道不怎么样，但食品卫生绝对达标，而且绝对不会有违禁的添加剂，保证运动员随时可以来吃。
既然已经进入赛季，随之而来的“禁口”也要开始了。
餐桌上，大家多多少少都喝了一点酒，话匣子打开，聊的基本都是今天才进队的两个师弟。
乔羽对穆焕说：“你进队的时候，我们就在为你张罗搭档的人选，当时真就觉得黎昕最好，结果兜兜转转还是你们两个人组在一起。”
刘静对黎昕说：“看你们两个人的默契度真的很高，但从技术层面来看，你们应该是历年来ao都最强的组合。”
壮哥对穆焕说：“有人说我们滑商业名利双收，其实我和你嫂子最大的遗憾就是不能在职业赛场上走更远。”
壮嫂对黎昕说：“你们可以的，别管什么信息素，一心一意走职业，你们一定会有好成绩。”
轩辕华韵趴在桌子上，喝的有点多了，弹着自己的鼻尖很好奇：“你们两个的信息素究竟什么味道啊？能让我闻闻吗？”
当然不行。黎昕和穆焕都没理他。
轩辕华韵又说：“我呀以过来人提醒你们，没有藏着掖着的必要，你们为什么不试着合一下，万一还行呢？真不试一下？”
没人回应。
信息素变异出现臭味，就是生理上出现了残疾，这是自己难以忍受的痛，更是别人不该提不敢触及的伤口。
哪怕轩辕华韵喝醉了也不该说这样的话，太失礼了。
轩辕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