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依然淅淅沥沥下个不停,但相比之刚才的倾盆大雨,雨势明显小了很多。
皇上站在屋门外的走廊上,缓缓伸出手,摊开掌心,接住了丝丝点点飘落的雨滴。
很快,皇上的掌心湿了一片,凉意顺着手掌渗透到心底,让皇上忍不住微微打了个寒颤。
慕清瑜接过迎春递到手边的薄披肩,轻轻搭在皇上肩头,柔声道:“皇上还是要当心自己的身体,虽是盛夏时节,但这场雨来得突然,夜里风凉,小心染上风寒。”
南宫喻的事情就足够大家为其忧心的了,若是皇上这时候倒下了,麻烦可就更大了。
皇上忽然拉过皇后的手,嗓音低沉有力:“今夜因着这场大雨,确实寒凉了些,也难怪一向体格健壮的三弟会发热,你若是觉得冷,便回屋去歇息,让朕自己在这里静静就好。”
慕清瑜浅笑着摇了摇头,“折腾了一番,臣妾睡意全无,也想出来呼吸点新鲜空气了。”
“清瑜,你说,朕到底应该怎么做,才能让三弟彻底解开心结呢?”
“皇上说的哪里话,依臣妾所见,辰王或许早就打消了对皇上的偏见,在辰王心里,皇上就是他的大哥,辰王对皇上的信任和依赖,只是不好意思明显的表达出来罢了。”
“刚刚在屋子里,你应该也都听见了吧?三弟他这些年受苦了,可朕却帮不上忙……”
“臣妾让皇上出来散散心,正是因为如此,辰王醉酒,意识不清醒的时候难免会回忆起过去的事情,让他多些和辰王妃独处的空间,借着酒劲痛痛快快哭一场,说不定就没事了。”
是了,任谁都不难听出,南宫喻刚刚向夏云婉倾吐心事时,声音是略带哭腔的。
一个人究竟要给自己施加多大的压力,才能在平日相处中云淡风轻至此呢?
虽说男儿有泪不轻弹,但太多复杂的情绪积压在心里,也未必是件好事,该发泄的时候就要发泄出来,南宫喻不肯对旁人敞开的心扉,能在夏云婉面前彻底打开,也不算委屈了。
皇上低下头,忍不住叹了口气:“如果事情真有这么简单就好了,三弟一向是好面子的人,他的坚强,他的倔强,几乎没人能懂,可朕却未曾察觉,淑妃的事情,竟伤他至深。”
今夜,皇上的话题难免会围绕着南宫喻展开,但提起淑妃,事情就变得有些复杂了。
此事牵连甚广,不但是皇家不许向外流传的秘密,更是先皇与先皇后始终难解的心结。
喻婉堂虽然是皇上为南宫喻和夏云婉指定的新婚府邸,但这里的安全保障到底不如皇宫,如果继续顺着这个话题讨论下去,那后面的内容,肯定是不能被任何人听到的。
贺公公反应极快,忙默不作声退下,专心致志去安排清点四周的闲杂人等了。
慕清瑜也赶忙给迎春使了个眼色,迎春心领神会,默默退开一段距离,警惕的观察着四周的动静,随时为皇上和皇后传递信号,确保皇上与皇后的安全。
夜凉如水,今晚的夜空被厚厚的乌云遮挡,没有星星,也没有月亮。
就好像是当年淑妃被处死的那个夜晚,屋内漆黑一片,屋外阴雨连绵。皇上偏头看向神色平静的慕清瑜,沉声道:“清瑜,很多事情,朕当年没有和你讲清楚,朕并不是不愿信任你,朕只是不想你和朕一样,为当年这件事,背负太重的心理压力。”
“皇上,您没必要和臣妾解释这些的,臣妾心里都明白。”慕清瑜深吸一口气,睫毛轻轻颤了颤,“臣妾也只是有些好奇,淑妃的事情,为何会给辰王造成这么大的伤害?”
“此事说来也是朕的疏忽,若你有兴趣,趁夜深人静,朕便一一讲给你听。”
迎着皇上探寻的目光,慕清瑜轻轻点了点头,两人倚栏而立,背影有种说不出的宁静。
淑妃被赐死的那一晚,在皇上的记忆中,也是始终抹不去的一段阴影。
夏云婉与南宫喻之间本就有些隔阂,现如今不过才刚刚解开心结,南宫喻所经历的这些痛苦,皇上不敢轻易说给夏云婉听,很大一部分原因也是考虑到了南宫喻的面子。
在心上人面前,南宫喻始终是勇敢坚强的,几乎无人知晓,他也有脆弱敏感的一面。
南宫喻也从未和任何人提起过,他,其实很惧怕黑夜,很惧怕孤单和冷清。
淑妃被赐死的时候,南宫喻才三岁,对一个三岁的孩子来说,亲眼看到自己的母亲在面前没了声息,那是寻常人难以想象的恐怖场景。
小孩子对母亲的依赖是很强烈的,三岁这个年纪,说不懂事,其实也好像有点懂事了。
虽然南宫喻从出生便有奶娘亲自照顾,养得白白胖胖的,但那时每晚,南宫喻都是要和淑妃一起睡的,淑妃会很有耐心的给南宫喻讲故事,直到把南宫喻哄睡着,自己才吹灯歇下。
彼时,皇上政务繁忙,无暇顾及每个皇子的成长,也鲜少会到淑妃居住的宫殿里来。
在南宫喻的小世界里,淑妃就是他的全世界,毕竟身为皇子,宫中对南宫喻来说存在太多风险,除了偶尔到娴妃那边去做客,南宫喻几乎再也没有接触过其他的人了。
只是那时候的南宫喻还不能理解,那个下着细雨的夜晚,奶娘为什么拼命拦着他,固执的不肯让他去找淑妃,甚至连最基本的讲故事环节,都省略掉了。
听到这里,慕清瑜皱了皱眉,声音很轻:“所以当初这件事,是大家一起骗了辰王吗?”
“朕那时也开始记事了,朕记得,父皇的意思,是希望淑妃能在神不知鬼不觉中彻底从皇宫里消失,而三弟,也是要随淑妃一并处死的。”皇上无奈的摇了摇头,“是母后做了错事,心下不安,一时动了恻隐之心,但我知道母后其实后悔了。”
因为南宫喻的冷漠疏离,也因为南宫喻对淑妃之死真相的坚持,先皇后,确实后悔过。
只是随着南宫喻一天天长大,先皇后便渐渐想开了,只当自己养大淑妃的儿子是在恕罪,也渐渐与皇上解开了心结,让这场埋藏在心里多年的风波,终于逐渐平息。
但他们不知道的是,哪怕有再多的真诚忏悔,失去的,终究还是弥补不回来了。
慕清瑜眼中有一闪而逝的惊讶神色,“如此说来,辰王对皇宫的排斥,竟是因为先皇当初不留情面的要处死他吗?可他才三岁啊,这些事情,他怎么会知道的这么清楚?”
皇上无奈的笑了:“谁说三岁的孩子就不能明白事理了?三弟,他是亲眼看着淑妃……”
“怎么会这样?皇上,恕臣妾愚笨,那么小的孩子,为何会跑到那样残忍的现场去呢?”
“据母后说,是三弟性格倔强,脾气大,当差照顾三弟的奶娘没能拦住他,他便冒着雨冲到了淑妃所在的宫殿,亲眼目睹着淑妃喝下父皇赐的毒酒,再也没有了生息。”
自此,南宫喻的童年,再也不似从前般五彩斑斓,他心下的畏惧,也自此累积下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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