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他人之恶不是我作恶的理由
元旦放假回学校之后，李晚柠恢复了之前的状态，每天在学校三点一线，刷着永远刷不完的题，听着总会犯困的课，吃着食堂不算难吃但也不好吃的饭菜。
就是他们正在经历着的青春。
下午有一场信息技术的学业水平测试，李晚柠提前出了考场，走到学校操场，利落地翻墙而出。
她走到蓝安市内的一个破旧小区附近，看到一个头发银白、腰背弯的和地面几乎平行的老太太，手里拖着一个麻皮袋，在垃圾桶挑挑拣拣纸皮和易拉罐。
她走上前，停在老太太面前。老太太停下手中的动作疑惑地看向她。
李晚柠一边摘下口罩，一边不紧不慢地说：“今天是腊八节，你有喝腊八粥吗？”
老太太看到她的脸，大惊失色，脸上瞬间变得惨白一片，她哆哆嗦嗦地想后退，李晚柠一把抓住了她的手腕：“我们聊聊吧。”
陈旧狭小，却收拾的干干净净的家里，李晚柠坐在老太太面前：“看来你记得很清楚。”
老太太好像再也压抑不住的样子，眼泪直流：“我对不起你妈妈，我对不起她。”
“对不起真的一点用都没有。我妈妈也听不到，她早就自杀了。”李晚柠对她的哭泣无动于衷,“我不仅知道当年是你，伙同人贩子诱骗了我妈妈，我还知道，你有一个孙子，今年是蓝安警校大三的优秀学生。
他已经得到了留在市公安局工作的机会，前途挺不错的。你说如果他被爆出自己的奶奶是人贩子的同伙，他充满希望的人生会不会就此贫瘠呢？这么一个极具正义感的警察，知道自己的奶奶做过这种事情，又会有多崩溃？”
没等李晚柠继续说下去，面前的老太太就一把抓住了她的手，用惊恐而哀求的眼神看着她：“不要，求求你不要。”
“我的妈妈当时也一定很绝望地求过你，说不要，你有因此而心软吗？你一定知道去年发生的那起震动全国的拐卖妇女儿童案吧，没有发现你，你很庆幸吧。”
老太太双手紧紧地捂住眼睛，泪水从指尖的缝隙溢出：“我这把年纪也算活够了，不管你要做什么，我都可以接受，只是希望你不要告诉毁掉他的人生。
我唯一的儿子儿媳在他出生那年，遭遇车祸双双去世，留下我和他相依为命。他又在九岁那年确诊了急性淋巴细胞白血病，前期的化疗费花光了家里所有的积蓄，可是后续还需要两万的治疗费用。
我怎么忍心看着小鸣去死呢？我实在没有办法，所以在张建礼找到我，希望我和他合作的时候，我答应了。但我发誓，我只帮了他一次而已……”
“只是一次而已？”李晚柠眼眶含泪，她猛地站起来，激动地说：“你知不知道，为了你的孙子能活下去，我的母亲死了、我的外公失去女儿、我的童年毁了！你叫我不要毁了你孙子的人生，那我妈妈的人生呢？刀不落在自己身上永远不会觉得痛！你每天晚上都能安然睡去吗？噩梦不会夜夜缠绕着你吗？你的良心不会收到谴责吗？”
老太太说不出来话，只是不停地哭，她满脸哀求的恳求李晚柠：“你让我做什么都可以，真的，是我对不起你妈妈，对不起你们一家，可是小鸣是不知情的啊！
他从小就立志要做警察，为了这个梦想努力了很多年。而且他从小就很有正义感，即使自己生活过的很艰难，也没有停止帮助别人。如果他知道这一切，他真的会崩溃的。求求你，有什么都冲我来，求求你……”
李晚柠沉默不语。
就在这时，她的手机铃声响起，她一看，是外公打来的电话。外公平时不会在她上学的时候给她打电话，今天怎么？她脑子闪过不好的预感，接通电话，电话那段是外公焦急的声音：“小绿，乐安被车撞到，现在送到市医院了，你赶紧和老师请假过来一趟！”
李晚柠心里楞登一下，连忙冲出门。
蓝安市人民医院内。
李晚柠气喘吁吁地跑向外公：“怎么会被车撞了呢？”
“今天下午我和乐安去超市买东西，走在路上的时候一辆车突然失控，朝我们冲来。幸亏旁边有个年轻小伙子见状立刻把我们推开。但滚在地上的时候，乐安伤到腿了。”
李晚柠放下心来，她轻声安慰道：“没有直接被车撞到，一定不会很严重的。那个见义勇为的人呢，我们要当面道谢啊。”
