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第23章
“奶奶?你还好吗?听得到我说话吗?”
李苏画吃力地把她扶起来,移动到地势开阔的地方。
“外面有人吗?!这里有人晕倒了!”
这个时间点,工作人员大多都去吃饭了,再加上墙面隔音效果好,空荡的走廊没有回应。
李苏画永远忘不了当时那种濒临绝望的场景。
她害怕地浑身发抖,掐了几下自己的胳膊,才迫使自己冷静下来,一边拨打急救电话一边察看对方的情况。
没有呼吸了……
脉搏……脉搏也感受不到……
……这种时候应该怎么办,心肺复苏?
她只在卫生课上对着胶皮假人练习过,校医当时还夸她动作标准,谁能想到真的有用得上的一天。
急救人员赶到的时候,李苏画已经完成了几轮的cpr和人工呼吸,正在俯身检查对方有无生命体征。
穿白大褂的医生看了她一眼,“辛苦了,我们来吧。”
“拜托了……”
机器和担架哗啦作响,老人很快被抬到担架上,随后推进电梯。等楼层的时候,李苏画捏紧拳头,听见自己的心脏在狂跳。
电梯门打开,外面嘈杂的声音如潮水般涌入,整个过程就像做梦一样,她跟在滑轮担架后面跑,直到医护全部进入抢救室,沉重的大门缓缓合上。
打给祝成真的电话接通了,除了一声“喂”,再也没有别的声音。
走廊那头传来急促的跑动声。
“她怎么样了?!”
李苏画从长椅上站起来,神情艰难,不知该如何开口。
“……发现的时候昏迷不醒,已经在抢救了……”
祝成真扶着双膝,气喘吁吁地停下,眼里溢满了各种情绪,自责、痛苦、惶恐……
她从没见过这样脆弱的祝成真。
抢救室的门开了,里面走出来一个戴口罩的医生,“请问病人家属在吗?”
“在。”
“请问你们的关系是?”
“她是我奶奶。”
“你父母呢?”
“都不在了。”
李苏画心下一震。
“那其他亲属……”
“……”
“病人情况不太乐观,请您代签一下这个吧。”
噩梦成真了。
病危通知书递到面前的那一刻,祝成真大脑一片空白,几乎是无意识地签了字。
“她情况怎么样?”
“我们会全力抢救。”
冰冷的大门再一次合上,不管祝他怎么望,也望不见里面的情景。
祝成真脱力一般地坐在长椅上,双手交叠放在面前,低垂着头。
李苏画坐在他旁边,就像两人之前当同桌时那样,可是这一次,祝成真却处在一个她无法想象的悲惨境遇中,而她找不到任何合适的话来安慰。
在生老病死面前,说什么都显得苍白无力。
李苏画稍稍偏头察看。
祝成真哭了。
眼泪一滴一滴滑落,流经手指,无声溶入地面。
如果里面躺着的是李苏画的家人,她肯定也会有相似的反应,甚至都不敢细想那个令人窒息的画面……
“……你别哭了,奶奶她平时那么健康,肯定不会有事的。”
李苏画一边好言安慰他,一边给他递纸巾。
祝成真纹丝不动。
“……你回去吧。”
片刻后,他这样说道。
“谢谢你通知我。”
李苏画的担忧和同情,在听到这一声哽咽的感谢后,也慢慢转变为眼眶边的泪水。
“我和你一起等。”
从亲眼看着祝奶奶被送进抢救室的那一刻,她就决定要在这等到最后了。
祝成真也没有多余的力气拒绝,他掏出手机,给祝平川打电话。
偌大的等候室寂静,苍白,头顶的白炽灯亮得晃眼,而抢救室前通红的“手术中”三个大字仿佛烙铁,深深印进少年心底,或许此生都走不出来。
“……我该怎么办?”
他茫然无措地看向李苏画。
“其他亲戚也联系不上吗?”
“我爸和他们断绝了关系。”
“那……”
“这是我家最后一位长辈了。”
祝成真自嘲地笑了笑,眼下还有泪痕,凄然道:“我爸说得没错……祝成真这个名字取得不好,我就是个不折不扣的扫把星。”
所有人都在离他而去。
不管他如何剔毒刮骨,改头换面,努力成为更好的自己,命运永远像一张魔网,将他与他所珍视的一切都牢牢粘在网内,迎接早已注定的结局。
“如果我没有出生,说不定一切都会朝着更好的方向发展……”
他喃喃道。
李苏画忽然上前抱住了他。
“你不是扫把星!”
祝成真上一秒还在自责,下一秒便落入一个温暖的怀抱,直直愣在原地。
“如果不是遇见你,我根本不会那么快就熟悉了新学校、老师同学,还会和以前一样好吃懒做混吃等死,更别提改变自己……”
“你那么优秀、那么努力的一个人,为什么要轻视自己,说那些根本没有根据的话?你就没想过,奶奶如果听见了会伤心吗?”