“我和那个小伙子身上也受了点擦身，我已经刚刚去处理伤口了，他不知道去哪里了。哎，就是他！”唐老爷子说着就看向李晚柠身后。
李晚柠一看，竟然是顾鸣。
“李晚柠？”
“是我。谢谢你救了我外公和弟弟。”李晚柠起身，郑重地朝着顾鸣鞠了三个躬。
顾鸣上前扶起她：“职责所在。”
李晚柠难以忽略内心复杂的感觉，救了外公和唐乐安的居然是他，那个老太太的孙子。
这时，急诊室的大门打开，医生走出来：“病人左腿膝盖骨挫伤，轻微脑震荡，现在已经给他的腿固定打了石膏，头部问题也不大，住院两周就能出院了。出院之后要避免负重，尽量卧床休息，忌食辛辣食物。”
“谢谢医生。”
李晚柠和唐老爷子同时舒了一口气。
医院附近的奶茶店里，李晚柠和顾鸣面对面坐着，面前是两杯珍珠奶茶。
“今天真的很感谢你。”李晚柠再次道谢。
顾鸣靠在沙发上，习惯性双手交叠，注视着她，用声线清冷的嗓音问：“你真的要谢我，就告诉我，去年张建礼那个案子，是不是你做的？”他锐利的眼神直视李晚柠，极具气势。
李晚柠干脆地说：“我没有杀他。”
顾鸣垂眸，不置可否。
李晚柠吸了一口奶茶，这才慢悠悠地说：“之前你对我的所有怀疑，基本都是正确的。除了我杀了张建礼那点。
十月二号那天晚上，我制订了一个计划，要去杀他。但是，”李晚柠故意停顿，看着顾鸣继续说：“当我趁着夜色昏暗，想推他掉落鱼塘的时候，他自己脚滑，摔了下去。我最多是见死不救罢了，并没有犯法。”
李晚柠又喝了一口奶茶，继续说：“那天晚上，我和朋友一起去看电影。电影是七点开场，但是我们六点就到了。在商场的奶茶店点了两杯奶茶，随后我去了一趟厕所，和我前后脚进去的是我闺蜜。她身形和我差不多，戴上口罩几乎分不清我们。”
顾鸣很聪明，一点就通。
他挑眉，露出了然的神情。
“是的，就是你想的那样，我们在厕所换了衣服，她代替我去看电影。
我穿上她的衣服打车去了张建礼家里。我特意在监控拍摄不到的地方上下车。等我步行了一段路来到江门村，已经是晚上七点了。我确实控制了他的电脑和手机，知道他晚上七点半左右会经过鱼塘旁边那条路回家。等到七点二十分，他迈着醉醺醺的步子走过来了。我躲在树后面，看着他走到鱼塘边，当时我的手已经伸出去了。
但是，他因为喝太多，早就失去平衡感，加上雨天泥土很滑，没等我碰到他，他就失足滑下去了。当时四处寂静无比，根本没有人经过，我就这样看着他在鱼塘里面挣扎求救，直到水面没有动静，才离开。
电影散场之后，我们回厕所把衣服换了回来。最后回家。短信都是我编辑发送的，只是为了迷惑视线，引导你们以为这是一起预谋杀人的案子。这样你们才会深入调查，最后发现张建礼电脑里面那些东西。”李晚柠说完，背靠沙发。
“没有谁可以证明，你到底有没有推他。”顾鸣一针见血地指出。
“我当时确实感到很可惜，没有亲手杀了他。但是到了后来，说实话，我很庆幸不是我杀了他。我并不害怕承担罪责，毕竟只要我不主动暴露，你们根本查不到我。只是后来我渐渐明白，杀人很容易，但是若想在之后的日子里摆脱杀人带来的罪恶感，不是每个人都能做到的。
他固然十恶不赦，众叛亲离，没有人会因为他的死亡而伤心悲痛。虽然如此，这也是一条人命。我不想亲手让自己成为和他一样的人。他人之恶不是我作恶的理由。
你当然可以选择不相信我，但我坦坦荡荡，不受良心谴责。现在你可以摁掉录音笔了。准警察。”李晚柠歪头看向顾鸣外套口袋。
顾鸣一点都没有被戳穿的尴尬，他淡定拿出录音笔，摁掉。
“不得不承认，你说的都符合逻辑的。况且，如果真的是你做的，你没有必要和我解释。所以我暂且选择相信你。”
“这是谢礼。给你答疑解惑，以后不要再揪着我不放了，把精力放在其他事情上吧。”李晚柠说完就要走，只是走了两步，她又回头看着顾鸣：“顾警官，希望下次见面，你不要再用审犯人的架势和我说话了。真的很累。”
顾明“啧”了一声，流露出他不满的情绪。
他会这样，还不是因为李晚柠做的事儿怎么看怎么像犯罪嫌疑人？