李苏画说得太激动,眼泪抑制不住地抖落下来。
祝成真微微垂眸。
“……你真的这么想?”
“……句句真心。”
李苏画身上很温暖,还有淡淡的家用洗衣液香气,令人无比安心,仿佛她一直都是这样一个温暖的人,只是祝成真现在才发觉。
两人无言相拥了一会,直到李苏画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径自松开。
“……抱歉。”
“谢谢你,我感觉好点了。”
虽然有些勉强,祝成真还是暂时与自己和解了,没再钻牛角尖。
现在能做的只有祈祷。
-
抢救室门口像是单独隔出了一个时空,度秒如年。
爷爷和奶奶是因为母亲的离开才搬来家里住的。
那时候祝平川上高三,他才刚学会说话,家里连个愿意照顾他们的人都没有。所以对祝成真来说,最亲的人从来不是父母,而是把他从小带到大的爷爷奶奶,其次就是哥哥。
两人退休前都是老师,按理说退休金不少,够他们安度晚年,谁能想到,那些钱都拿去填了他爸欠下的赌债,高利贷是无底洞,最后连给他爷爷善后的钱都没剩下,遗体在太平间停满两周才匆匆送去火化,葬礼还是以前的学生募捐办的。
爷爷走后,奶奶消沉了很长一段时间。
但她还是站了起来,用弱小的肩膀抗下了整个家的重担。
如果没有她,祝成真说不定早都辍学了,不知道在哪条街巷当混混,祝平川也不会顺顺利利考上大学,实现一直以来的的梦想,而是被他父亲逼得随便找个地方打工还债。
她刚来照顾他们的时候才刚退休,一头秀发还是乌黑的,十四年过去,早就全白了。
“如果……我是说如果,你最亲的人在你十七岁这年离世了,你能接受吗?”
抢救已经进行了好几个小时,安静的大门外,依旧只有他们两人。
“……老实说,我可能一时接受不了。”
设想一下,全世界最爱你的人永远离开了,从今往后,再难有一个人会这样拼尽全力地对你好,可能在今天,这只是一碗煮好的汤面,一份切好的水果,一声亲切的晚安……
“但是,我们在课上学过的吧?世间万物都由粒子构成,人们去世以后,身体会慢慢分解,变成其他事物的一部分。说不定有一天,一群蝴蝶从你身边经过,其中有一只曾经也是最爱你的人呢。”
祝成真想起他们家的阳台,曾经他爷爷最喜欢在那摆弄花草。
如果说,人死后随着烟灰飘散,那会不会风里有他?雨里也有他?那些花草明白,所以没有枯萎,就这样静静等着他回来。
离去的人其实从未真正离去,只是化作世间温柔万物,默默守护在我们身边。终有一天,我们也会和他们一样,以另一种方式去融入这世界。
……
凌晨一点。
抢救室上方的提示灯终于熄灭了。
穿着手术服装的大夫从门内走出,两人几乎同时站了起来。
“病人已暂时脱离生命危险,恭喜。”
祝成真心里悬着的巨石终于落下,向医者深深鞠了一躬。
“太好了……”李苏画也擦了擦脸,总算有了笑容。
“先别谢我,你还得谢她。”
大夫转而看向李苏画,“紧急心肺复苏是你做的吧?多亏了你,为我们争取到了宝贵的抢救时间,不然情况可就难说了。”
“我?”
“嗯。”
不等李苏画反应,祝成真便紧紧抱住了她,明明比她高了快十公分,却还像小孩一样把脸埋在肩膀处。
她听见祝成真用自他们认识以来最认真也最真诚的声音说:“谢谢你。”
“……你不用这样,如果当时晕倒的是其他人,我照样会救的。”
她不想让祝成真有太多心理负担,稍微推了一下。
祝成真却一言不发,迟迟不肯松手。
这是什么幸福的烦恼……
直到一旁的大夫咳了一声,祝成真才缓缓放开她,看样子还有点舍不得。
大夫和祝成真交代住院事宜,李苏画去一旁的角落打了个电话,和家里报平安。
“你这死丫头,跑哪去了?打了那么多电话也不知道回一下?”
“不是发了短信嘛……”
“谁知道你说的什么,还以为你出去鬼混了!”
“好啦好啦,我没去……”
就在这时,走廊尽头急匆匆地跑过来一个人,李苏画上次家长会见过。
“成真?!”
祝平川刚下飞机,马不停蹄地从机场打车过来,一见到祝成真便将他紧紧揽入怀中。
“……哥,奶奶没事了。”
“那就好……你们都没事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